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 楊家往事
第九十八 楊家往事
周琳琅也是覺得這真的太扯了,楊家的事情周琳琅聽楊承郎提過,楊承郎一家過的挺凄苦的,真要是什麼長勝大將軍的後人,這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著也不會落魄到住在落後的山村裡,後來跟隨戰亂遷移到南方來,落的沒錢養不起兒子要將兒子送人的地步吧?
「此時說來話長,但是,你父親的身份,我不會弄錯的!我叫楊寧肅,承郎你還有一個二伯叫楊寧康,而你爹,小了我整整十五歲,當初我與你二伯遠在戰場得知娘又懷了身孕時候,還笑顏,不管娘將來生出的是弟弟還是妹妹,起名都要叫楊肅康,意思是,我和寧康兩位大哥會保護這個年幼的手足,當初在軍營里的時候我和寧康還一直期盼娘給我們生一個肅康妹妹,又擔心肅康這個名字姑娘家叫著不好聽,爹娘會不肯,為了這事,我和你二伯還特地寫了信回京城告知遠在京城的娘。」
回憶起數十年的事情,大當家的臉上露出了稍稍年少輕狂的神色來,十五歲的少年郎,年少卻展翅沙場,聞名遠外,絲毫不愧對長勝將軍長子這個身份,人人都要稱呼一聲少將軍。
十五歲的少年和不足十四歲的少年,兩兄弟知道即將要有一位弟弟或者妹妹的時候,在百般無聊的軍營生活里,兩兄弟最高興的事情就是談論這個還未曾謀面還未出世的手足,都在對著月亮祈禱能有一個嬌嬌漂亮的妹妹。
「只是後來京中出了事,我與寧康不得不詐死脫身,離開軍營后,我們彼此失去了聯繫,也暫時不能露面去和家人聯繫,哪裡知道,本以為只是短暫的告別,最後,卻成了四十多年的分別,我找不到寧康,也失去了辭官隱退於世的爹娘他們的消息和蹤跡,這四十多年來,我甚至常常在想,娘到底是給我生了個弟弟,還是給我生了一個妹妹?也常常在想,這輩子,是不是還有機會見到爹娘,見到寧康和肅康。」
說到這,大當家的眼眶微紅,四十多年的分別,他從一個被人尊敬的少將軍淪為今日嶗山的山匪,蝸居在那一座深山裡隱姓埋名不敢叫人知道。
他有一腔的憤怒和熱血,還有一腔的思鄉之情,卻無處可灑。
四十多年前的一場分別,叫他失去了楊寧康的消息,也失去了和至親之間的聯繫,成為這個世界上孤苦無依的可憐人。
「我爹未足月便出生,出生以後,我奶奶和爹的身體都不是很好,奶奶沒幾年就走了,爺爺一手把我爹拉扯大,還收養了我娘,只是,還不等我爹和我娘成親,爺爺也走了。」楊承郎嘆了口氣,「我沒有見過他們,倒是聽我爹提過不少關於爺爺的事情,爹曾經說過,爺爺在彌留之際,一直挂念著另外兩個孩子,但是,爺爺在身體硬朗的時候,卻從不曾和我爹娘提起過這些事情。我爹娘始終覺得,我們楊家就是普普通通的貧農。」
搖搖頭,「我爹也是在那以後才隱隱懷疑和猜測他是不是還有兩位兄長,但是,卻沒有更多的消息,所以,也僅僅的猜測了一下。」
聽聞楊正則夫妻早已經過世,楊寧肅終於是忍不住哽咽了。
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了,如今,他都已經老去,他想過,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爹娘,但是,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卻依舊有些沒辦法勸服自己去接受。
楊寧肅看著阿楊,又看看楊承郎,不禁苦苦一笑,「誰能想到,當年的長勝大將軍一家,最後會落得我們如此的下場?我,落草為寇,寧康,至今毫無消息,而你爹,英年早逝,留下你和楊承保兩個孩子,過著苦日子,阿楊他爹竟然也早早的去了。」
逝去的楊承保和楊承郎一樣,都是楊寧肅的親侄子。
