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林中聚
風聲過耳,馬蹄交疊,齊孤鴻對唐忌夜最後的念想好似枯葉,一陣狂風過境,輕而易舉就被吹成了渣。
來時的路上,齊孤鴻曾經想過,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和唐忌夜好好談談,雖然早已料到他八成不會說,但是他終歸是唐忌夜,即便這三年他變成了唐鬼,但之前的二十多年,不都是那個跟在齊孤鴻身邊的唐忌夜么?
然而聽到唐忌夜與王大雄的對話之後,齊孤鴻暴怒至極,忍不住又吵了起來,尤其是唐忌夜望著他的眼神,那麼陌生,令人膽寒。
「爛透了……」齊孤鴻低聲嘀咕道:「這人爛透了!」
在山中激蕩迴響的馬蹄聲輕而易舉便蓋過了齊孤鴻的聲音,同時,那馬蹄聲也喚醒了有心人。
閻羅殿里,唐忌夜正焦惱地在房內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地絮絮叨叨道:「他娘的不識好人心!他以為他是誰?混蛋……」
正說話間,盲丞悄無聲息地進了閻羅殿,唐忌夜猛地回頭髮現身邊多了個人,不禁被嚇了一跳,但是怨怒很快佔據了唐忌夜的腦海,他順手便拉著盲丞繼續絮叨道:「你說!他以為他是誰?根本狗屁都不懂,什麼都沒經歷過,還想來教育我……」
「你想去就去吧。」盲丞的聲音很輕,那張很好看的臉上帶著笑,意味深長地望著唐忌夜所在的方向。
不過只是這麼輕輕一句,卻令唐忌夜突然閉上了嘴,他詫異地望著盲丞,長大了嘴巴卻說不出話。
「去吧,」盲丞又重複了一句,「你在這兒抓心撓肝的,哪裡是因為他來找茬惹你生氣?你是想去又說服不了自己。反正你現在不去,終究也是熬不住的,既然是想救人,當然要趁早。」
「瞎子,你……」唐忌夜難以置信地伸出手在盲丞的眼前晃了晃,恨不得摘下盲丞鼻樑上的墨鏡,看看他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而盲丞卻推開了他的手,淡然道:「有葉家蠱族的人在附近,目標當然不是你,自然就是齊孤鴻了。想去就去,別婆婆媽媽的!」
等盲丞這話說完的時候,唐忌夜已經挎著那兩把圓月彎刀衝到了閻羅殿的大門口,一條腿剛跨過門檻,唐忌夜突然想到什麼,隨手一揮,一枚石子正打中盲丞的腦門兒,登時在那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紅印,「你個王八蛋才婆婆媽媽!」
「唐忌夜!你欺負個瞎子!你不是人!」
唐忌夜兩步跳上馬,人還沒在馬背上坐穩,他的坐騎「夜叉」已經如弦上箭般飛了出去。
黑馬「夜叉」乃是野馬,是唐忌夜抓回來生生訓出來的,為了馴這匹馬,唐忌夜和夜叉都混得滿身是傷,尤其是唐忌夜,連肋骨都斷了兩根,但也正是這種經歷,讓夜叉就好像能明白唐忌夜的想法般,順著山間小徑上齊孤鴻留下的馬蹄印便沖了出去。
山林中,蒼柏參天,唐忌夜自山上向山下去追齊孤鴻,在斑駁樹影中,隱約能看到齊孤鴻的身影,那陣陣馬蹄聲猶如在唐忌夜耳邊呼嘯。
若是任憑夜叉就這麼跑著,大概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能追上齊孤鴻,然而唐忌夜在山頭上巡視了一周,卻在夜叉背上拍了一把,命它向另外一個方向衝去,只見夜叉縱身從幾棵腐木和溝谷上飛身跨過。
這條路對夜叉和唐忌夜來說都太熟悉,夜叉馬蹄不停地衝上一座小山崖,唐忌夜立刻摟住夜叉的脖頸,頓時感到身體失重,風聲獵獵中,夜叉自小山崖上飛沖直下,穩穩地落在地上,此時唐忌夜再一回頭,齊孤鴻已經被他落下了一大截。
唐忌夜策馬擋在了齊孤鴻的來路上,夜叉來回徘徊兩步,打了個馬嘶,彷彿是在因齊孤鴻慢吞吞的動作而不耐煩,唐忌夜順手揪掉一根草棍叼在嘴裡,歪頭在樹枝縫隙中尋找著齊孤鴻的身影。
可就在這時,耳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唐忌夜的注意,本來眯著眼睛的他突然神色一凜,目光在四周巡視一圈兒,立刻看到了一根樹叉上的身影。
樹杈上正坐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著一身卡其色獵裝,頭上還帶著一頂獵鹿帽,此時就笑眯眯地望著唐忌夜。
然而不管少年那張白皙的臉上五官多麼精緻,唐忌夜都不關心,他第一眼看向的,是少年的兩隻手,只見少年的一隻手攥成拳頭,手心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
唐忌夜仰頭與少年對視,嘖嘖兩聲道:「小伢子,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就不要亂闖,有些地方,有命進,沒命出的。」
「比如呢?」少年沒有絲毫畏懼,「比如你唐鬼的閻羅殿?」
「啊,原來你知道啊,」唐忌夜點點頭道:「沒錯兒,比如我唐鬼的閻羅殿,就算你是葉景蓮也不行。」
素聞葉家有個長得特別特別好看,性格特別特別邪惡的小少爺,剛剛齊孤鴻離開的時候,唐忌夜看到一隻蠍子趴在齊孤鴻的褲管上時,便猜到了肯定有葉家人在附近,眼下再見到這少年,自然也聯想到了是誰,應該就是跟著那隻蠍子在找齊孤鴻,故而才會和唐忌夜一樣,停在半路上等著齊孤鴻的出現。
聽唐忌夜說出自己的名字,葉景蓮忍俊不禁,小孩子般晃著腳,洋洋得意道:「果然是唐鬼啊,真是聰明……」
不等葉景蓮這話說完,唐忌夜手中的圓月彎刀已經飛了出去,在半空迴旋著,不偏不倚剛好砍斷了葉景蓮身下的那根樹杈,樹杈登時發出「咔吧」聲響,伴隨著無數樹枝折斷樹葉摩擦的聲音,葉景蓮也向樹下墜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等葉景蓮從一堆雜亂的樹杈中睜開眼時,唐忌夜已經到了他面前。
唐忌夜半蹲著,饒有趣味地打量著葉景蓮,哼笑一聲道:「你都知道我是唐鬼,怎麼就不知道老子最不愛聽人拍我的馬屁呢?說,你跟著齊孤鴻幹嘛?」
「我啊,」葉景蓮十分認真地思考片刻,露出了個格外燦爛的笑容道:「想喝他的血呢!」
「他的血有什麼好喝的?」唐忌夜也不惱,反倒是很誠懇道:「喝血啊,一定要喝惡人的,味道會比較特別,不如你跟我閻羅殿里走一遭,不就是血么?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