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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2)

  現在的場面已成了射出去的箭。劉詢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許平君和霍成君,只得一手扶著一個,挽起了她們,朗笑道:「雙喜臨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霍雲歌山水清韻、花木風致,許香蘭生性婉順,質賦柔嘉,特賜婚於太子太傅孟珏,誥封霍氏正一品夫人,許氏從一品夫人。」一旁早有官員執筆將劉詢的話一一記錄,潤色整理成聖旨。


  霍光笑著向劉詢謝恩,將不悅全放在了心底。孟珏卻僵跪在地上,沒有立即反應。


  霍成君一泓秋波,從雲歌臉上掃過,落在了孟珏身上,笑著說:「陛下真是厚愛孟太傅!一門竟有兩位一品夫人。恭喜孟太傅!」


  孟珏警醒,忙磕頭:「臣謝陛下隆恩。」殿上立即響起眾人七嘴八舌的道喜聲。


  劉詢只抬了抬手,讓他起來,拿起桌上的酒杯欲喝,卻早已是空的,七喜忙端了酒壺過來斟酒,劉詢未等酒斟滿,就不耐煩地問:「歌舞呢?」


  一旁侍奉的宦官立即命奏樂。因是賀太子冊立,歌舞喜慶歡快,滿殿的人也好似都喜氣洋洋,劉詢笑賞著歌舞,緩緩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喝著酒。


  雲歌等著兩曲歌舞完了,眾人對她的注意都散了時,借著更衣,悄悄退避出了筵席。都是熟悉的路徑,不大會兒工夫已經行到宣室殿外。有宦官過來查問,見是她,倒是愣了,「姑娘怎麼在這裡?」


  可他的面孔對雲歌而言,卻是陌生,「你在宣室殿當值?」 「是!陛下登基后,將奴才從驪山調到這裡。」那病已大哥應是相信他的了,「麻煩你幫我帶個話給陛下,說我想私下見他一面。」「姑娘客氣,奴才立即找人去給七喜總管傳話。」雲歌點了點頭,眼睛一直望著殿內。宦官請她進殿等候,她沉默地搖搖頭,可一會兒后,又向前行去,未走幾步,卻又猛地停住。她似想後退,又似想前進,幾番猶豫后,遲遲疑疑地走進了殿門。


  宦官在前面帶路,想領著她去正殿,笑問:「姑娘想喝什麼茶?」身後沒有回應,一轉身,看見雲歌不知何時早停了腳步,獃獃立在院內。


  宦官小步跑著回去。


  雲歌似乎盯著院內的一草一木,眼中卻空無一物。他隱隱明白了緣由,輕輕說:「姑娘要用人,喚奴才就可以了。」說完,也不管雲歌有沒有聽到,悄悄退了下去。


  劉詢進來時,雲歌正低頭立在蔦蘿架下,一手扶著竹架,一手輕撫著葉蔓。隔著疏落間離的綠葉看去,她的人如籠在氤氳流轉的青紗中。他身後的宦官想出聲命雲歌跪迎,劉詢擺了下手,令他下去。


  他輕步走到藤架前,低聲說道:「你來晚了,花期剛過。」


  雲歌抬頭,看見綠葉中,一雙黑漆的眼睛,若星辰一般,將她陰冷黑暗的迷途突然照亮,她笑了起來,「你說『蔦與女蘿,施於松柏』,很難種在庭院,可我種活了。」語聲輕得似怕打碎夢境,快樂卻盈滿了整個天地和她的眉眼。


  雲歌走近,伸手想觸碰他,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即縮回了手,「我知道我一碰,你就會像以前一樣又走了。這次我不動,也不說話,你多陪我一會兒,就一會兒。」


  她的目光沉靜纏綿,不管紅塵繁華、時光荏苒,天地在她的眼中,唯有他!

  劉詢只覺得熏然欲醉,醉夢中,時光似將過去與現在最完美結 合。他溫柔地凝視著她,分開了擋在臉前的藤葉,輕聲說:「雲歌,我不會消失。」


  雲歌怔怔地看著他,眼中有了一層霧氣,遮得她的人在迅速遠離,劉詢伸手欲握,雲歌恰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陛下,臣女失禮了。」


  劉詢遞到半空的手,突然改向,落在了一片藤葉上,好似本來就想去撫那片葉子,「雲歌,你還要和我玩君臣的遊戲嗎?」


  雲歌笑直起了身,「那你要我叫你什麼?還是『大哥』嗎?」


  劉詢繞過藤架,站在了雲歌面前,「嗯。」


  一個宦官抱著一卷湘妃竹席,鋪放在花架下。七喜端著一方小几過來,上面放著兩杯剛烹好的茶,劉詢淡笑著說:「給朕拿壺酒來。」七喜忙去拿了壺酒,劉詢連酒杯都未用,拎著壺直接倒進了嘴裡。雲歌本想等著他問「尋我何事」,可劉詢根本不開口,只倚坐在藤架下,笑喝著酒。


  雲歌低著頭,將手中的茶杯轉了一圈又一圈,幾次想開口,卻都難以成言,心內紛亂忐忑,左思右想著,真的能行嗎?大哥他能答應嗎?