想到這,楊寧肅更是心裡怒意翻湧,「若不是當今的狗皇帝!我們楊家何至於淪落如此?楊家的後人,竟然要冠上什麼狗屁趙家的姓,被趙家當狗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趙家如此賤命,能的楊家後人一聲尊稱便是三生有幸,膽敢如此欺辱我楊家後人,這口氣,我忍不得,這個蹉跎楊家後人之仇,他日,我一定要報!」
楊承郎的內心並不像楊寧肅那樣的波濤洶湧,對當今的皇上,也說不上什麼憎恨。
因為,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覺得自己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始終覺得,什麼長勝大將軍都是距離他很遙遠的事情。
即便到了現在,從楊寧肅口裡得知關於楊家的一切,楊承郎依舊有一種還在做夢的錯覺。
看著楊寧肅那怒火滔天的樣子,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勸什麼,他對這世道並沒有怨言,相反的,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有阿楊,有周琳琅這個媳婦,雖然日子過的不算富有,但是,也算是很有盼頭。
楊承郎心裡想著,即便楊寧肅說的都是真的,他也是長勝大將軍的後人,但是,他心裡的念頭依舊不會變,大當家要做的事情,他依舊不想摻合。
想到這,楊承郎便將心裡的想法給說了出來,道,「大當家的,不管楊家以前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但是我楊承郎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獵戶,幸而得師傅所教,習得一身本事能打獵為生,如今,我已經娶妻,還有阿楊要照顧,我滿足我現在的生活,也希望以後能一直和媳婦在一起,過平平凡凡的生活,爺爺當年未把楊家的時請告知爹娘,或許,他也是想著讓楊家歸於普通人家,再不管朝廷風雨。」
楊寧肅抬手將楊承郎的話打斷,「我知道我爹怎麼想的,只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承郎,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你既然不願意摻合進來,我也不會強求,告知你的身份,不是為了讓你背負起楊家的榮耀和名譽,只是親人在眼前,我們應該認,其實,我特高興。」
周琳琅暗自悄悄的捏了捏楊承郎的手,示意他不要打斷大當家的話,她看得出來,大當家現在有很多話想說,壓抑了幾十年的情緒,也是該讓他發泄發泄。
最重要的是,楊承郎已經表態了,她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所以,她現在可以大大方方的任由大當家發泄他的情緒,因為,她已經知道了,不管楊承郎是什麼身份,有多麼讓人欽佩的長輩,但是,他依舊是他,永遠都是她周琳琅的楊承郎。
「四十多年了,我找不到寧康,找不到爹娘,我如今已經是五十九歲的年紀了,我還有多少個活頭,我自己都不清楚,能在這個時候遇到你,我知足了。承郎,楊家的擔子,我這個當大伯的來扛!若有朝一日,我能在死前賺回楊家的繁榮,你楊承郎,也是楊家的一份子,享福,也會有你的一份!」
大當家拍了拍楊承郎的肩膀,忽而悠長的呼了一口氣,「你不參與也好,這件事太過危險,楊家,總要有后。你如今的身份,即便是有心人要去查,也查不出半點和長勝大將軍有關的訊息來,所以,你留在周家村過你的生活反倒是安全的。若是不幸,事情敗露,你還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走了,去見你爹娘和你爺爺奶奶,我也有底氣,有你這個堂哥在,我對我家那一二三四也放心。只是,若是有機會,楊承郎,希望你別忘記,你還有一個二伯叫楊寧康,若是將來條件允許,記得去找他,或者找到他的後人,楊家,有朝一日,應該團圓。」
