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是那個唐忌夜
氣氛這種東西,一旦被破壞了,總是難以恢復,而齊孤鴻轉身回到席上的時候,總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
眾人雖然仍在推杯換盞,但那氣氛中,好像隱隱瀰漫著一絲蕭條之氣。
齊孤鴻不知道在自己離家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過什麼,可這種感覺總讓他覺得齊家變了。
好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宅,在亂世的風雨飄搖中,已是搖搖欲墜,似乎只需一陣狂風就能令這百年基業垮塌崩析。
齊孤鴻不願這樣想,畢竟是自己留洋海外時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家,不願一回來就面對這樣的局面,他使勁兒搖了搖頭,似乎試圖將這想法從腦袋裡面甩出去,乾脆舉起酒杯,高聲對著齊家眾人道:「諸位,且不管他是誰來闖也好來鬧也罷,這是齊家!來!喝酒!」
小少爺的話多少讓大家欣慰一些,喝酒划拳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院落中一聲比一聲高起來。
齊孤鴻舉杯向桌上的長輩們一一敬了一圈酒,國外的紅葡萄酒再好喝,也抵不過家中自己釀的烈酒,尤其是齊家的酒,自有一股竹葉的清香,喝下時爽口,過了胃又上頭,他覺得頭有點兒暈,人也不住有些興奮,餘光瞥見坐在身旁的齊敏好似心不在焉,齊孤鴻一伸手將齊敏拽到自己身邊,在他的腦袋上使勁兒揉了一把。
「幹嘛?小小的年紀搞得老氣橫秋的,」齊孤鴻揉著齊敏的瓜皮頭,「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是調皮得要命,齊家上下都拿我沒辦法!」
的確,齊孤鴻小時候,齊家雖然已經禁蠱,但是還活在當年的光環中,他這個大少爺自然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相比較之下,齊敏的確不如當年的齊孤鴻那樣無憂無慮天真肆意。
齊敏靠在齊孤鴻身邊,撅著嘴賭氣般瓮聲瓮氣道:「我不高興。」
「不高興?」齊孤鴻乾脆將兩手伸到齊敏的胳肢窩下,將他抱到自己腿上,「說,誰惹我這小侄兒不高興了?」
在齊家本家這些孩子中,齊敏最受齊秉醫的喜歡,自然也與齊孤鴻走得最近,不過畢竟是十歲的男孩子,被齊孤鴻這樣抱在腿上,小男孩兒的叛逆之心既起,掙扎著要跳出來,嘴上還嘟囔道:「還能是誰啊!就是那個老瞎子唄!那個什麼狗屁閻喜!就是他,他說齊家……」
齊敏的話還沒說完,主桌上的長輩都已經變了臉色,齊敏的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吹鬍子瞪眼地望著齊敏,小小的孩子立馬被嚇得不敢說話,齊孤鴻一看氣氛不對,連忙護著齊敏,此刻便見到齊敏的爹兩步到了齊敏面前,二話不說拎著齊敏的手,也不對齊孤鴻做任何解釋,揪著齊敏便匆匆離席了。
關於閻喜,齊孤鴻倒是有所耳聞,聽說是有名的巫者,能卜天地來未,當年齊孤鴻出生之前,齊秉醫還特地請了閻喜來占卜,可是自從齊孤鴻記事起就從未見過閻喜,此時聽到這人的名字不免有些好奇,便向身旁的長輩追問道:「那個閻喜,又出現了?」
氣氛一時間很是冰冷,長輩們顯然都聽到了齊孤鴻的話,但是卻沒有一人回答,眾人都紛紛垂著頭望向別處,偏偏迴避著齊孤鴻的問題。
這讓齊孤鴻不由自主聯想到了齊敏剛剛的話,難不成說,是齊家要出事兒?
齊孤鴻忍不住想去找齊秉醫問個究竟,但是思來想去,如若真是要出事兒,齊秉醫反倒偏偏不會告訴自己,齊孤鴻不免一時間又是著急又是鬱悶。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名門徒突然急匆匆地從院外走入,一邊走還一邊疑惑地搔著頭髮,一臉茫然不解的樣子,徑直便來到了齊孤鴻身邊,將一根細細的紙卷遞給了齊孤鴻,「小少爺,有人交給你的。」
「哦?」齊孤鴻打量著手中被卷得好似牙籤般的紙卷,「什麼人送來的?」
「不知道,就只是說要給您的。」
不知道?齊孤鴻有點兒納悶兒,他走了三年,在鎮上除了齊家本家外,少有什麼朋友,如若是他齊孤鴻的朋友,門徒們必然應該認識才對。
思量間,紙卷已經被齊孤鴻給打開,上面只是簡單地寫了一行字。
「無猜故友,特邀語花樓一見。」
字條上沒有落款,但是看到那字體的瞬間,齊孤鴻頓覺渾身的血都熱了,騰地一下便從椅子上跳起來,二話不說便對著面前的門徒問道:「語花樓在哪兒?」
齊孤鴻的聲音有些大,引得一桌子的長輩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齊孤鴻,那門徒更是被嚇得不知所措,齊孤鴻急道:「愣著幹嘛?到底在哪兒?」
「少、少爺,語花樓就在前街,您這時候去的話……一去就能看到,眼下這時辰,也就只有語花樓還亮著燈籠了,看到掛著一排紅燈籠的地方就是了……」
齊孤鴻擺擺手驅下門徒,將紙條放在袖袋中,轉頭對著本家的長輩一作揖道:「叔叔伯伯,朋友邀我小敘,孤鴻先告辭了!」
就在齊孤鴻正要起身時,一位叔伯有些顧慮地問道:「孤鴻啊,都這麼晚了,究竟是什麼人,要喊你到語花樓那種地方去?」
齊孤鴻並未注意到對方語氣中的異常,只顧興奮地答道:「是忌夜啊!」
「忌……夜?」
桌上的幾人都一連發出了驚呼聲,半晌,那叔伯蠕動著唇角,顫顫巍巍道:「哪個忌夜?」
齊孤鴻此時已經顧不上其他,只知道急著要見唐忌夜,匆忙回答一句「當然就是那個和我一起長起來的唐忌夜」后,人已經向門外去了。
齊孤鴻不知道語花樓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幾位叔伯聽到唐忌夜和語花樓之後為何如此緊張,他只知道那紙條上的,是唐忌夜的字跡。
那個在私塾考試時幫自己打小抄、受罰時幫自己抄《詩經》、燒了私塾陪自己被打到半死的唐忌夜。
時近深夜,家家戶戶已經熄燈休憩,齊孤鴻拎著衣擺在街上急急地走著,依照門徒的指引,齊孤鴻繞過前街,遠遠便看到了一座掛著大紅燈籠的小樓,只是人還未到近前,一股香艷的脂粉氣混合著小樓前大量馬匹身上的腥糟之氣就已經到了鼻尖。
那香味化作齊孤鴻心頭的困惑,直到他終於走到小樓前,看到了寫著「語花樓」幾個大字的招牌時,才終於明白了本家叔伯那奇怪表情的由來。
他是……唐忌夜啊!怎麼會逛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