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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局未結

  疾馳的馬背上,那隻古怪的壁虎狀蠱蟲一口吞掉了蠍蠱后,立刻鑽進齊孤鴻的衣服中便不見了。


  葉景蓮始終盯著那蠍蠱,一時間長大嘴巴有些晃神,齊孤鴻策馬正一個疾馳轉進街巷,葉景蓮身子一歪,差點兒從馬背上被甩下去。


  齊孤鴻這時才想起背後的葉景蓮,他伸手從背後將葉景蓮護著一些,輕聲問道:「怎麼樣?前面就是我家,等下先給你包紮傷口。」


  葉景蓮抿著嘴唇,慘白的嘴唇微微揚起,格外乖順地點點頭,「多謝大哥。」


  齊孤鴻長出了口氣,乖巧的葉景蓮讓他想起總是纏在身邊的齊敏,好似個小弟弟,多少讓齊孤鴻莫名有些喜歡,或許其中或多或少也有些內疚,畢竟是唐忌夜將他傷成了這樣。


  進了千古鎮的時候,天色已經黑得不見五指,從語花樓門口經過時,齊孤鴻下意識向小樓二樓瞥了一眼,明知道唐忌夜自然不在,可是只要想到與他有所重疊的地方,就總讓齊孤鴻心中生出些許異樣。


  好不容易策馬停在齊家門口時,齊孤鴻遠遠地便拽著韁繩,讓疾馳的駿馬慢了下來,他小心地從馬背上跳下來,葉景蓮仍坐在馬背上,微微垂頭望著齊孤鴻,慘白的月光照在少年慘白的臉上,少年熟稔地對著齊孤鴻張開雙臂,動作自然得好像曾無數次發生過。


  齊孤鴻愣了一下,隨即向少年張開手,正準備將他從馬上抱下來的時候,一陣馬蹄嘶嘯打破了長街的寂靜,齊孤鴻轉頭,正看到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劃破夜色,如同一道閃電般,眨眼間便到了齊孤鴻的面前。


  來者乃是孤身前來,翻身下馬時,軍綠色的毛呢大氅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裹挾著獵獵風響,等那大氅落下時,齊孤鴻才看清了來人的長相。


  章杳。


  他的出現令齊孤鴻感到意外,本能地生出一些戒備,皺著眉頭望著章杳,章杳卻並未看向齊孤鴻,而是徑直來到了馬下。


  「原來你在這裡。」


  章杳這話,是在對葉景蓮說,章杳兩隻手扶住了葉景蓮的腰身,將他從馬上抱下來后,直接將清瘦的少年橫在了自己的肩頭。


  「齊少,」章杳那張刀刻斧鑿的臉上似乎很難有什麼表情,語氣也硬平,對著齊孤鴻道:「這是朋友的小弟,在我帳中逗留數日,今日正愁著找不到他,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


  雖說是熟人見面,可章杳卻好像與這少年並不相熟,至少根本沒有熟人應有的態度--少年那血染的肩頭,在章杳眼中仿若視而不見。


  「哥,放我下去,這哥哥還邀我去他家玩。」


  葉景蓮趴在章杳肩頭,兩隻手懶洋洋地垂著,撒嬌般在章杳的腰間拍了一把,他這回答雖然終於讓齊孤鴻不再懷疑兩人之間的關係,但其二人的表現卻讓齊孤鴻難以接受。


  這麼重的傷,難道他們都不在意?

