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民營經濟的危機與救贖(2)
王曉林:這個主要是因為它們的目標是不一樣的,國有企業它有時候並不完全是從市場的角度、效率的角度考慮。所以說你現在完全指望它以高效率,來帶動中國經濟的增長,我覺得不是很現實。
王牧笛:東航虧損139億,國資委還給它注資呢,還注了70多個億。同樣還有鋼鐵領域,最近炒得很厲害的山東鋼鐵和日照鋼鐵。山東鋼鐵是一個虧損的國企,日照鋼鐵是欣欣向榮、效益很高的民企。現在一個效益好的民營企業被效益不好的國企重組了。
王曉林:它們國企太有錢了,有一個公司叫「中國建材」,它前一段時間把南方很多民營的水泥廠全部重組,組建了一個新公司叫「南方水泥」。我當時問過他們的重組方式是什麼,因為一般收購大多數都是用財務槓桿,他們不用,全部用現金。
郎咸平:這就是國企。
王牧笛:還有包括煤炭行業,最近媒體都在做專題——「揮別煤老闆」。最近山西煤炭搞重組,2000多家煤礦企業,可能在2009年底將合併到130多家,這130家80%以上的產能是由國企來壟斷的。以前批評的山西的「黑心小煤礦」現在沒有了,現在它被國企取代了,這也不對啊。
郎咸平:我們過去把煤礦給民營企業,就是拿國家的資源給個人,個人賺了錢揣到自己口袋裡面去,而沒有回饋到社會。那你現在用國有企業把它收購兼并之後,你可不要把這個屬於全體老百姓的資源又去浪費掉。你剛才一再講的這個效率的問題,我們擔心的就是,雖然這些屬於老百姓的資源由國企拿去會更好,但是它賺的錢會不會回饋社會?
王牧笛:現在這些手握重金的兇猛的國企,構成了民營經濟面前一堵無形的牆。包括你從貸款上就能看得出來。
郎咸平:比如說你借錢給國有企業,它不還,不還就算了;借給民營企業不還,麻煩大了。如果說我們三個去干銀行行長,我相信我們也是借給國企,何必自己找麻煩呢?
民營經濟救贖的機會
高速公路需不需要?當然需要,但是我們做得過了。
如果給民營經濟減稅的話,你給它更大的生存空間,它就有更多的投資動力,說不定它還可以給員工稍微多一點薪水,整個社會投資、消費也就起來了。
王牧笛:剛才教授說這個融資難是一個共同的、一個普遍的問題,不是根本的問題,那麼現在它們還面對的一個問題就是稅負太重。中國企業現在17%的增值稅,25%的所得稅,這個在全世界也算是高的了。
郎咸平:還不要說民營企業了,包括國有企業也這樣。幫我出書的國有企業,這個書發給書店還沒賣出去,不管,6個月之內你沒賣出去,照樣算銷售完成,要交稅。稅務單位對於國有企業出版商都這麼干。
王牧笛:只要發行了,進入渠道了就算。
王曉林:這很正常嘛,因為有4萬億已經出去了,這個錢從哪回?
王牧笛:我們一般不是說金融危機的時候要涵養稅源、休養生息嗎?
郎咸平:你想想看如果說我們不投這4萬億,不用7.37萬億銀行信貸去做這麼多基礎建設,如果給民營經濟減稅的話,你給它更大的生存空間,它就有更多的投資動力,說不定它還可以給員工稍微多一點薪水,整個社會投資、消費也起來了。
王曉林:今年中國的財政應該是近年來增長最慢的,就是因為這4萬億出去了,那你有錢出去,得有錢回,總不能讓國庫空虛。
郎咸平:你發現他又找上民營經濟了。
王牧笛:現在稅收也叫「被增長」了。
王曉林:我覺得民營經濟它真正的重要性,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層面上的,它還是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郎咸平:但是你要曉得在我們中國特殊的情況之下,民營經濟只要它想做大的話,它勢必要與權力掛鉤,所以造成很多腐敗現象。這個腐敗不是來自於國有企業跟政府官員的腐敗,而是來自於民營企業尋求資源形成的腐敗。
王牧笛:一般說國企那叫腐化。腐敗是什麼概念?用公權謀取私利這叫腐敗。
王曉林:我有一次參加國資委的一個會,開完會吃飯的時候,有一個國資委的官員開玩笑說,如果把我們國資委的企業全部變成民營企業,我們到下面檢查工作連招呼我們吃飯的人都沒有了。當然這是一個笑話,但我就是覺得你完全指望它自己把自己的權力下放,確實是很難的。
郎咸平:其實談到民營企業這個話題,我們社會大眾對它也不是很諒解的。
王牧笛:因為之前中國經歷過一次「國退民進」,當時教授在那一波中也喊話不少。
郎咸平:當時政府官員跟民營企業聯合在一起席捲屬於老百姓的國有資產,所以老百姓怎麼能爽嘛。
王牧笛:現在包括王石就問了,大家現在批評「國進民退」,可是你要倒過來呢?你讓「國退民進」,你「民」做好進的準備了嗎?
