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銀錢買命
小城,舊街巷,黃土路坑窪不平,大概是夏日時的雨,導致街上泥濘,但這街頭大概沒有多少人走過,才會導致路面有高有低。
年關剛過沒幾日,街上百姓卻不多,一個個臉色也難看,蠟黃如那漫天的黃土路一般。
來時,阿彥特意觀察了城鎮周圍的情況,一路上只有稀稀落落一些莊家,也不見往來經商的馬車,這樣的邊陲小鎮就好像被老天爺遺棄了似的,興不起什麼風浪,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過活。
老掌柜的說這是座縣城,但在阿彥看來,充其量只能算是個村落罷了,數不上一百個數就能騎著馬從街頭走到街尾,來來回回遛了一圈兒,阿彥才終於找到了一家麵攤。
麵攤是最簡易的那種,以挑擔在兩頭分別挑著幾張條凳,另一邊是個小小的灶台,火不停,鍋子上的水總是小小地滾著,在千古鎮倒也有這種麵攤,多是走街串巷的賣,而這麵攤卻停在街角不動,許是生意不好,老闆連吆喝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闆坐在石台上眯著眼睛打盹兒,阿彥自己扯了張條凳坐下,吆喝一聲道:「老闆,來碗面。」
吆喝到第三聲,老闆才終於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道:「來了。」
揉好切好的面在木頭灶台的抽屜里,已經幹了,扔進水裡很快被煮的細碎,撈出來后撒上些乾巴巴的蔥花便送到了阿彥面前。
好在阿彥並不餓,他跑了一天一夜,粒米未進,早忘了餓是什麼滋味兒,他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想打聽消息而不引人生疑,最好的方法便是與人閑聊,而誰會平白無故與人閑聊?自然是收了錢的人。
阿彥心不在焉地挑著麵條,順手摸出一枚銀角子扔到老闆面前,「老闆,一碗面多少錢?」
不管一碗面多少錢,一個銀角子也太多了,多到這破落小村的老闆許久都見不到面額這麼大的銀錢,眼睛有點兒發圓,「這個,這個太多了,我找不開。」
「那先別找,」阿彥放下筷子,饒有趣味地望著老闆道:「老闆,你這城裡沒什麼人啊。」
「是,能出去討生活的都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看著老天爺的臉色吃飯本就不易,附近又有山匪,隔三差五就來鬧一場。」
阿彥嘴角微微揚起一些,好,不用引導,這老闆已經順著他想聊的問題聊下去了。
「山匪?」阿彥故作驚奇地問道:「這地方還鬧山匪?鬧得凶么?」
「我們這地界太窮,山匪都懶得鬧咯!前幾年山匪來打劫的時候,打劫一戶人家,把那一家人都打死了,掛在城外的樹上喂鷹鷲,打那之後再也沒人敢鬧,山匪幹脆搶了那家的宅子,到了日子就來住上幾天,等著老百姓自己把錢送過去。」
這情況,看樣子和老掌柜說的分毫不差,阿彥便放下心來,繼而問道:「那宅子就在你們這城裡?山匪就住在身邊,你們就不怕?」
「怕有什麼用呢?那宅子在東城門口,倒是離我們挺遠,土匪住下后,附近幾家人都搬空了,眼下東城門口就只有那一座宅子偶爾還有山匪出入了。」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麵條已經泡成了一碗麵湯,阿彥在懷裡又摸了一遍,這才摸出來兩枚銅板,故作驚訝道:「哎喲,原來我這兒有零錢來著,老闆,銅板給你,那銀角子還是還我好了!」
老闆愣了一下,這銀角子在他手中剛焐熱,讓他還回去,該是有多不舍?畢竟雖然明知道這錢不屬於他,但錢這東西就是有一種特殊的魅力,總能讓人失去理智,不過眼看著坐在條凳上的阿彥一站起身足足比他高出一頭還要多些,即便不舍,老闆還是將銀角子送回到阿彥手上,不甘地跺了跺腳后,背起挑擔就走。
「老闆,謝了。」
阿彥忍笑,擺擺手對著老闆離開的方向招呼一聲後繼而來到馬旁,人還沒抓起韁繩,就聽到馬後響起一聲哼笑聲。
「臭小子,拿點兒銀子故意從人家嘴裡套話,套出來又把錢要回去了,可真是不地道!」
此人聲音老邁,只聞其聲不見其身,阿彥翻身上馬,這才看到被馬擋住的方向,一個穿著破爛的老頭兒正坐在牆角。
老者是個瞎子,兩隻手揣在袖子里,衣衫襤褸不說,一腦袋的頭髮也好像爛拖把似的,黏在一起的髮絲間還掛著草棍兒。
是個叫花子。
阿彥笑了,悶聲悶氣地對著老者逗趣道:「老伯,我壓根兒也沒說要用錢從他嘴裡買消息,是他自己誤會了不是?」
「那你就不想知道,他怎麼會知道你是來打探消息來的?」
「我……」
阿彥本來笑著,可是將老者的問題在腦海之中稍稍過了一遍后,阿彥頓時感到不對勁兒,再向麵攤老闆離去的方向看去時,早已找不到人了。
阿彥臉上的笑容凝固起來,這次輪到老者訕笑,那乾癟的笑聲好似老鴉鳴叫,明明是烈日當頭,阿彥卻感覺背後陣陣涼意蔓延,他凝望著那瞎子,與其對視半晌,沉不住氣地開口發問道:「老伯,晚輩少不更事,還請前輩指點一二。」
叫花子還未說話,先伸出手,雖然是瞎子,手掌卻向著阿彥所在的方向攤開。
「你當我是叫花子,想讓我陪你聊一會兒,當然要先給錢了。」
阿彥哭笑不得,又摸出幾枚同伴放在叫花子的手心兒里,「老伯,您這真是……」
不等阿彥把話說完,那叫花子卻手心翻覆,幾枚銅錢滾落在黃土地上,輕飄飄的連點兒動靜都沒有。
阿彥呆愣,這才意識到來者不善,略有慍意道:「這是何意?」
「叫花子也要分三六九等,」老叫花子說的一本正經,只見他微微向阿彥湊了過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會算命的叫花子,可不是幾枚銅錢就能打發得了的。你自己想想看,一個銀角子,換你條命,值不值?」
懷裡的銀角子仍是熱的,還沾染著麵攤老闆手上的溫度,阿彥凝望著老叫花子,在那兩片已經碎裂的茶色鏡片下,阿彥看到了兩個黑乎乎的洞,頓時感覺好似有閃電在腦中閃過,二話不說便將銀角子遞給叫花子,同時,膝蓋也本能地軟了下來。
「別跪!」老叫花子低聲提醒了一聲,隨即臉上表情一轉,抓著銀角子摸了摸,臉上滿是笑意道:「這就對了,來從來處來,去往去處去,你給我銀子,我教你避禍,一舉兩得,一舉兩得!」
老者口中唱著奇怪的唱腔,對著阿彥招招手,口中的西皮流水未停,同時,手已經在阿彥的手心裡,寫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