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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難得二字,既「我懂」

  一夜,舍昂山寨星月無光,唯有村寨中央的火光,那詭譎的顏色將每個人的臉頰映襯得好似凶神惡鬼。


  直到齊孤鴻大喝一聲「吁」時,那聲音在山谷中迴響,彷彿一柄利劍將天穹劃破,狂風終於吹散沉雲,月光灑落在齊孤鴻肩頭,令唐鬼一眼便看到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齊孤鴻。


  駿馬在齊孤鴻這一聲大喝之下猛地停下,與齊孤鴻共乘一匹的徐鼠整個人好似個沙袋似的從馬上滾落,連連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頭插到了襠下,身子卻歪歪扭扭的,沒有想要爬起來的意思。


  十來個山匪就跟在齊孤鴻身後,然而此時卻沒有人敢下馬去扶徐鼠,倒是齊孤鴻翻身下馬,拎著徐鼠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徐鼠好似一把黃泥,任憑齊孤鴻把他擺成什麼姿勢就保持著那姿勢不動,倒是令齊孤鴻有些鬱悶,他瞥了徐鼠一眼,又轉過頭去看背後那十來個山匪。


  從他們臉上畏怯的目光來看,似乎已經不需要假借徐鼠的嘴巴來傳達什麼消息,齊孤鴻乾脆對著山匪們吼了一聲道:「還愣著幹嘛?進寨,救人!」


  「是!」


  山匪們在齊孤鴻的指揮下,一個個揮著手中的板斧長刀,就如同從鬼門關里衝出來的惡鬼般,向山寨中便去了。


  望著眾人的身影走遠,齊孤鴻對著徐鼠輕聲一句道:「跟我進去。」


  徐鼠沒有說話,雙眼暗淡無神,那身子好似傀儡娃娃般,姿勢僵硬地跟在齊孤鴻身後往山寨里走去。


  說起這徐鼠之所以變成這樣,還要從齊孤鴻和唐鬼剛出發時說起。


  某天夜裡,唐鬼和齊孤鴻夜宿了一家斷頭店。


  那家店就開在荒廢的驛道旁,自軍閥橫行起,那條路上已經很少有客商往來,若不是掛著個幌子,實在讓人不敢相信那破敗小屋會是一家客店。


  經營客店的是一對夫妻,專門以暗害留宿的客人、擄掠其錢財為活計,齊孤鴻和唐鬼睡到半夜,夫妻二人摸進來,這對斷頭主人本是想將兩人咔嚓了,取其錢財。


  在兩人確定唐鬼和齊孤鴻喝下迷藥睡得如死豬一般后,兩人正想下手,卻不想唐鬼肩下那一團爛肉也不是吃素的,在夫妻二人尚且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的時候,已經咬斷了兩人的喉管。


  事後,齊孤鴻也曾感慨,盲丞雖然討厭自己,但好歹還是個有理智的,可這東西只知道護著唐鬼,卻不管誰和唐鬼關係好,多多少少要給些面子,也幸虧自己剛發現這東西那天,它還沒有長得這麼長,不然恐怕等唐鬼醒來的時候,就會如在那斷頭店裡一樣,只看到兩具死屍。


  事情便是如此,第二天齊孤鴻醒來的時候,覺得臉上乾巴巴的,睫毛好像黏住了一樣,他使勁兒揉了一把,臉上窸窸窣窣地掉下了許多碎屑,這便看到手上竟然儘是乾涸的血痂,再看地上,就看到那夫妻倆已經倒在唐鬼床邊,手中仍握著兇器,卻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找到就已經一命嗚呼。


  那夫妻倆從脖子到肩膀已經都被唐鬼肩下那怪物啃食得乾乾淨淨,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尤其是那妻子,連眼珠兒都被吸了出去,之所以只吃了肩膀以上,乃是因為那東西不夠長,故而肩膀下面的衣服皮肉都很完整,與上面的白骨形成對比,看起來很是瘮人。


