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飲盡恩仇
「這時候,恐怕也就只有唐爺有這個魄力,還敢來吃花酒!」
「聽你這意思,怎麼好像不想讓唐爺來?」
「那群丘八可不是好惹的,我這不是替媽媽關心咱的金主么!」
「唐爺可用不著你惦記,你啊,既然知道是金主,那就好生伺候著!哎?菜呢?怎麼還沒備好?等會兒小心唐爺等急了,老娘可要好好收拾你的!」
語花樓后廚,老鴇子將姑娘責罵了兩句,催促著她盯著廚房趕緊上菜后,便扭臀擺胯地向二樓去了。
姑娘吐了吐舌頭,唐爺好伺候,倒是老鴇子夾在中間,比唐爺啰嗦多了,她搖搖頭,心中感嘆可惜自己沒生得一副好皮囊,只能做個三等姑娘,在後廚盯著上菜。不過聽樓里的姐姐們說,皮囊生得不好也不重要,若有一張巧嘴口吐蓮花,還是能往上爬的。
哎,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像那些姐姐們一樣伺候唐爺喝酒。
姑娘想起了犯愁的事情,忍不住嘆了一聲,轉頭向廚房裡看去,一個二十來歲的白嫩小夥子此時背對著自己,他剛切好蒜米,正在往一盤冷盤上撒著,姑娘沒理會小夥子,進了廚房端起早已準備好的酒壺就要走,誰知道剛一轉身正和那小夥子撞了個滿懷。
小夥子是剛來的,今日才是頭一日上工,說是念書念了多年也沒念出名堂,而今父母重病,只能出來做工討生活,老鴇子見他可憐才收留下來,剛來便在廚房裡做起幫廚了。
姑娘正撞進小夥子懷中,幸好那小夥子順勢扶住她的腰身,人這才沒摔倒,但手中的酒壺卻是結結實實砸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哎呀!你沒長眼睛……」
姑娘叫罵的聲音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是小夥子那一雙星辰般的眼睛將她的咒罵聲硬生生給擋了回去。
人若是生的好看,就連做錯事情,也讓人怪罪不起來。
「姑娘,真抱歉,」小夥子鬆開了姑娘的腰身,從懷裡抽出一方帕子遞給姑娘,指了指迸濺在她身上的酒,「真是對不住,把姑娘這麼好看的衣裳都弄髒了。」
「我……」姑娘低聲呢喃了一聲,拿起帕子擦了擦衣衫,聲音軟糯了許多,「我這不礙的,是給唐爺的酒打翻了就不好了。」
「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重新打上一壺!」
小夥子說著便挽起袖子,一截白皙得堪比女子的手腕甚是纖細,就連腕子翻轉的動作也那麼好看。
手上動作不停,小夥子嘴上也和姑娘輕聲寒暄起來:「我是新來的,手笨,給姑娘生麻煩了。不過,想來姑娘在這語花樓里時日也並不長吧?」
「我?我跟著媽媽有幾年了。」
「哦?」小夥子手上的動作稍稍停下,一臉驚訝地望著姑娘道:「不會吧?看姑娘的年紀甚是年輕,說是年方二八都讓人意外呢。」
這姑娘不比樓里的頭牌,受到這樣的誇獎實屬稀罕,心中小鹿都不免不安分地跳了起來。
那邊,小夥子腕子一轉,打酒的半截竹筒已經盛滿了一桶瓊漿,繼而不停地灌注進了白玉酒壺中,整個動作流暢,雖然那竹筒中酒液滿溢卻一滴未灑,而在最後一滴酒灌入酒壺后,另只手從酒壺上輕輕掃過。
小夥子側身擋住酒壺,扭著脖子對姑娘客客氣氣道:「這裡還有許多小的不懂的規矩,將來可就要勞煩姑娘多多照顧了。」
趁著姑娘只顧著盯著他那張英俊得好似從畫像中走出來的臉時,小夥子的指甲在壺嘴上蜻蜓點水,等手掌離開那酒壺時,酒壺蓋子已經蓋好,只是姑娘看得痴迷,絲毫沒注意到那個小動作。
酒壺遞到姑娘眼前時,她才回過神來,「啊……這個,你還哪裡用我照看呢,眼下幫廚只是暫時的,說不上哪天媽媽看你生得俊俏,就要把你派到前廳去跑堂接應了。」
「我哪裡生得好?姑娘生得如此嬌美,不也只能做些雜事,我又怎敢奢求什麼?只盼望跟在姑娘身邊,能有姑娘照顧幾分的話,已經是莫大福分。」
小夥子說著,抿起嘴唇對著姑娘一笑。
不過是淡淡一笑,卻令姑娘臉上燒起了一片紅霞,姑娘生怕被小夥子看到自己的窘態,端起酒壺腳步匆匆地便向樓上去了。
真是糗了,姑娘低聲嘀咕著,被他看到自己這副花痴模樣,不知道要如何取笑,可誰能料想到一個幫廚的小夥子會生得這麼好看?
