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地下城
世上很多東西,是可以靠裝相裝出來的,也有很多東西,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來的,裝一日簡單,但若是數十年如一日的話……
那就不是裝不裝的問題,那是易假成真。
但這些都不是唐芒和唐冕需要考慮的問題,他們兄弟自幼交好,整個唐家上下都知道。
唐芒這次出門半月有餘,正逢春節,好在唐家人無論什麼年節一概不過,所以族長不在,也並未有什麼特殊感覺,更何況唐芒來去如風,他在也正常,不在也不奇怪。
唯獨唐冕,他知道唐芒這次是去做什麼,所以比旁人上心許多,眼下見到唐芒回來,也顧不上訓斥唐垚一,將孩子推了一把道:「趕緊回房!」
說罷后,唐冕轉頭望著唐芒,換上了一臉笑容。
唐垚一快步向家中走去,臨走的時候,回過頭去看了兩人一眼。
唐芒與唐冕是雙胞胎,唐芒比唐冕僅僅大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兩人的相貌一模一樣,即便都已經是五十齣頭的人,可就好像連臉上的皺紋都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要偏說有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兩人眼中的神采,一個暗淡如冕,一個和煦如芒,這是唐垚一唯一能分辨大伯和父親的方式。
垚一總覺得,唐芒和唐冕該互換名字。
兩人相貌相同,身高也一樣,唐冕跟在唐芒身後,順手便接過唐芒的披風,一邊跟著唐芒往前走,一邊道:「飯已經備好了,就去我那邊吃吧。」
「好。」
唐芒少言寡語,唐冕早已習慣,兄弟兩個沿著他們走了多年的走廊,輕車熟路地往前走著,在轉過幾個轉角,經過無數緊閉的房門后,兄弟兩個站在了一扇門前。
門有八尺高,乍一看就和尋常百姓家的房門沒什麼區別,一樣是嵌在黃土牆上的木門,很是樸素,唐冕打開門,一座宅院便出現在唐芒和唐冕眼中。
整個唐家不過幾十號人,不是什麼大家族,在這唐家墳下,曲折蜿蜒的走廊中,分別排列著幾十座宅院,平日里大門緊閉,各過各的日子,他們這種生活在地下的家族,談不上幸福也談不上不幸,都是生來就過著這樣的日子,早已經習慣了。
加之整個家族都很少去地面上走動,沒有沾染上世人好攀比喜浮華的毛病,所以不管是族長唐芒還是家族中任何人,都過著樸素清淡的日子,儘管這唐家有特殊的遁地之蠱,盡可在金礦玉脈中拮取稀罕之物,但唐家有家規——僅取其用,絕不貪占,所得金玉僅用於前往市上換吃食用度,吃,吃的是糙米雜糧,穿,穿的是粗布麻衫。
故而雖然身為族長唐芒的親弟弟,唐冕的日子過得也節勉得有些過分。
大門敞開后,映入眼帘的是個大房間,可說是小院,也可說是個大廳,或者門廊,反正抬起頭來也不見天穹,說是什麼都沒區別。
唐家墳這一帶,土壤疏鬆,按理來說是不適合在地下開鑿這麼大的空間的,故而,唐家人以木板搭建成頂棚,防止上面的土層塌陷,好在這地方是荒墳,平日里沒什麼車馬走動,倒是還沒出現過塌方之類的情況。
唐冕的妻子是漢人農家的女兒,閨中乳名叫盼兒。
當初唐冕外出辦事時與盼兒結識,兩人一見鍾情,盼兒便私奔隨唐冕回到唐家,起初剛來到這地方的時候,盼兒幾乎崩潰,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世上還有人住在這樣的地方,不過日子久了,漸漸也就習慣了,比如此時,她正在院子里摘菜,借著昏暗的淡藍色光亮,動作熟練,就和土生土長的唐家人無異。
擺在木桌上的,是些洗好了的蔬果,黃瓜蘿蔔之類,唐家人不生火,因為在地下無法排煙,用的只是一種火焱蠱,此種蠱蟲以壁虎、火蟲、燭蟻煉製,先以火蟲之毒液浸泡燭蟻之卵,用來餵食待產的壁虎,待母壁虎被毒死後,以一槐木枝杈挖空,將壁虎屍體放入其中,以松油將槐木烘燒幾日,直到小壁虎自母體中爬出,便為成蠱。
成蠱在蠱師的操控下,尾巴上可燃火,取代唐家人生火所需,本來也是唐家在地下的照明光源,但近些年火蟲和燭蟻越來越少,煉蠱著實困難,這火焱蠱也稀罕起來,唐家人自然更捨不得用其引火煮飯。
好在,唐家吃冷食的習慣,自唐家形成家族起就有了,生活在地下,冷食是最方便的,這大概是唐家在生活習慣上與其他幾個家族差異最大的一點,不過倒是因為唐家不出去與人交涉,自然也不必擔心有人在生冷食物中給自己下蠱。
唐芒和唐冕進門的時候,唐垚一正乖巧地幫母親將飯桌搬進堂屋,準備等爹回來吃飯,盼兒正想問兒子為什麼多搬了一把椅子,耳邊傳來開門的聲音,她一扭頭,正望見唐芒和唐冕一同進門,盼兒連忙起身,用圍裙擦了擦手,向唐芒問了句好。
「大伯回來了。」
「嗯。」
唐芒平日里不怎麼來唐冕家中,即便是偶爾與盼兒碰上了,也少與她講話,雖然唐芒對唐冕一家照顧頗多,但大伯和弟媳總要保持些距離。
兄弟倆進門,唐芒稍稍彎著腰,免得撞上不高的門梁,眼前是只容一人的走道,正對面向後是間后屋,平日里儲存些東西,左右兩側分別是唐冕夫妻和唐垚一的房間。
唐垚一在西屋自己房中坐著,捧著書坐在燭火下發獃,唐芒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關上了唐垚一的房門,這便與唐冕進了東屋。
屋子住的久了,家中添置的東西便會越來越多,唐家人雖然節儉,不喜歡囤置無用的東西,但房間本就狹小,雖然只是擺著床鋪桌椅,也顯得房內逼仄。
唐冕夫妻倆睡著一張不大的小床,從新婚起就一直睡在這張床上,以至於都已經是老夫老妻,兩人睡覺時仍是身子貼著身子,反倒顯出了這床小得恰到好處。
除屋子正中的一張四人方桌外,房內就只有牆邊擺著的兩隻柜子,一隻高櫃放衣物,一隻矮櫥收納雜物,唐芒看到矮櫥上擺著一隻梳妝匣,稀稀落落地放著幾樣不值錢的首飾,還有幾盒脂粉胭脂用紅紙包著,看樣子尚未打開過。
匣子乃是自己上次出門時,唐冕托他幫忙帶回來的,至於首飾和脂粉,唐芒沒見過,想來是唐冕自己出去過了。
唐冕擺好椅子,供唐芒坐下,他在對面落座后拿起倒扣在桌上的茶碗,倒了些水遞到唐芒面前,他渴得嗓子冒煙兒,二話不說端起就喝。
水是涼的,泡了生薑,涼水灌下去后,到了腹中多少有些辛辣。
趕著唐芒喝水的功夫,唐冕急切地開門見山問道:「見到那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