說完,大當家便推門走了出去,顯然,心意已決,嶗山山匪的大事,他真的不會再讓楊承郎摻合進來了。
「老張,老二,走了!」喊了人,大當家就率先出了楊家的小院。
張先生和二當家面面相視,聽了大當家那話,還以為屋裡的人談崩了呢,支支吾吾的朝著後來出來的楊承郎兩口子看去,然後才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老獵戶並沒有馬上跟出去,他的情緒顯然是比大當家都還要激動。
當年在軍營,他是被長勝大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然後和楊寧肅並肩作戰,後來,長勝大將軍被迫退出朝堂交出兵權隱於鄉野,天下,再無人知道長勝大將軍的去向。
他在後來也從戰場退了回來,回到了周家村深居於深山之中,那個時候,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周家村裡,竟然會有楊家三少爺出現在他的周圍,而後,他竟然會陰差陽錯的將長勝大將軍的後人收為徒,將當年長勝大將軍教與他的一身本事傳授給了他的後人。
這就是緣分,讓人啼笑皆非,心酸無比的緣分。
「承郎啊,難怪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特別投緣,特喜歡你!只是,若是當年我能早點得知你的身份,能在你們一家剛到周家村的時候就多幫襯幫襯你們,或許,你們一家的命運就不會是這樣了,怪我!怪我!好端端的,住什麼山裡!」
老獵戶是真的自責,如果當年他能早一點將楊承郎收為徒弟,能在楊家到周家村以後就出手相幫,或許,那個時候,即便挽回不了楊承保這件事,也能多照顧楊肅康少爺,或許,只要有足夠的銀子治病,他們兩夫妻也就不會那麼早就去了。
「師傅,這怎麼能怪你呢?」周琳琅知道,老獵戶的自責都是出自於對楊正則這個大將軍的尊敬,「師傅,或許,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老天爺的安排吧,爹和娘在天上,知道這麼多年一直有你幫著夫君,他們也會真心感激你的。」
「是啊師傅,當年我一無所有,什麼都不懂就拼著一股勁兒上山去打獵,若不是遇上你,我指不定就被熊一掌拍死或者被老虎一口咬死,就算不死,又哪裡有辦法賺到錢養活我自己和阿楊?又哪裡能有錢娶的到琳琅這樣的好媳婦?說來說去,這些都是要感謝師傅的。」楊承郎可不是那種狼心狗肺的人,這種事,怎麼也怪不到老獵戶身上去。
「師傅,大當家他們都走了,你呢?留在這用個飯吧?順便嘗嘗我發的豆芽,這會兒天氣冷了,山裡也沒有什麼菜了吧?我這發了豆芽菜,準備趁著天冷賺上一筆呢,你再給參考參考,看看換個什麼名字好聽點。」
周琳琅看楊承郎和老獵戶情緒都有些低落,便連忙將話題換了,說起了豆芽菜的事情。
老獵戶這才重新笑了,點點頭,「成,對了,大當家他估摸著也沒有回去,應該是怕剛才人多圍著那看,所以上了香就回來了,我估摸現在應該是又去了墳前去和三少爺說說話了,你多備點飯菜,等會兒好了,我去喊他們回來。」
「好嘞!」周琳琅大聲的應下立刻去了廚房忙碌了起來。
周琳琅進了廚房,老獵戶和楊承郎在院子里站著說著話,難免的,又提起了楊承郎爹的事情。
「不知道大少爺剛才都和你說了些什麼,不過,或許你不懂得當年大少爺和二少爺對將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喜歡,都心心念念著要個妹妹呢!說起來,也是巧了,楊家就專門出小子,倒是一個丫頭都沒有。楊家到了大將軍那裡就大將軍一個獨苗了,其餘的夭折的夭折,戰死的戰死,大將軍生了三位少爺,大少爺成親以後,連得了五位小少爺,三少爺這裡,也是生了你和楊承保兩個兒子,承保小少爺又得了阿楊這個兒子,照這樣看,你和琳琅以後指定又是一個接著一個大胖小子的生。」