  齊孤鴻上前一步道:「章兄,這小兄弟的傷口最好及時醫治,眼下天氣寒涼,若是耽誤了,恐怕會落下病根,他日難以醫治……」


  不等齊孤鴻說完,章杳已經打斷了他的話。


  夜幕下,不知何時開始飄落星星點點的雪花,章杳就站在雪中,任由鵝毛般的雪片落在他的肩頭、眉間,他的身形挺立,望著齊家大宅內,輕聲道:「那不是他能去的地方。更何況……」章杳轉過頭來,終於正視了齊孤鴻一眼,「若是齊家的醫蠱,章某自然毫不懷疑,但若是齊少的西洋醫術,便是罷了,我軍中也有軍醫……」


  齊孤鴻好心地勸說一句道:「齊某雖然剛剛修學歸來,但也醫治過不少患者……」


  齊孤鴻顯然沒有說到重點,章杳琥珀色的眸子凝望著齊孤鴻,意味深長道:「西醫,遍地都是,蠱醫,卻是沒有了。」


  說罷,章杳轉身將葉景蓮橫放在他的馬上,不等葉景蓮掙扎,章杳已經揚鞭抽了一把,黑馬立刻向夜色之中衝出,大概,是將葉景蓮帶去他該去的地方了。


  目送葉景蓮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長街盡頭后,章杳好像沒看到齊孤鴻一樣,軍靴踏在青石板上發出乾脆的聲響,徑直向大宅內便去了。


  這是齊孤鴻在齊家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忽視,他望著章杳的背影,眉頭不由一顰,對著章杳的背影一招手道:「喂!」


  章杳的步子頓了頓,轉過頭來,視線卻只是在齊孤鴻臉上蜻蜓點水般掠過,而是凝望向了齊孤鴻的身後。


  那視線令齊孤鴻很是疑惑,他順著章杳的視線轉過頭去,自己身後卻是空空如也,齊孤鴻未曾看到那隻壁虎般的蠱蟲眼看齊孤鴻終於到了齊家大宅門口,便從他的袖口中跳出,落在地上便向唐鬼山寨而去。


  但是,這一切都被章杳看在眼裡。


  齊孤鴻滿頭霧水,再回過頭時,章杳已經揚長而去,齊孤鴻快步跟著他進入內宅時,遠遠便看到齊秉醫的宅子亮著燈火,好像在等待什麼人,隨著章杳進門,那兩扇門竟然就這麼關上了,壓根兒沒有等待齊孤鴻的意思。


  「少爺,」守在門口的傭人攔住了齊孤鴻,「老祖宗說了,誰都不能進去。」


  「那他呢?」齊孤鴻心中慍怒,但出於禮貌,還是壓低了聲音,忍怒道:「他怎麼能進去?」


  能守在齊秉醫內宅里伺候的,大多是跟了齊秉醫一輩子的老資格,年紀也有一大把了,此時這老者望著窗內搖曳的燭光,輕聲道:「那盤棋下完之前,老祖宗怕是停不下來了。」


  這話齊孤鴻聽在耳中,似乎是懂了,可是似乎又有些深意,是他沒能懂的。


  人和人在一起相處久了會有一種默契,與血緣無關,而是由一起遭遇的經歷堆砌而成,那種默契,是「除他之外,別人都不懂」。


  正因為守在齊秉醫身邊幾十年,那老者才能看出齊秉醫的焦慮和擔憂,那種幾十年間在齊秉醫臉上都鮮有出現的不知所措。


  齊孤鴻向後退了兩步,退到了院子中,賭氣地低聲道:「那好,那我就在這兒等著他們下完。」


  「少爺,雪夜天寒,這盤棋,沒那麼快。」


  「他們下多久,我就等多久!」


  然而事實證明,有些時候,年輕氣盛的負氣話會像自己揮出的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那晚,齊孤鴻等了足有一個時辰,身子凍得好像輕輕一動就會碎掉時,他終於等不住,回房睡了,本想明天一早再去找齊秉醫,可他醒來時,卻得知齊秉醫仍舊不見人,如老者所說一般,那盤棋果然還沒下完。


  臘月二十七、臘月二十八、臘月二十九。


  章杳自齊孤鴻臘月二十四歸家后的第二天,既臘月二十五晚初次造訪齊家,與齊秉醫開始了那盤殘局,而後,齊秉醫閉門不見人,即便是嫡親齊孤鴻也不可入內宅一步。


  眼看年關將至,齊家卻沒有絲毫鬧春的喜悅氣氛,但是,卻有一絲詭異的氣息,在整個齊家大宅內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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