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而因為擔心蕭戰庭和羅六打起來,所以偷偷地叫了兒女打算勸架的蕭杏花,趴窗戶縫裡一看,竟然看到了兩個大男人淚流滿面,相對跪在那裡悲痛訴說的情境……


  因為角度的干係,她只能看到羅六的背面,以及蕭戰庭的正面。


  她看到蕭戰庭紅著眼圈,隱約有水光閃爍,還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對羅六說著什麼。


  耳朵里在這一瞬間彷彿被塞上了棉絮,眼前也浮現出迷霧,她看不真切,也聽不明白,可是卻有幾個字眼斷斷續續傳入她的耳中。


  「感謝先生……若無先生,早無我的杏花……」


  十八年前,郭玉要親她,她不躲,他見到了,把人家痛打一通,還扒光了自己要拿著鞭子來抽。


  那個時候的蕭戰庭是何等的驕傲和蠻橫,他認為自己是他的,恨不得摟在懷裡,一輩子不給人看到。


  可是十八年後,她私會羅六,險些要親了羅六,還拿了他的金銀送給別個男人,他卻把人家請到家裡,好吃好喝好酒,再給人家跪下,謝人家對自己的照拂。


  他那樣驕傲的男人,竟然給羅六跪下了。


  他如今可不是往日大轉子村的窮後生,而是權傾朝堂的鎮國侯啊,竟然給個縣裡捕快羅六跪下了。


  蕭杏花怔怔地望著那個跪下的蕭戰庭,一寸一分地用目光撫過他剛毅如石的容顏,竟每多看一寸,心就多痛一分。


  這個時候夢巧兒已經帶著蕭千堯回來了。


  蕭千堯聽夢巧兒說了,也是替羅六擔心:「可不能讓咱爹把羅六叔給打了!」


  蕭千雲卻納悶地看著自己娘,只見她踮起腳尖趴在窗檯前看,任憑自己拚命對她打手勢使眼色,她也根本不回頭看。


  「原本說好的,娘去看看花廳里的情形,若是真得打起來,我們就一股腦衝過去,一個拉住咱爹,一個拉住羅六叔,萬萬不能讓他們真打。可是娘怎麼也不搭理我們了?」


  蕭千堯微微擰眉,疑惑地看著不遠處的娘:「娘看上去趴在那裡發獃,這是怎麼了?」


  夢巧兒繞出老遠,換了個角度側面瞅過去,卻見她婆婆彷彿哭了。


  這下子不由嚇了一跳:「娘哭了,這是怎麼了?莫非?」


  她這一說,蕭千雲兄弟兩個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間,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可能。


  該不會……爹已經把羅六叔打死了吧……


  畢竟爹是將軍,上過戰場殺過不知道多少人的,羅六叔再厲害,也只是一個捕快,怎麼也厲害不過去將軍!


  「這,這怎麼辦?」蕭千堯一時有點傻眼了。


  六叔,羅六叔,小時候經常給他買好吃的羅六叔,別人欺負他時幫他出頭的羅六叔,難道就已經死了?

  「不管了,衝過去吧!」蕭千雲揮揮袖子,咬咬牙,下了狠心:「不管如何,衝過去看看!」


  「好,我看行!」夢巧兒也握了握拳頭。


  於是哥倆個並一個媳婦,三個人鼓足了勁,沖向了花廳。


  想想羅六叔可能已經死了,嘴裡還不由喊道:「住手!不能鬧出人命啊!」


  可憐蕭杏花怔怔地凝視著自家男人,那個朝羅六下跪的男人,心裡正是百感交集之際,心痛如絞,誰曾想,忽而間耳邊炸出幾個聲響。


  猛地轉首一看,卻是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媳婦,三個人握著拳,就要衝向花廳大門。


  她大驚,在這剎那間腦中不知道飛過多少想法,最後一個想法十分堅定下來:萬萬不能讓孩兒們看到他們爹跪在羅六面前的情境。


  蕭戰庭是個驕傲的男人,他又是堂堂鎮國侯爺,怎麼能讓孩子看到這番情境!


