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留戀處,軍角催發(2)
紗帳低垂,看不清裡面的人。
他隔著紗帳,低聲說:「我知道你我已恩斷情絕,只能趁你睡了來和你辭別。軒轅如今看似兵力強盛,可真正能相信的還是跟隨我們一路浴血奮戰過來的幾支軍隊,歸降的軍隊只能指望他們錦上添花,絕不要想他們雪中送炭。赤宸的軍隊已經到了阪泉,我決定親自領兵迎戰,挑選了半天的鎧甲,居然挑中了你們為我鑄造的第一套鎧甲。你還記得當年所有人都反對我們用耀眼的金色嗎?」
阿珩體內有虞淵的魔力,軒轅王的靈力並未讓她真正睡死。她突然驚醒,發現榻邊盛放夜明珠的海貝殼張開著,自己竟然枕著竹簡就睡著了,臉被硌得生疼。
阿珩正要起身收拾竹簡,一抬頭,看到一道黑黑的人影投在牆壁上。她心頭一驚,掌中蓄力,屏息靜氣、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卻看見站在母親榻前的是父王。看似凝視著母親,可又隔著一段距離和密密的紗簾。
阿珩驚疑不定,不明白父王為什麼要潛入母親的寢宮,於是悄悄躲在了紗幔中,靜靜偷看。
軒轅王微微而笑,自言自語地說:「他們不明白一個人想要擁有萬丈光芒,就要不怕被萬丈光芒刺傷。還有什麼顏色比太陽的顏色更光芒璀璨?」
軒轅王眼神堅毅,語聲卻是溫柔的,猶如對著心愛的女子傾訴:「統一中原,君臨天下是我從小的志願,如果此生不能生臨神農山,那就死葬阪泉。」軒轅王走近了幾步,伸出手,似乎想掀開簾帳。
此一別也許就是生死永隔!可手抓著簾帳停了半晌,神情越來越冷,終還是縮回了手。身形一閃,已經到了院外,兩扇窗戶在他身後緩緩合攏。
在他回頭間,風吹紗帳,帷幕輕動,朦朧月色下,千年的無情流光被遮掩,榻上人影依稀,彷彿還似當年時。
軒轅王不知不覺中,衝口而出:「我走了,阿纈。」竟然如同幾千年前一樣,每次他上戰場前的告別。
大荒第一猛禽重明鳥落下,軒轅王躍上重明鳥背,衝天而起,消失在雲霄間。
阿珩腳步虛浮地走到榻邊,父王要親自領兵出征,與赤宸決一死戰!
她無力地合攏盛放夜明珠的海貝,獃獃地坐著。
她和赤宸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了,她也從不提起他,可是,他一直在她心底,陪伴著她的日日夜夜。
四嫂自盡前留下遺言說四哥已經不恨赤宸,可母親知道大哥已死,阿珩怕母親看到赤宸受刺激。上一次赤宸來看她時,她一再求他,不要再來朝雲峰。
這幾年,在她的悉心照顧下,母親最後的日子平靜安穩。
她也在刻意忽略赤宸和軒轅的戰爭,只知道他一直在勝利。
現在,父王要親自領兵迎戰赤宸了!
阿珩突然跳起,匆匆出去,叫醒朱萸,叮囑她去照顧纈祖。
趕去雲桑的住處,外間的床榻上,被子卷著,卻不見雲桑,阿珩來不及多想,直接走到裡間,瑲玹和小夭並排而躺,睡得十分酣沉。
阿珩隨手拽了件披風,裹好小夭,乘坐烈陽化成的白鳥,星夜趕往阪泉。
烈陽自虞淵出來后,體內魔力凝聚,速度雖然不能和逍遙比,比其他坐騎卻快很多。
阪泉城外,是赤宸的大軍駐紮地,與阪泉城內的軒轅王大軍對峙。
軍帳內,火燭通明。神農的幾位大將,四王姬沐槿都在。
赤宸聽風伯、雨師彙報完日常事務后,說道:「軒轅王肯定捨不得放棄阪泉,在青陽重傷的情況下,軒轅國內再無大將能和我對抗,按我的預料,軒轅王應該要親自領兵出征了。」
雨師默不作聲,風伯神情凝重,沐槿先是興奮地說:「那我們就能為榆襄哥哥報仇了。」可轉而又想到,軒轅王可不是一般的帝王,他是軒轅的開國之君,靠著南征北討,才創建了雄立於世的軒轅國,她的興奮漸去,心頭生起了恐懼,盯著赤宸問:「你有把握打敗軒轅王嗎?」
赤宸淡淡一笑,「你明日回神農山,這裡不是你遊玩的地方。」
沐槿不滿地瞪著赤宸,半嗔怒半撒嬌地嚷:「我哪裡是遊玩?我是來幫你,好不好?難道我不是神農子民?你可別以為我是女子就不行,我告訴你……」
赤宸打了個大哈欠,伸著懶腰站起來,「已經是半夜,都睡吧!」
說話間,已大步流星地出了營帳。
沐槿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瞪著赤宸的背影,一瞬后,神情漸漸哀傷,戰場上有今天沒明天,她對他有什麼氣可生的呢?