老獵戶想到這便覺得有趣,只是,想到如今依舊下落不明的楊寧康,不免有些感嘆,「也不知道二少爺如今在哪裡,又如何了,是不是也和大少爺一樣成了家,生了好幾個小少爺。」
「二伯也一定會的,只是不知道如今好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裡。」楊承郎心裡想著,若是有機會,他也確實想找到這位二伯,大當家有一句話沒錯,楊家有朝一日應該大團圓,這個願望,想必也是他爹和爺爺奶奶的願望。
只是,他也不知道,那一天會是什麼時候。
老獵戶點點頭,也覺得楊承郎的話不錯,應該就是這麼個理。
然後,就不再和楊承郎說這些遺憾的話,而是和楊承郎說起長勝大將軍戰無不勝的事迹了,不難從他的話里聽出,老獵戶對長勝大將軍是打心眼裡的欽佩。
老獵戶猜得對,大當家三人離開了楊家的小院以後的確又摸回了墳地,在張先生和二當家的掩護之下,趁著沒人,就對著三座墳又是哭又是嚎,越說越心酸,越說越難過,以至於周行水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楊寧肅,形象上難看雖然難看了一點,但是,好歹讓大當家把積攢了幾十年的情緒也爆發了出來。
所以,再回到楊家小院的時候,大當家恢復如常,變回了那個嚴謹的楊寧肅了。
重新坐在一起,大家誰也沒有再談論楊家的事情了,但是,血緣關係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事情,說開了,再坐在一塊吃飯,恍然中,竟然真的有一種一家人在聚餐的感覺。
周琳琅的做飯手藝一直都很好,雖然這餐午飯趕製的匆忙,但是,大傢伙兒也吃的開心,從隔壁壯壯奶奶那要了幾壺酒一燙,那酒入了口,直接暖到了心底里去。
大家這正在院子里熱鬧著呢,忽然,從院子外飛來一隻灰色的鴿子撲騰撲騰的拍著翅膀飛到了院子里來,然後落在了院子的一角,引起了阿楊和周琳琅的注意。
「哪裡來鴿子?」周家村沒人養鴿子這種燒錢的鳥類,所以,顯然,這鴿子不是周家村的人的,應該就是村外飛來的。
走進一看,鳥爪上還綁著什麼東西,周琳琅喊來了楊承郎,這才將那邊在喝酒的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大當家,是山裡的信鴿。」張先生第一個認出灰撲撲的信鴿,走了過去,越過周琳琅將鴿子爪子里的東西拆開,然後遞過去給了大當家。
周琳琅便站在一邊不說話了,聳聳肩,倒是也沒有覺得有多少意外,本來嶗山也不是個簡單的地方,能有訓練有素的信鴿,有什麼好奇怪的?
大當家看紙條的速度很快,看完以後,直接用火摺子將紙條燒了,然後,掃了一眼桌上的人,如今,連楊承郎都是自家人了,所以,楊寧肅便直接開口,饒有興緻的問道,「諸位猜下,這紙條是誰傳過來的。」
本來大家就已經對紙條內容夠好奇的了,能是什麼事情竟然著急的要飛鴿傳書過來,大當家這麼一問,吊足人胃口,二當家直接嗤的給了大當家一個白眼。
「趕緊的說!好奇死我了!」二當家直接就催了。
「林家!那個被我們打劫了的江南首富林家養子的親筆!」大當家灌了一口酒然後咧嘴大笑,「這林家養子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明知道是我們劫走了他們的東西,他竟然給我們通風報信告知我們朝廷剿匪大軍抵達的時間、地點、人數和安排!」
說完,大當家伸手指了指腦袋瓜,繼續說道,「還不止這些,這位林家少爺還說了,若是我們能殺了這個剿匪將軍,就給我們十萬兩,若是能活抓將其交給他,給我們二十萬兩!這林家養子存的是什麼心思?我們搶了他的東西,他給我們通風報信不說,還要和我們做生意?可別說,不愧是首富,有錢人,這出手就是大方,一條人命,十萬兩,活捉,二十萬兩,這足夠我們買多少兵器和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