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獨臂大廚
「你切的那是什麼玩意兒?手指頭嗎?」
「不知道土豆兒要泡了之後再炒么?」
「還有你!剝蒜!笑個屁!」
狹窄的廚房裡,唐鬼站在門口,一邊指揮著齊孤鴻切菜,一邊指揮著金寒池剝蒜。
想想看,此二人一人曾是齊家嫡系單傳的少爺,一人是富得流油的金家族長,此時一個露胳膊挽袖子守著案板,一個撩起衣擺蹲在牆角剝蒜,估計這場景若是被齊家和金家的門徒看到,恐怕會驚掉下巴。
齊孤鴻的腦門兒上,豆大的汗珠兒順著額角往下掉,唐鬼忍不住罵道:「你能不能擦一把?掉進菜里我可不吃!」
唐鬼一邊說著,一邊想伸手幫齊孤鴻擦汗,不過一看就知道這廝是故意的,他伸出的是左臂下面那一截兒古怪的肉瘤兒,還沒到齊孤鴻近前,就被齊孤鴻閃身躲開了,齊孤鴻一邊擦了擦汗,一邊咬著牙低聲咒罵一句道:「站著說話不腰疼!要麼你來切!」
在齊孤鴻的印象中,這還是他第一次握著菜刀,察戈家的菜刀又厚又重,刀刃已經有點兒鈍了,刀柄就是個鐵墩把兒,纏著布條,切土豆都有些吃力,每一刀下去都磨得自己虎口疼。
在這之前,齊孤鴻手中拿過的就只有輕薄的手術刀,他握著菜刀的時候甚至忍不住想,媽的,自己的人生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好在這種感覺並不是悲傷,真的,齊孤鴻一點兒都不悲傷,他只要暗暗在心中罵唐鬼,一下就解氣了。
唐鬼斜睨著齊孤鴻,哼笑一聲道:「老子砍別人腦袋都跟砍瓜切菜一樣,還搞不定個土豆兒?你給我扶好了!」
「扶?」齊孤鴻愣了一下,只見唐鬼努著嘴指著菜板,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讓齊孤鴻給他扶著土豆。
「廢話,」唐鬼想都不想,理直氣壯地晃了晃胳膊道:「老子就這麼一條胳膊,你讓我怎麼切?」
齊孤鴻看了看土豆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削了皮的土豆白得好像個攥起來的拳頭,可唐鬼拿刀的架勢卻讓齊孤鴻想到他揮著圓月彎刀要人腦袋的架勢,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你怕個鳥!老子還稀罕你那二兩肉?」
說罷,唐鬼趁著齊孤鴻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抓著他的手腕將他按在了案板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刀。
齊孤鴻甚至沒看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聽到耳邊「噹噹當」一陣聲響,眼看著刀鋒已經要貼上自己指尖兒的時候,齊孤鴻連忙將手撤了回去,就在他的手指離開的瞬間,唐鬼最後一刀落下,案板上的土豆已經變成了齊刷刷的一排薄片。
唐鬼沒有看向土豆,而是望向了齊孤鴻,他壞笑一聲道:「我估計你也沒有再按著一次的勇氣了,不如咱今兒就吃土豆片吧!我說,」唐鬼沖著金寒池喊了一聲道:「蒜剝好了就去把芹菜和辣椒洗了,給你們來個小炒臘肉!」
事實證明,土匪大概都一個脾性,至少唐鬼山寨的山匪都是如此,當初魏大鎚盯上的那兩串臘肉在刑三的阻撓下,未能進了魏大鎚的肚子,如今都便宜了唐鬼,他留出一碗用來做小炒肉的臘肉之後,又讓齊孤鴻將臘肉切成丁。
「淘米啊,淘完了之後和臘肉一起蒸,」唐鬼向齊孤鴻吩咐過之後,又回頭去看金寒池,「你這火燒得不旺啊!」
金寒池咬了咬牙,沉聲道:「要不你來燒!」
一邊說著這話,金寒池一邊轉過頭來,只見那張粉白的臉此時好像剛從炭堆里扒出來的一樣,額前的幾縷碎發也被燒得打捲兒,眉毛眼睛都分不清,這次不光是唐鬼,連齊孤鴻也忍不住大笑起來,指著金寒池前仰後合。
「所以說啊,這過日子沒個娘們兒不成,」唐鬼看向四周,想拿條手帕擦手,然而察戈也是個單身漢,那手帕髒得分不清是手帕還是抹布,唐鬼皺著眉頭乾脆作罷,趁著齊孤鴻兩隻手都在搓米,乾脆就拽著齊孤鴻的衣服在他肩頭擦了兩把,唐鬼不顧齊孤鴻有氣沒處撒的無奈表情,自顧自道:「也不知道哪個酒樓里有掌大勺的娘們兒,老子得弄回來一個,盤兒靚條兒順那種,五大三粗的不行,一張床上睡不下!」
金寒池眯著眼睛望著唐鬼,也不知道這傢伙是真不正經還是假不正經,都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思炒菜做飯,他咬著牙低聲道:「你和那徐鼠到底商量的怎麼樣了?當真能騙他下去?」
「噓!別說騙!老子是土匪不是騙子!」唐鬼一臉正經道:「不是我騙他下去,是這小子自己想下去,他不光想下去,還想背著我自己偷偷下去!你說,這年頭自己削尖了腦袋找死的本就不多,他這麼積極,我能不給他個機會么?」
唐鬼說的半真半假,他若是不肯把話落到實處上,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齊孤鴻聽到這裡也忍不住發問,就想從唐鬼嘴裡聽到一句真真切切的答覆,忍不住逼問道:「你就說,到底怎麼樣了?他真的能下去?」
「這個嘛……」唐鬼壞笑,齊孤鴻和金寒池越是一臉急切,唐鬼便越是不著急,只見他以一條獨臂在懷裡摸索著,來來回回摸了幾遍,突然故意裝作一臉驚訝道:「哎呀!糟糕!我那包迷魂香怎麼不見了!」
也罷,到了這一刻,齊孤鴻終於明白了,想從這個貨嘴裡聽到一句實話,難!