  於是她想都不帶想的,飛快地撲過去,用身體攔住了花廳台階前。


  「都給我站住,這是幹什麼?誰也不許進去!」


  蕭千雲等人陡然被半路殺出來的娘攔住了,也是一怔,一怔之後,便都明白了。


  「娘,你讓開吧,我們都知道了!」蕭千雲想起羅六叔,滿臉悲痛地喊道。


  「娘,可不能瞞著我們了,好歹讓我們見見吧!」蕭千堯聲音都帶著顫。


  「娘,我羅六叔呢?讓我們進去吧!」夢巧兒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了。


  蕭杏花聽了這話,也是大驚。


  心說你爹哭著跪在羅六面前,這事我也是剛看到,你們這幾個兔崽子怎麼就知道了?你們莫非有千里眼順風耳?

  一時也是想不明白,胡亂擦去了眼淚,叉著柳腰,瞪著杏眸,怒氣張揚地道:「這群小沒良心的,這也是你們能隨便看得嗎?沒上沒下的,更沒半點規矩,看回頭讓你爹拿家法懲治你們!」


  這也是你們能隨便看得嗎?

  這是啥意思?

  兩個兒子一個媳婦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懂。


  難道說,羅六叔被爹打死了,娘要瞞著?

  也對,總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爹打死了個羅六叔吧,傳出去終究不好聽。


  可是,可是,那是羅六叔,是親親的羅六叔,差點就喊爹的羅六叔啊!


  他們面面相覷,內心陷入了掙扎之中。


  正就他們經受良心的拷問,在與父親的孝道和羅六叔多年的情義之間掙扎的時候,花廳的門開了。


  羅六叔和他爹,兩個人,齊齊地站在了門前。


  兩個人俱都是一樣的高大威猛,神情俱都是一樣的蕭瑟冷沉。


  他們掃過台階下的幾個人。


  蕭戰庭默然不語。


  羅六趕緊走下來,高興地過去使勁拍了拍蕭千雲和蕭千堯兄弟兩個的肩膀。


  「好小子,這才多久沒見,整個變了樣,看著就是大家公子哥,這是有出息了!瞧著滿身的氣派,到底和以前不一樣了!」


  蕭千雲和蕭千堯看著羅六的音容笑貌,一臉見了鬼的神情。


  後來還是夢巧兒乾笑了聲:「六,六叔,你沒事啊……」


  羅六看向夢巧兒:「狗蛋媳婦如今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在這侯府里養得好,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的少奶奶,我都險些不敢認了。」


  一時他也納悶地道;「我能有什麼事?我沒事啊?侯爺置辦了酒席在這裡,我和侯爺飲了幾杯。」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終於明白過來,都不由得鬆了口氣,鬆了口氣后,險些笑出來。


  這是怎麼一出烏龍啊!


  他們都不由得略帶埋怨地看向他們娘,哎,都是娘瞎咋呼,倒是鬧出這麼一樁了。


  幸好他們沒有哭天喊地地撞進去,若是那樣,豈不是白白地讓爹不高興!

  蕭杏花更加無奈了,望了兒子們一眼,心說這都是瞎胡鬧什麼呢!


