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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不過眉間心頭,爾爾一念

  他背對著牢門而坐,光火微微閃躍在他的後背上,他安靜得似雕塑。


  沈嫻下意識就要朝他挪動腳步而去,只是還沒等抬腳,就被秦如涼抓住了手腕。只拉了她一下,又很快地放開,示意她稍安勿躁。


  兩個牢差見得他們進來卻開始抱怨道:「你們怎麼才來啊,你們子時將盡就該來的,怎麼丑時都過了一刻才來!是不是偷懶多睡了一刻時辰啊?欸,你們不是小武和牛七啊,怎麼回事,他倆人呢?」


  秦如涼道:「我們也是臨時被叫來當值的,他倆可能昨夜受了涼,病下了。」


  牢差不疑有他,道:「這樣啊,你們是前面審堂當值的吧,之前沒見過你們。」說著就搓了搓手,又道,「這裡下半夜是挺冷的,約摸你們也沒吃過這苦頭,當心著點,別才一晚就也病下了。」


  秦如涼點點頭,和沈嫻讓開到一邊,兩個牢差一刻都不想在這個冰窖一樣的地兒多待,交接以後立馬就走人了。


  這牢里空蕩蕩的,安靜至極。


  只剩下火盆里偶爾噼啪兩下炭火裂開的聲音。


  沈嫻眼神重新落在背對著他的人影,眼神里肆無忌憚全是翻湧的情緒。


  她一步步走去,蹲在蘇折的牢門外邊,低眉看著他輕放在身側的手,指尖有些發顫地從鐵門縫隙伸進去,悄然握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冷,入骨的冷。


  沈嫻一滯,隨即吸了一口氣,錯漏的呼吸再藏不住她的情緒。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所有的話語都被哽在了喉頭裡,唯有手指用力地糾纏著他的手指。


  蘇折似沒有反應,可是他的手指卻悄無聲息地收攏,與她十指緊扣。


  一個帶著刺骨的冷,一個泛著微微涼。彷彿只要手心相貼,就能溫暖到彼此。


  蘇折什麼也沒問,他也沒去看,卻在碰上她手心裡的溫度的一剎那,就能認出來她。


  蘇折道:「哪有牢差一來,二話不說就握我的手的。」


  沈嫻回答他:「沒有辦法,我就是有特殊癖好的牢差。」


  聽到了彼此的聲音,恍在夢中。


  沈嫻鬆了鬆手,要起身,只是蘇折手指纏著她的沒放開。


  沈嫻啞然道:「我去拿鑰匙,把門打開。」


  「片刻,外面的侍衛還會進來巡查一番,現在不宜去動鑰匙。」


  蘇折在牢里雖然大部分時間都不說一句話,別人都以為他或睡著了或暈過去了,但什麼時候換值,什麼時候巡查,他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果然,不多時,就有一隊外面看守大門的侍衛,押著佩刀,有條不紊地進了牢里來,把所有牢間和過道都查看一遍,要確保無誤才又重新回到崗位上去。


  最後一隊侍衛停留在蘇折牢房外的十字空地處。


  此刻沈嫻正蹲在地上,往炭盆里加木炭,試圖把火撥得旺盛一些。


  侍衛多看了秦如涼和沈嫻兩眼,終於道:「你們兩個有點兒面生,不是之前夜裡來換值的那兩個。」


  沈嫻又粗著嗓子道:「爺,這到了晚上,可冷了呢。這不,小武和牛七當值完一回去就病下了,我和我兄弟本不是在這裡當值的,臨時被拉來湊數的。」說著就對秦如涼招招手,「快,趕緊的,把那炭盆也拿過來,裝點炭火,不然這晚上可沒法熬過了。」


  秦如涼也不吭聲,默默地端了炭盆,拿了木炭過去,和沈嫻湊在一頭髮炭。


  侍衛見之無趣,這牢里也確實是冷,竟比外面守夜還要凍人兩分。


  他們在外面守夜,冷了還能繞著廣場跑兩圈暖暖,但這裡面,也就只能藉助著微薄的炭火了。


  於是侍衛確認蘇折還在牢中后,也打消了先前的疑慮,就懶得在這裡多待,一行人便轉頭離開了。


  別說這兩個面生的牢差進了這裡也幹不了什麼,就是蒼蠅飛進來也插翅難逃。


  外面那麼多侍衛,他們一點也不擔心會有人把蘇折給劫走。


  沈嫻蹲在地上,屏氣凝神地聽,聽到侍衛的腳步聲已經走出很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了。她又隔了一會兒才問秦如涼:「都走了嗎?」


  秦如涼道:「都出去了。」


  下一刻,沈嫻把炭盆和木炭都丟給秦如涼,蹭地起身就去拿牆上掛著的鑰匙。


  她拿了鑰匙迫不及待地來到蘇折房門前,無奈鑰匙一串串的有許多把,她一個一個地試,試了好幾把也沒試開。


  蘇折輕聲細語道:「左邊第三串裡面第八把,你試試。」


  他溫和細緻地跟她說:「這裡牢門太多,鑰匙也多。為了避免有人來劫獄,拿了鑰匙第一時間就能打開牢門,所以這裡的許多鑰匙都是放在一堆的。以一定的順序把鑰匙排列在一起,這個只有牢差知道。


  每次鑰匙用完以後也是有順序放回原位,到下次才能按照順序找到相應的鑰匙。」


  沈嫻故作平靜地道:「真要遇到有人來劫獄,你告訴劫獄的人哪把鑰匙可以開門,不就得了。牢差這麼做,也沒用。」


  蘇折莞爾:「牢差在開門的時候,不會讓我看見是哪把鑰匙的。」


  「那你又怎麼會1;148471591054062知道得這麼多?」沈嫻一邊說,一邊按照蘇折的提示,找到了左邊第三串里的第八把鑰匙,插到鎖芯里去。


  只聽咔嚓一聲,厚重的鎖便打開了。


  蘇折緩緩道:「我雖不能看,但也還能聽。」


  沈嫻推開牢門,把她自己和蘇折一起關在了牢里。鑰匙在那銅鎖上,悠悠然地輕輕晃動著,泛著陳舊的金屬光澤。


  她一步步走到蘇折身前,緩緩坐在了地上的枯草上。


  沈嫻低著頭,捉住了他的一方衣角,瞠了瞠眼。她順著他的衣角,看向他的手臂,看向他的胸膛。


  原以為他待在這牢里,只是冷了點,可能飯食也差了點,但至少不會受什麼重刑。


  可是眼下沈嫻所接觸到的蘇折,白衣上儘是累累血痕。讓她想要碰他,想要抱他,卻根本無從下手。


  沈嫻極力壓抑著,道:「我不是已經託了賀相么,大理寺卿也出面了,阻止賀放對你用刑,可為什麼……為什麼還有這麼多血?」


  她抬起頭,滿眼慌亂地望著蘇折,「啊,為什麼?賀放還是打你了?他還是打你了是不是?」


  蘇折看著她慌亂的神情,看著她眼裡的焦灼和心疼,忽而覺得,萬千人間複雜事,也不過眉間心頭,爾爾一念。


  他覺得安寧。


  這種安寧,世間唯有眼前一女子,能夠帶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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