  齊孤鴻看著兩人手裡的武器,當即瞭然這兩人乃是圖財害命,卻沒想到賠上了自己的性命,至於唐鬼,一覺睡醒的時候則看到齊孤鴻正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肩下,再看看那兩夫妻,只是輕描淡寫地搖了搖頭。


  「一進門就看出來這倆人不是什麼好鳥兒。」


  「那你還要住在這兒?」


  「我這是替天行道!」唐鬼說的一臉坦然,指了指自己肩膀下面那一灘爛肉,這東西吃得太盡情,搞得唐鬼半邊身子的衣裳都被夫妻倆的血給浸濕了,他撇撇嘴道:「是個人都要吃飯,我這東西也要吃得好了才能長個子不是!」


  介於這東西畢竟是救了齊孤鴻和唐鬼的性命,況且齊孤鴻又不是那佛心慈悲到不分正邪的唐僧,故而只是對唐鬼囑咐了一下,希望他以後進餐的時候能挑著吃,除了馬上要餓死的情況,希望它能別吃自己。


  唐鬼聽了齊孤鴻的話得意得緊,威脅著齊孤鴻以後千萬好生伺候自己,免得自己半夜餓肚子,到時候就不好說了。


  不過玩笑終歸是玩笑,這件事情倒是讓唐鬼長了個心眼兒。


  「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什麼都好說,可萬一我若是不在,就憑你自己,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唐鬼說這話時,竟然頗有些許大家長的作風,齊孤鴻本能地就想提醒提醒他,當年到底是誰在保護誰,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現在今非昔比,已經不是有著數百名門徒保護著的齊家少爺了。


  雖然唐鬼平日里經常嘲諷齊孤鴻,依照他的性格,那是恨不得將齊孤鴻身上的毛病都數落一通,好像巴不得齊孤鴻早日變成和自己一樣似的,但唯獨齊孤鴻不會下蠱這件事情,唐鬼從不拿來做嘲笑齊孤鴻的把柄,甚至在他面前從來提都不提。


  兩人之間唯一一次提起下蠱的事情,還是剛從那山間小屋跑出來的時候。


  當夜,兩人在荒山中無處可去,只能在一個潮濕的山洞裡落腳,這算是兩人重逢以來頭一次如此認真嚴肅開誠布公地深聊,那一次的深談甚至讓齊孤鴻覺得自己以前和唐忌夜聊了那麼十幾年的東西都是孩童的信口胡言,他們不再聊那些兒時的無稽之談,這一次,他們真的長大了。


  是他們身上背負著的那些沉重的東西讓他們成長,而今,他們也不得不面對那些沉重的話題。


  比如說,報仇。


  章杳麾下的軍隊之所以能傷而不死,哪怕沒了腦袋依舊能作戰,聯想到之前王大雄的事情,便知道必然與蠱術有關。


  齊孤鴻之前曾經懷疑過,唐鬼每次煉蠱的時候都背著自己,起初他以為唐鬼是怕自己偷學唐家的蠱術,後來漸漸發現那是因為唐鬼的蠱術也僅僅只是半桶水,不想在齊孤鴻面前露怯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唐鬼對這一點承認得坦然,他現在掌握的所有蠱術,都是從他娘臨死前交給他的一本古書上學來的,雖然前前後後也琢磨了三年有餘,只是那古書實在是難以捉摸,即便是唐鬼,也覺得無從下手,故而他掌握的蠱術只是皮毛,根本不可與章杳那種足以操控死人的蠱術相提並論。


  「我知道你想報仇。」


  唐鬼說這話的時候,雙目就那樣莊嚴而沉靜地凝望著齊孤鴻的眼睛,不摻雜質的目光雖然平淡,但那雙眼就好像在說話。


  他說,他懂。


  說實話,那目光令人動容。


  世間庸碌人每日都在說話,說來百句,或許只有一言可共通。


  最難得,莫過於你說一句,對方就能懂。


  能在茫茫人海萬千百百中遇到這樣的人,是神明的寵溺和饋贈,就好像除夕夜時家長才會發的那顆最稀有的糖果,除夕的糖果年年必至,這樣的人卻需要幾輩子的福報才能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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