第二百二十四章 作死的天賦
休伶口中發出一聲聲慘叫,起初高亢,最後變成了無力的低聲呻吟,就好像喪家之犬臨死前的哀鳴一般。
金寒池守在旁邊,那聲音令他感到揪心,不過想想此時忍受痛苦的是地下的徐鼠,金寒池才清醒起來,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攥住了腰間的烏金蠱血杵,這源於本能的動作讓金寒池意識到他的身體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將至。
將休伶抱起來放在不遠處的桌上后,金寒池重新回到床邊掀開床板,他握緊了蠱血杵,穩住下盤,凝神運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地洞,在這漫長的等待中,金寒池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或許下一秒徐鼠就會帶著他的人和地下的蠱蟲衝出來。
金寒池眼看前方,耳朵則注意著背後休伶發出的動靜,他以為自己會聽到什麼,可休伶卻平靜得令人想不通,地下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徐鼠安靜得就好像已經死了一樣。
其實,的確是已經離死不遠了。
徐鼠自命不凡,身邊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這種自信,但是徐鼠認為,從小跟著老爹賣烤紅薯的他竟然能混到山寨山大王的地位,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認為自己絕對是命運不凡的人,有朝一日富甲天下的夢,連他自己都數不清楚自己做過多少次了。
所以當徐鼠的手摸到那片瓦片的時候,徐鼠只覺得自己等待許久的幸運終於到了眼前,而從未想過等待著他的或許也有可能是危險。
徐鼠用盡全力死死攥著那片瓦猛地向外使勁兒一拽,瓦片便已經到了徐鼠手中,他亟不可待地想看看這瓦片到底有什麼稀罕之處,甚至沒有察覺到在瓦片被抽出后,那瓦片後面響起了一聲細微而詭異的「咔噠」聲響。
屋頂,一片片魚鱗般的瓦片后,龐大的機關在徐鼠將那片瓦抽出去后,便悄無聲息地啟動了。
因失去重力影響,卡在瓦片下面的一片壓簧機關已經完全彈起。
上一次休伶抽出瓦片后,機關沒有被完全開啟,壓簧彈起一條縫隙后,機關的角度稍有改變,故而只有少量蠱涎流入深井混入水中。
而這一次,壓簧完全彈起后,本來傾斜的瓦片落下,形成了平滑的角度,瓦片上的凹槽一片片相連,形成了完整的水槽,大量蠱涎順著瓦片上的凹槽涌下,流過房頂后,進入竹管搭成的水道。
竹管一根接著一根,沿著各家的雨檐一直延伸到了深井附近,因水道有一定坡度,故而速度極快,以那座宅子設置機關處為起始點,到深井處的終點時,竹管已經貼近地面。
葫蘆底兒做成的圓形漏斗封住竹管末端,上面被鑿出一小孔,一根細銅管一端插入葫蘆底兒,一端伸入井壁的石縫中。
這一切都是在徐鼠未曾知曉的情況下發生的,而他之所以未能知曉,剛開始是因為徐鼠的眼睛里就只有他手中這寶貝,後來,則是因為死亡的步步緊逼。
那道黑影衝出來的時候,徐鼠還未能看清瓦片上刻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只看到一道黑影閃過,緊跟著,手上便感覺到一陣劇痛,他來不及呼叫,低頭一看,只見一隻古怪的蟲子落在自己的手上。
蟲子有他半截兒小臂那麼長,一張大口瞬間銜住了徐鼠的半個手腕,霎時間就有黑血自徐鼠的手腕上流下來。
那劇痛令徐鼠無法思考,下意識揮著手腕想將那蟲子從手上甩下去,他的腳也本能地使勁兒跺了一下。
可就是徐鼠身體扭動的這一下,房樑上的油燈被他甩落下去,身下的小不點兒發出一聲悶哼,本就支撐不住徐鼠的小不點兒身子一晃便從箱子上摔了下去,還帶翻了地上的衣箱。
