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卑鄙交易
一整條街上,就只有語花樓二樓的一間房裡亮著燈,幾個姑娘躲在隔壁黑暗的房裡,豎著耳朵貼在牆上,屏息竊聽。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幾個姑娘被嚇了一跳,就看到老鴇子摸著黑進門,也湊到牆邊,對著姑娘們輕聲道:「聽到了么?隔壁那小子說了什麼?」
「媽媽,」姑娘們搖頭,壓低聲音道:「聽不大清,只說,好像提到了唐鬼的名字。」
隔壁房中,葉景蓮正在和姑娘說話,視線有意無意瞥向那面牆。
隔牆有耳的道理,葉景蓮如何不懂?但他不怕,只是覺得好笑,不過隨她們也罷,想聽便聽好了,反正就算是唐鬼來了,他也是不怕的。
想到這裡葉景蓮反倒饒有趣味地抬高了音量,他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對面的姑娘,「聽說,每次唐鬼來都會找你,最喜歡你去陪他?」
「這個……也不是最,唐鬼只是看哪個順眼便找哪個罷了。」
「這麼說,他是雨露均沾咯?」
「也不是,他本來也對姑娘沒什麼興緻,只愛喝酒。」
「哦……」
葉景蓮撅著嘴望著姑娘,心想也是,自己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姑娘哪裡好看,胭脂俗粉而已,唐鬼的眼光若只是這種層次的話,那才真是叫人失望。
葉景蓮從小就認定了他心中好看的標準,也早就見過他認為好看的那人,而且越是因為那人不在身邊,就越覺得好看,而且越是這麼想,越覺得那人竟然跟著金寒池走了,真是可惜,是糟蹋,是暴殄天物。
那人的身影跟著這個念頭一起閃現在葉景蓮眼前,好像被一隻小手在心口上摳了一下,他搖了搖頭,重新抬起頭來端詳面前的姑娘,一臉認真地砸吧著嘴道:「你不行,我認識個姑娘,叫休伶,長得比你好看許多。對了,你會唱戲么?」
「我……」
是葉景蓮隨心問起,可不等姑娘回答,他又搖頭道:「算了,你唱的肯定沒休伶唱的好聽,還是別唱了。」
姑娘雖然是做賣笑生意,可也不是沒脾氣,眼下兵荒馬亂人心惶惶,本就沒有做生意的心思,更何況這毛頭小子進門總問唐鬼的事情,語氣趾高氣昂好似天皇老子般不可一世,要知道,唐鬼是誰?是姑娘們心裡的神,豈能是這臭小子可比的,自己沒嫌棄他就算了,他卻還說這種話?
「小爺,」姑娘意味深長道:「岄兒雖然不知道小爺說的這位休伶姑娘是哪家窯子的,但小爺看不上岄兒,唐鬼也未必看得上您說的那位姑娘,反正唐鬼在我們這兒從來不說這種話……」
姑娘話未說完,葉景蓮的半個身子已經上了桌子,一條腿抵在桌上,一隻手捏住了姑娘的腮幫。
「休伶可不是窯子里的人!」
不過只是眨眼之間,葉景蓮眼中怒意滿溢,那怒火令姑娘心跳加速,水汪汪的大眼中儘是不安,肩膀篩糠似的哆嗦起來。
「怎麼?怕了?唐鬼不曾這樣對過你們?」葉景蓮乖張陰鷙地笑了一聲,搖搖頭道:「這千古鎮好生奇怪,山匪不像山匪,窯姐不像窯姐,倒是有趣!」
「畢竟是小地方,比不上業城縣,」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對葉少爺招待不周,讓您失望了。」
男人的聲音引起了葉景蓮的注意,他抬起頭來,目光看到站在門口的文戚時,臉上這才重回笑意,手上隨意一甩,那叫岄兒的姑娘已經摔倒在地,葉景蓮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是不耐煩地擺擺手,任由岄兒連滾帶爬向門外去。
文戚兩步進門,順手關上了房門,葉景蓮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略有不滿地嗔怪道:「還不是因為你來得太晚,我才只能找這些俗貨解悶兒!你可知……」葉景蓮的表情簡直正經得不像話,「我有多無聊!」