齊孤鴻乾脆也懶得問了,反正他知道唐鬼是個能挑大樑的,他既然不想說,說明他肯定是已經想好了問題,即便是沒想好,這傢伙也不是個臨場撂挑子的,總能想出對策。
他不想讓自己管,那乾脆不管便是,反倒落得清閑!
這事情齊孤鴻能想得通乃是因為他了解唐鬼,金寒池就未必能想明白了,就在他正想繼續追問時,只見唐鬼已經站在灶台前面。
熱鍋中滾油生煙,唐鬼抄起一把菜丟進鍋里,鐵鍋中立馬嗶剝作響,騰起一陣白煙。
「鍋鏟!」唐鬼伸出右手擎在半空等著,待他喊過這麼一聲,齊孤鴻連忙將鍋鏟送到唐鬼手上,就看他大刀闊斧地將那鍋鏟好似彎刀似的在鍋里翻出個虎虎生風,話語聲中夾雜著「嗤嗤啦啦」的聲響道:「看老子今天給你們露一手!」
別說是下廚,金寒池和唐鬼以前連廚房都沒進過,倒是金寒池見過廚子炒菜,也忘了是哪年,珙王爺在王府設宴,做一道生燒活魚,因那道菜講究魚端上桌時還是活的,故而灶台就擺在正宅的院落中,說是做菜,乾脆是當做戲法來表演的。
金寒池記得珙王爺曾說過,那廚子是他特意不遠萬里請來的粵菜大廚,輕易不肯親自動手,那炒菜的架勢也是好看,活像舞龍舞獅般有意思,但與現在唐鬼的氣勢相比,的確還是差了三分。
一陣熱氣之下,幾盤菜已經出鍋,這還是齊孤鴻這麼多年第二次吃到唐鬼下廚,第一次是在唐忌夜家,那時兩人還十來歲,在外面瘋玩過了飯點兒,唐忌夜拍著胸脯說去給齊孤鴻做個炒雞蛋,半天端上來一盤黑炭。
與當年相比,唐鬼的手藝見長,賣相雖然粗獷了一點兒,但味道的確是沒得挑,盲丞幾乎是循著香味兒從後院兒跑過來的,聽金寒池形容唐鬼做飯如何氣吞山河聲勢浩大,聽得那盲丞一臉羨慕,頭一次如此惋惜自己是個瞎子。
四個大男人將察戈家的存糧吃了個一乾二淨,耗子進去都得哭著出來,這是這些日子以來盲丞第一次吃到一頓好飯好菜,激動得抱著臉大的碗意猶未盡地舔著碗底兒,唐鬼見狀對著盲丞後腦勺就是一巴掌,盲丞預料不及,整張臉都扣進了碗里,腦門兒上生生磕出來一圈兒紅印兒,就聽到唐鬼在旁邊罵了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
從做到吃,差不多是從日落西垂折騰到了圓月初升。
一頓飯吃得幾人肚皮滾圓,唐鬼站起身來,一邊拍著肚子,一邊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門口,他將大門拉開,棺材就停在左手邊的牆外,貼著牆邊,正被月光照到,好在棺材上蓋著棺材板兒,雖然知道裡面是死人,但好在眼不見心為凈。
繞了這麼一圈兒回來,唐鬼到了幾人面前,伸了個懶腰故意高聲道:「吃也吃好了,喝也喝好了,哥兒幾個,折騰這麼一天,咱就趕緊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