徐鼠頓感腳下懸空,只能憑著本能死死抱住房梁,此時若是冒險跳下去,自己容易被摔傷不說,手中這瓦片怕是保不住的。
在油燈熄滅的瞬間,徐鼠只顧著手裡的瓦片,並未看到大量詭異的蠱蟲正從瓦片的縫隙中湧出,在黑暗中,他只是感覺到耳邊響起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有如潮水一般將徐鼠覆蓋。
伴隨著窸窣聲響而來的,還有陣陣劇痛,徐鼠感覺到蟲子從四面八方跳到自己身上,撕咬的疼痛覆蓋周身,徐鼠已經分辨不出來究竟有多少蟲子咬在自己身上。
古語有言,自作孽不可活。
如若徐鼠沒有貪心到下地尋寶,如若徐鼠沒有因擔心小不點兒私吞寶貝親自上陣,如若徐鼠不是在最後關頭還死死攥著那瓦片,寧可被蠱蟲撕咬也不肯放手……
如若這些如若都成真,徐鼠也不至於如此,對巫蠱之術聞所未聞的徐鼠起初以為咬到自己的只是未曾見過的怪蟲,直到體內蠱毒發作,血液之中的蠱毒好似燃燒的火焰一般令他渾身灼痛不止,皮膚卻如結冰似的僵硬,此時的徐鼠再想放開房梁,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那些蠱蟲好似面對一具死屍一樣,在自己身上放肆饕餮開餐。
徐鼠已經連一聲慘叫也發不出來,如果此時的他仍舊殘存一絲意識的話,回想自己這一路上的經歷,便會發現幾乎是巧妙地避開了所有通往活路的分叉口。
這麼擅長作死,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一項的天賦。
除了纏連在徐鼠身上的蠱蟲之外,潮水般的蠱蟲自房樑上窸窸窣窣掉在地上,小不點兒已經奪路而逃,手中沒有燈火的他好似沒頭蒼蠅似的,衝出遠門在街上奔逃,正撞上一名山匪。
那山匪聽到徐鼠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後,第一反應不是去查看情況,他壓根兒就沒有想救徐鼠的意思,本能地打算逃跑。
幾名山匪在地下亂竄,終於不知是誰找到了他們跳下來的那座宅子。
跟在徐鼠身邊的山匪們平日里都是好吃懶做的主兒,這會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力氣,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用力抓住房檐翻身便往上跳,小不點兒落在最後,他使勁兒跳起來才能勉強抓住房檐,此時聽著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小不點兒急得聲音都在打顫,哀求道:「抓我一把!誰救救我!抓我一把啊!」
沒有人回應他。
那幾名山匪已經腳步匆匆地跑了,小不點兒眼看著幾名山匪爭先恐後地想第一個抓著繩子爬上去,為此不惜大打出手,第一個跳上去的那個山匪半個身子已經鑽進坑道,他踩著跟在他後面的那名山匪的肩膀借力爬上去,人猛躥上去一步后,一腳將後面的山匪從繩子上踹了下去。
這是小不點兒最後一次看到那些山匪,不,準確來說是他最後一次看到仍活著的幾人,這一幕很快隨著小不點兒手中的瓦片被他拽落,人也跟著掉下去之後而消失不見了。
小不點兒摔在地上,屁股還壓死了幾隻蠱蟲,肩頭好像也被咬了一口,他顧不上許多,翻身爬起就跑,他衝到了對面的一座宅子前面,順手抄起牆邊的一把掃帚后,摸到梯子爬上房頂,蜷縮在角落中,不停以掃帚拍打蠱蟲。
胳膊已經酸痛得再也使不上力氣,小不點兒忘了自己哭沒哭,臉上的不知是淚水還是冷汗,再也抬不起來的胳膊好似一截兒木頭,最後的一絲力氣與希望已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這黑暗般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