姑娘一邊想著,人已經到了二樓。
因是唐鬼來了,所以就連樓梯走廊上都點滿了燭火,走廊盡頭的雅廳里更是燈火通明,姑娘走到門口,人還未進門,已經有人接過她手中的酒壺,隨即,一扇關上的木門便將姑娘擋在了門外。
唐鬼是貴客,既然是他來了,老鴇子簡直不允許不入眼的姑娘出現在他眼前。
此時雅廳里簇擁著的是整個語花樓中最美的姑娘,將唐鬼和齊孤鴻包餃子似的裹在中間,有人倒酒有人夾菜,唐鬼甚至不用說話,只需他一個眼神,姑娘們就能猜出來他想要什麼。
齊孤鴻本就不適應被人這樣伺候,面前的碟子都夾滿了菜,齊孤鴻的筷子卻一動不動。
「怎麼?」唐鬼饒有趣味地打量了齊孤鴻一眼,撲哧一聲笑道:「你這意思是要讓她們喂你,齊孤鴻啊齊孤鴻,果然是你小子有心計!」說罷,唐鬼好像個賭氣的孩子般,也將手頭的筷子一推,對著旁邊的姑娘道:「老子也不吃了,你們不喂老子就不張口!」
齊孤鴻沒有和唐鬼開玩笑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氣,鼻腔之中滿是脂粉香味,這樣的環境令他有些坐不住,更何況他有心事擁堵在心中好似打鼓一般。
彷彿是看出了齊孤鴻的心思,唐鬼對著身旁的姑娘們一擺手道:「行了,都下去吧,你們一個個好似拿香料喂大的似的,都嗆到咱們齊少爺了,去吧,都該幹嘛幹嘛去,咱齊少想和我這臭土匪說說體己話。」
姑娘們如何魚貫而入便如何魚貫而出,偌大的房間此時就只剩下了齊孤鴻和唐鬼。
人一散,空氣都跟著涼了,齊孤鴻望著眼前的菜碟,各樣東西夾滿反倒好像吃剩下的折籮。
道理就是如此,世上好東西很多,可是任何東西多了都不好。
唐鬼搔了搔頭髮又搓了搓腿,齊孤鴻鮮有見到他這種不自在的樣子,土匪做慣了,八成是早忘了學堂里的規矩,齊孤鴻這次歸來,初見唐鬼時,嫌棄他那沒規矩的樣子,見慣了,又羨慕唐鬼能放下那些勞什子桎梏,而現在他又不自在了,想來,是自己桎梏了他。
總是這樣沉默下去終究不是事兒,夜再長也有天亮的時候,就在齊孤鴻打算打破沉默的時候,唐鬼率先有了動作,只見他捏著酒壺給齊孤鴻倒了杯酒,兩隻手畢恭畢敬地將酒盅擺在了齊孤鴻面前。
「喝酒。」
酒是同樣的酒,但因一些瑣碎的細節就變了味道,比如唐鬼那客套得有些疏遠的架勢,就足以讓齊孤鴻覺得這酒難以下咽。
「喝酒。」
唐鬼將杯盞向齊孤鴻推了推,又說了一遍。
以前的唐忌夜滴酒不沾,但是唐鬼卻是個貪酒的,相處這幾日,齊孤鴻從未看過他哪天夜裡沒有喝酒,可今日不同,唐鬼的杯子是空的,只道是讓齊孤鴻喝。
也罷,齊孤鴻知道這杯酒唐鬼想讓自己喝,也知道他不能喝,但既然是他的決定總有他的道理,喝酒喝吧。
想到這裡,齊孤鴻端起酒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送別的酒,總要笑著喝。
只是酒杯已經到了嘴邊,齊孤鴻卻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卡住喉嚨般,以至於他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近來多有叨擾,不能再給你添麻煩,」齊孤鴻抓著杯子的手很用力,否則,手都會顫抖起來,這麼好的酒只給他一人獨享,灑了自然不好,他用力地吞了口口水,繼續道:「這些日子,承蒙關照。」
說罷,齊孤鴻張口,杯中酒空,烈酒順著他的喉嚨翻動滾下,一口飲盡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