郎咸平:所以政府也很困難,怎麼做都不對。
王牧笛:金融危機之下,你會看到中小企業包括民營經濟被邊緣化的一個軌跡。這一波的「國進民退」再加上忽然出現的金融危機,使它的進程加快,因為金融危機之下,國家馬上實行宏調,而這個宏調會使得民營經濟被動地退出,然後再加上這些巨額信貸又不砸向民營企業。
郎咸平:然後政府缺錢了就又向民營企業再加稅收,所以繼續把它們淘汰出局。
王牧笛:所以說這個邊緣化的軌跡是這樣走出來的。而且現在你看地方政府的表態,包括學界的一個討論叫什麼,叫「給民企信心,給國企黃金」。像吳曉波講過的一個段子:這好比是一個家庭出現了困境,然後父母把好吃的給了大兒子,把大兒子餵飽了,就跟二兒子說,咱們家就靠你了,你要把這個家撐下去。
郎咸平:確實是這樣子,所有資源給了國企之後,民營企業還要負擔80%的就業。
王曉林:它如果真的給信心也好,關鍵是也沒有信心。我前一段時間跟一個地產商聊,他就說2008年他一年都不開工,他的工人基本上都遣散了,他打算做完幾個盤就算了。你看他們其實也沒有多大信心。
王牧笛:咱們今天聊這個民營經濟的危機與救贖,不是說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救嗎?在教授看來民企救贖的機會在哪裡?
郎咸平:我認為是來自於政府。當然我個人對於民企,對於國企,沒有任何的偏見,只要能夠替我們社會創造財富,公正公平地創造財富,我覺得都是好的。但是現在國企跟民企都面臨同樣的困境,那就是投資經營環境全面惡化,和嚴重產能過剩。剛才背景資料里也說了產能過剩的問題,這個產能過剩危機我在2008年10月就提出來了。目前政府只看到了一個產能過剩,我認為更重要的一點,所有企業的投資環境急速惡化的問題,我們政府應該更多地進行關注。
我今天在這想告訴大家導致投資環境惡化的六大衝擊:第一,人民幣匯率不斷升值,因為匯率就是各國政府為了達到政治目的的手段,我們呢,是把它當成調節國際收支的工具,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第二,進口原料成本失控,我們曾經在「力拓鐵礦石」的問題上說過,這些東西的價格基本上都是華爾街在操縱,這一點我們的認識也要提升;第三,《勞動合同法》的推出,使得我國三分之一以上的企業面臨困境;第四,出口退稅的調低,當然現在調回來了,那當初為什麼要調低呢?第五,宏觀調控一直到2008年9月16號才調回來(由緊到松);最後一個就是今年開始的稅費的增加,我們剛剛談過這個問題。
這六大衝擊所造成的投資經營環境惡化,政府要多放點精力把這些問題給解決掉。只有把這些問題解決掉了,你才能從根本上解決企業的難題,下一步你再來談是不是給民營企業更多的資助,或者是我們通過銀行融資給企業更多援助。
王牧笛:不能只靠單一的政策,比如說靠投資這種一鎚子買賣,可能更多的需要一種不同的政策組合。
郎咸平:高速公路需不需要?當然需要,但是我們做得過了。其實從去年開始,如果說我們能夠把這麼多錢拿來幫助企業,尤其是幫助民營企業,你不需要給它錢,你少收它錢都是好事。我們講一個非常極端的例子,如果說今年一年民營企業全部免稅,結果你曉得嗎?是民營企業的投資上去了,民營企業的消費也會上去,徹底地還富於民。
但是我不是建議說你一定要這麼做,只是說你要換個思路。你目前的投資基本上是一種浪費,轉換一個思路,給民營企業是不是更好,而且同時你還把產能過剩的狀況改善了,那才能長期拉動中國經濟。因為真正的內需,不是靠政府目前搞的高速公路,真正的內需就來源於企業的利潤,當然也包括國企。企業賺了錢之後,它才會轉投資。以我們沿海地區為例,一轉投資的話,它有5~10倍的效益,然後再賺更多的錢,再轉投資。
王牧笛:所以教授之前也說過現在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投資、出口和消費——都有問題,得靠第四駕馬車——利潤——來拉動經濟。咱們今天說這個產能過剩,很多人擔憂,為解決產能過剩就要淘汰落後產能,可是越淘汰越過剩,為什麼呢?因為現在定義產能過剩會把國企定義為高端產能,儘管它效率低下,民企儘管你效率很高,還是被定義為低端產能,所以就出現了這種所謂的高端產能淘汰低端產能。
郎咸平:像鋼鐵行業,比如說300立方米以下的要被淘汰,他們一看,趕快上大的項目,所以說你越淘汰它越上大項目。
王牧笛:只有國企有這種實力啊,民營企業沒有這種實力。我看最近有媒體報道說,現在好像有一份鼓勵民營經濟的文件從發改委上報到國務院,據說近期將要公布,所以這個問題我們還要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