  不過經這麼一鬧,倒是都說開了,於是一家人都走進了花廳,入了席面,蕭千雲蕭千堯哥兩個在他們爹的命令下,都恭恭敬敬地舉杯,敬了羅六酒。


  一大家子好一番熱鬧,轉眼間已經是三更時分,外面梆子敲起來,羅六看看時間也該走了,於是起身告辭。


  蕭戰庭命屬下取來了包裹盤纏,連同之前蕭杏花送的那一份,統統包起來,又給備了一匹上等駿馬,就此送了羅六齣去大門。


  這個時候二兒媳婦秀梅並女兒佩珩也匆忙來了,一大家子站在門下,看著那羅六在夜色中翻身上馬,提著包裹,就此出了巷子。


  月色朦朧,星子點綴在浩瀚夜空,不知道誰家小兒嗷嗷夜啼,鎮國侯府大門前,幽遠而靜謐。


  蕭杏花怔怔地望著羅六遠去的背影,看著他翻身上馬的英姿。


  這個男人,乍看身型,頗有些像蕭戰庭。第一次見的時候,她恍惚中就認錯了。


  她還曾經答應要嫁給他,也明白他其實對自己有著想法,只是自己不應,他也不敢罷了。


  不過這一切終究都是過去了。


  曾經以為這個男人將成為她後半生的倚靠,可是現在才知道,這只是她這漫漫人生中的一小段罷了。


  兜兜轉轉,陪著她的那個,還是她的鐵蛋哥哥。


  迴轉過頭的時候,原本站在自己身後的蕭戰庭卻已經不見了,仰起頭,唯見鎮國侯府前那兩個幾人高的大石獅子巍峨雄壯地立在那裡,仰望著那無邊無際的星空。


  ——


  和幾個兒女說了一會子話,她們就各自回自己房間去了。


  蕭杏花信步而行,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福運居,也是蕭戰庭的福運居。


  她總覺得,現在她再看蕭戰庭,彷彿和以前並不相同了。


  她想起蕭戰庭,就想起他流著淚,跪在羅六面前的樣子。


  她知道,他並不是做做樣子,混到如今他這個地步,他並不需要給誰做樣子。


  他是真心地感謝羅六,感謝羅六曾救過自己,曾幫過自己,曾一路扶持著自己走過來。


  她還想起了蕭戰庭之前曾說過的話,他說他回到隗繼山下的時候,看著滿目瘡痍的大轉子村,心裡想過一千種一百種可能,可是無論哪一種,他都覺得,只要自己活著,他就高興,就別無所求。


  他說他以為自己死了,認為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他的杏花兒,現在她還活著,他就覺得很好。


  或許是生死離別消磨了那個男人的傲氣和獨霸的本能,使得他在自己面前變得卑微起來。只要自己活著,哪裡是管曾經跟了哪個男人,又做過什麼。


  戰火燎原,蝗蟲,水災,逃難,這麼多的事情一輪又一輪地過去,又有幾個單身女人能夠清白地繼續立在這個人世間。


  她已經是足夠幸運了。


  想到此間,她心裡便一萬分地心酸,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蕭戰庭。


  或許那些戰亂和災難並不只是在她心口印下了永遠無法消除的痕迹,同樣遭受痛苦啃噬的還有他。


  那種失去至親的痛,已經讓蕭戰庭再也沒法做那個把蕭杏花拉到小林子里為所欲為獨霸的蕭戰庭了,他開始學會了顧忌她的心思,學會了接受她可能的任何不好。


  以他如今的地位,便是要一千個一萬個昔日如蕭杏花般鮮嫩動人的女子都是有的,可是他就是沒要。


  皇上賜下來的兩個美人兒,不知道放在那裡閑置了多久,還不是從來沒有問津過。


  他是個固執的性子,倔強得太厲害,倔起來八匹牛都拉不回來。


  以前是,現在依然是。


  蕭杏花邁開沉重的步子,走進了正房。


  屋子裡沒有點蠟燭,唯獨有月光透過碧紗窗落下來,落在了小桌上。


  小桌上放了一大罈子酒,他坐在那裡,一杯又一杯地飲酒。


  神情蕭瑟,面目冷硬。


  她心裡便彷彿揉入了沙子,咯著心尖尖上那塊肉,一陣一陣地疼。


  怔怔站了許久,她忽然撲過去,捧住了那張剛毅得像刀子一般的臉,俯首下去親他。


  如今回想一下才發現,她從來沒主動親過他的嘴兒,都是他強硬地要親她。


  她兩手緊緊捧住他的臉,小嘴兒靈巧地撬開他緊閉的雙唇。


  他是喝了酒的,滿嘴的酒氣,如今她咂他的嘴兒,便也是滿口酒氣,一時倒彷彿自己也喝了酒。


  美酒醇厚,他的唇卻帶著往日熟悉的味道。


  他開始是僵硬怔楞的,後來不知怎麼,像冬日裡凍僵了的蛇恢復了知覺一般,開始單手捧住她的腦袋,迫使她更彎腰俯下來,於是她身子軟綿綿地就倒在他懷裡,姿勢改為他俯首下來,她仰臉過去湊,過去接。


  就這麼砸摸著,她忽然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她當然知道,他必然是什麼都知道了。


  男人心裡有心事,卻不肯說,更不願意質問自己,於是只能悶在心頭,折磨自己。


  她在被他咂著的時候,忽然就道:「鐵蛋哥哥,我今日險些親了那羅六,我只想著拖了他這些年對不住他,想著他其實早就想和我一起過我卻推脫著不肯,想著他當了這麼多年鰥夫孤身一人,想著欠了他的怎麼都還不清,卻根本沒想想你的心。我原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可我卻選了最傷你心的那一個!」


  她用纖細的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肩膀:「你打我吧,你打我吧好不好,扒光了,讓我跪在那裡,拿著鞭子抽我吧,狠狠地抽我,就像年輕那會兒一樣。這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出氣吧,怎麼打都行!求你打我吧!」


  她一邊被他親著,一邊讓他打她。


  這麼多年了,她只知道他生起氣來怕人,卻從未想過,他當年看到她和郭玉兒險些親了,心裡到底有多痛!