  「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也一直沉默地坐在院子里。」


  低沉的聲音在黑夜中突兀響起,雲歌呆了一下,真正地微笑起來,「嗯!那次我們還去見了衛皇后,我當時不知道她是……其實我該給她磕個頭的,我知道大哥正在給衛皇后重新修建陵寢,等遷葬后,我再去給她磕頭。」


  一個小宦官匆匆跑了進來,將一盞燈籠捧給劉詢,磕了個頭后,就又立即退了下去。劉詢沉默地將燈籠遞給雲歌。


  雲歌不解地接過,「給我的?」看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是上元佳節時,自己想要而未得的那盞燈籠。沒有開心的感覺,反倒湧起了酸楚,隨手將燈籠放到了一旁,卻又不忍拂逆劉詢的一片好心,強笑著說:「多謝大哥!」


  劉詢俯過身子,緊盯著雲歌問:「你真願意嫁給孟珏嗎?你要不 樂意……」


  「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


  「那我呢?」


  「什麼?」雲歌完全不能明白。


  「我算什麼?」


  「大哥,你喝醉了嗎?」雲歌身子後仰,想要避開劉詢。


  劉詢猛地握住了雲歌的胳膊,「我身在監牢時,是誰花費了無數錢財買通獄卒,只為了讓我晚上能有一條毯子,白天能多一碗飯?是誰又是哀求又是重金的將當鋪里的玉佩贖回?是誰為了向霍光求情,以廚技大鬧長安,還不惜得罪當時正權勢鼎盛的上官家族?」


  雲歌搖頭,著急地說:「大哥,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劉詢笑起來,「雲歌,你看我的眼神,我不會誤會!雖然你總是躲在暗處,每次我一看你,你就閃避開了,可我心裡都明白。只是當時……當時我沒有辦法,自己的命都朝不保夕,我拿什麼去擁有你呢?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雲歌,那些東西呢?那些盛在你眼睛裡面的東西呢?為什麼沒有了?我想你像剛才那樣看我,我現在可以給你……」


  「大哥!別說了!那些事情是我的錯!你已經有一個天下最好的妻子,現在後宮裡面還有張良人、公孫長使,以前的事情,你就別再想了,那些事情真的是誤會。」


  她竟然將以往的一切一筆勾銷,好似那些東西都是他幻想出來的。劉詢傷怒交加,「誤會?我不相信我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是誤會。在你心中,我先孟珏一步,如果不是我無奈退讓,他哪裡會有機會?雲歌,不要嫁給他!我如今哪裡比他弱了?」他想拉她入懷,雲歌扭著身子要閃。


  劉詢武功高強,雖然因醉只剩了六七分,可武功大進的雲歌也只勉強和他打了個平手。兩人一逼一躲,整個蔦蘿花架都顫起來,酒壺、茶杯、燈籠全摔在了地上,叮叮噹噹地響,可沒有任何人出現,似乎整個宣室殿只有他們。


  纏鬥中,劉詢漸佔上風,雲歌的兩隻手都被他縛住,動彈不得。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喃喃說著,「雲歌,所有可望不可即的東西,我都得到了,只剩你了……」手指摸過她的唇時,雲歌猛地張口重重咬在了他的掌上。


  猝不及防受到攻擊,巨痛下,他立即收回縛著雲歌雙手的手,本能防護地揮掌。剎那,掌風已經掃到雲歌太陽穴前,雲歌根本沒有辦法閃避,只抬眸望向了他。被那雙眸內的清寒波光一映,他突地打了個冷戰,生生地頓住掌勢,酒立即驚醒了一半。


  雲歌趁著他愣神,立即退後,緊緊地拉著自己的衣服,遠遠地縮坐到了花架盡頭。


  「我……我……」劉詢看著自己的手掌,不能說話。


  「大哥,以前的事情,你看到的、聽到的都是真的,可那只是因為我誤會了你的身份。我和陵哥哥小時候就有婚誓,我來長安是為了尋他,因為你長得和他有些像,又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所以我將你誤認作了他。你所看到的,聽到的,其實都是我為他而做,不是因為你。」


  雲歌躲在花影中,整理衣裙,不知道是因為語聲模糊不清,還是他根本就不想聽,一切的語句都變得支離破碎,晦澀難解,只是落到心底時,扎得心一陣陣尖銳的疼痛。


  「大哥,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當時的行為會引起這麼大的誤會,請大哥原諒我。許姐姐對大哥情深意重,大哥也一直對姐姐呵護疼愛,你們一定要幸福。」


  劉詢好似已經完全清醒,理了下長袍,揮揮衣袖站起來,微笑著說:「她是對我『情深意重』!」最後四字有著異樣的重音。


  雲歌整理好衣裙,走了出來,臉上仍帶著紅暈,神態卻已經坦然大方,「大哥懂得就好,要好好珍惜她。你是皇帝,可以找到無數美麗出眾、溫柔婉約的女子,可世間再不會找到第二個人如此對你。」


  劉詢的微笑下,有著疏離冷漠,「你找我什麼事?」


  雲歌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問:「大哥,你想要霍成君為你生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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