她回到營帳,洗漱休息,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自從榆襄死後,她一直盼望著奪回阪泉的一天,如今赤宸真要和軒轅王在阪泉對決,她又害怕起來,萬一、萬一……赤宸輸了呢?
在戰場上,輸,就是死亡。
沐槿坐了起來,黑暗中發了一會兒呆,沒穿外衣,只裹了一件披風就悄悄出了營帳。
因為赤宸的命令,赤宸的大帳周圍沒有一個侍衛守護,沐槿很容易就溜了進去。
虎皮毯子上,赤宸閉目酣睡,沐槿臉色酡紅,用力咬了咬唇,輕輕褪下衣衫,走向赤宸。
剛接近赤宸,赤宸的手已經掐到了她的脖子上,眼睛也隨即睜開。
看到半裸的沐槿,赤宸愣了一愣,掌間的靈力散去,冷冷地說:「不要隨便接近我,剛才我若先發力后睜眼,你已經死了。」
沐槿就勢握住了赤宸的手,半跪在赤宸身邊,「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和大家一起扔石頭打你,和他們一起叫你禽獸、妖怪。」
赤宸把手抽了回來,淡淡地說:「你深夜過來,就為了說這個?如果是想道歉,不必了,我不在乎你們怎麼叫我。」
「這些年我一趟趟來,你難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其實,我那時並不討厭你,我甚至覺得你能驅策猛獸很厲害,我只是氣惱你從不肯討好我,我是王姬,容貌明艷,人人都對我好,唯獨你對我冷冰冰的,我氣惱不過,才領著大家一起欺負你,那個時候太年少,不明白自己心裡其實是想親近你,如今後悔也晚了。」
沐槿脫下了最後一件衣衫,身子貼向赤宸,含著眼淚柔聲央求:「幾百年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什麼都沒指望,可是我害怕、害怕以後再沒機會,害怕我會後悔。就一夜,就今日一夜,我明天就回神農山,你若勝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你若敗了,我會永遠記著今夜,了無遺憾……」
沐槿也不知道是怕,還是羞,身子一直打著顫,眼淚也是一顆又一顆不停地滾落,她憑藉著女性的本能,無師自通,猶如水蛇一般纏繞挑逗著赤宸,身子柔若無骨,肌膚膩若凝脂,呵氣如蘭,在赤宸耳畔喃喃低語:「赤宸,就一夜,就今日一夜!」
溫香入鼻,軟玉在懷,柔情似水,沐槿不相信赤宸能拒絕她。
赤宸卻雙手按在她的肩頭,堅定地推開了她,起身拽起一件衣袍,蓋到她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沐槿。
沐槿一腔最真摯的少女熱情被打得粉碎,仰頭盯著赤宸,滿面淚痕,卻再無勇氣嘗試第二次。
赤宸面無表情地說:「我派侍衛立即送你回神農山。」
「不用!」沐槿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營帳。
赤宸默默而坐,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無喜無怒,無憂無懼。
他拿起枕頭下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袍,手輕輕撫過,猶如撫摸情人的肌膚。
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赤宸不耐煩,靈力揮出,「你怎麼又來了?」
「赤宸。」阿珩身子向後跌去,所幸赤宸只是想把沐槿送出帳外,並不是想傷她,心急之下,他飛躍上前,趕在阿珩跌倒前,又抱住了阿珩。
赤宸又驚又喜:「阿珩,真的是你嗎?」幾年不見,驟然相見,猶如置身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