「東西我帶來了。」
文戚沒有理會葉景蓮的廢話,不是因為他瞧不起葉景蓮或是覺得他無趣,只是文戚非常明白自己的位置,葉景蓮只是無聊,但再無聊的人也不會和自己的狗成為摯友。
好在文戚這句話成功勾起葉景蓮的興趣,讓他無暇在意文戚並沒有理會自己的話題,他眨巴著眼睛,一臉興奮地望著文戚,目光示意著文戚將東西拿出來。
一秒,兩秒,短暫的沉默中,葉景蓮勾起的嘴角慢慢下垂,不耐煩地催促一聲道:「帶來了就拿出來吧。」
「葉少爺,」文戚舔了舔嘴唇,「我們的交易……」
「放心好了,你把東西交給我,以後就是我的人,我帶你去章家,不說是榮華富貴,但至少比你在齊家強百倍。」
「您已經和章司令說好了?」
葉景蓮哼笑一聲,他看出了文戚目光中的戰戰兢兢,畢竟在文戚眼中,章杳是那麼的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也正因如此,葉景蓮本能地將自己放在了和章杳一樣的位置上,趾高氣昂地對著文戚道:「這種小事,我和杳哥說一聲就是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你,跟了杳哥,以後就是他的兵,不要再想齊家的事情,反正你也回不去了。」
文戚沒有說話,從他和葉景蓮攪合在一起的那天開始,他就知道了自己已經不再是齊家的人。
只是,當初的文戚目的很簡單,想盡辦法不過只是想學習一些蠱術罷了,齊家禁蠱是齊秉醫的決定,在文戚這麼個一心只為學習蠱術的人來說,他覺得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魚,要和齊家一起背負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多有不甘,但蠱族五家,離開齊家,他也進不了別家蠱門,留在齊家雖是雞肋,卻也只是唯一的選擇。
若非有對蠱術執著的慾念,文戚怎會受到葉景蓮的誘惑?也正是這誘惑引得他一步步往下走,與葉景蓮達成了交易,竊取齊家關於蠱術的秘錄。
只是文戚沒想到他的計劃還未曾來得及實施,齊家卻突遭變故。
大家族的興衰對一座城鎮來講都如同地震般,又何況他們這些小人物,命運自然是天翻地覆。
齊家滅門后,文戚和其他門徒一樣,帶著齊秉醫交給他們的醫書離開齊家,前路渺茫之時,苦悶的文戚幾次不甘地翻看醫書,驚然發現其中一頁上寫著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而且在他偷看了阿夭和吉祥的醫書後,發現每人的書中都有這樣一頁特殊的內容,而且每一份上面的內容盡不相同。
這一想法令文戚醍醐灌頂,雖然他看不懂,卻可以作為與葉景蓮交換未來的籌碼。
「我敢肯定,上面的內容肯定是關於齊家蠱術的記載。」
雖是假話,文戚卻說的信誓旦旦,唯有如此,他才有和葉景蓮進行交易的資格,而葉景蓮也是從這一消息上,察覺到齊秉醫死時為齊家布下了一盤棋。
一個已被滅門的家族想要憑靠一個廢物死灰復燃,僅憑几張紙就能做到?葉景蓮覺得有趣,這好像戲園子門口貼出的戲牌,短短几句話,卻會讓人對這場戲充滿無限遐想。
正是這一興趣,引得葉景蓮為文戚安排這條將他送到章杳手下的後路,此後才有了兩人的這一筆交易。
葉景蓮好奇齊家蠱門如何神乎其神,文戚關心自己來日落於何處,兩人順理成章的一拍即合。
燈光下,文戚將手中的醫術送到葉景蓮手中時,他並不覺得自己卑鄙。
人在前程無路時,思考的只是如何使出各種手段,還哪有功夫思考卑鄙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