  重逢以來,她是小心提防,步步為營,卻不曾真得把他的真心看到心裡!


  如今她是知道自己錯了,從郭玉,到羅六,都錯了。


  她讓他痛了,讓他很痛很痛,而自己卻不自覺。


  現在她心裡的痛,不比他少一分,少一毫。


  到如今她才知道,這個男人早就潛到了她的筋脈里,他痛一分,她就痛十分。


  「鐵蛋哥哥,我是真恨不得回到以前,回到大轉子村,你再像以前那般……」


  只是她知道,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如同那個羞澀膽怯的蕭杏花早已經死在了逃難路上一樣,昔日那個莽撞霸道的蕭鐵蛋也早已在連綿戰火和那生死離別中,學會了容忍和剋制。


  蕭戰庭望著眼前的女人,眼裡彷彿有火在燒,燒得如同熔漿爆發。


  這個女人,他是真恨不得將她弄死得了。


  他大口呼著氣,打橫抱起她,大步走到了榻邊,直接往上面一扔,之後便開始撕扯那花團錦簇。大夏天的,衣裳都是上等薄絲好料,久慣拿兵器的大掌一撕便裂開了,於是軟綿綿的她便橫在了花團錦簇的榻上。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除了平添了婦人的風情,其他倒是和以前一般無二!

  他直接甩去了靴子,大踏步上前,如同騎馬一般跨上去,然後直接壓下去。


  他一邊胡亂親著,一邊胡言亂語。


  一會兒放軟了聲音,柔得讓人心酸:「乖杏花別怕,別怕,鐵蛋哥哥抱著你,你別怕,我會護著你一輩子的,再也不離開了好不好?咱們不要榮華富貴了,也別要什麼金釵子銀簪子的了好不好?鐵蛋哥哥一輩子都不離開你了,再不讓別人欺負你了,好不好?」


  一會兒又溫柔至極地道:「杏花兒,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買來,你喜歡唱戲是嗎,把那唱戲的都叫來家裡,你喜歡金銀是嗎,我有好多,都給你了。杏花兒,你不喜歡別人靠近我,我以後看都不看別的女子一眼好不好?杏花兒,你不要走,不要跟著別個男人走。」


  一會兒卻又悲聲道:「杏花兒,我想死你了,這些年我想死你了。我晚上睡不著就干想你,想得我要死了。」


  蕭杏花睜著眼兒,在這黑暗中仰望著上方,感受著那個男人的動作。


  她竟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散發著草香和花香的山坳里,她的鐵蛋哥哥恣意享受著,而她拚命壓抑下低低的叫聲,免得被人聽了去。就在不遠處的山路上,有人經過,唱著那嘹亮的山歌,當那人經過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時,恰好唱的是那句「只恨太陽不下山,山坳坳里滾一滾……」。


  當時她唬得緊望他懷裡鑽,唯恐被人家看去了。


  許多往事,就在蕭杏花眼前飄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動作停下,在她身邊大口呼著氣的時候,她緊攥著被褥的手險些捏出汗來,而兩隻腳兒卻軟綿綿地用不上力氣。


  他將汗濕的她撈起來,萬分珍惜地捧著她,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啞聲問道:「疼嗎?」


  蕭杏花像沒骨頭似地癱靠在他懷裡,偎依著,小聲說:「倒是沒覺得太疼,只是撐得慌。」


  她這話說得老實,他卻越發心疼,抱著她道:「杏花是我的心肝兒,別說你沒錯,便是做錯了什麼,我也捨不得讓你疼。」


  疲憊地偎依在他懷裡的蕭杏花,聽著這話,默了半響,最後輕嘆了口氣,微微閉上眼睛。


  「鐵蛋哥哥,你不想問問我?」


  「你如果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他抱著她,目光落在床尾凌亂的錦被上:「這些年,我一步步地往上爬,其中經歷說出來,怕是也會嚇到你。很多事,我自己都不敢再回想。這麼亂的世道,幾個人能清白地活著呢,現在咱們年紀也大了,不是較真非要說出個一二三四的時候。」


  蕭杏花聽了,苦笑一聲,卻用腦袋輕輕地蹭了蹭她的胸膛,之後趴在那裡,緩緩地回憶起過去那段事。


  「當初我帶著孩子們去了白灣子縣沒多久,險些遭人侮辱了去,是羅六救了我。當時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嚇傻了。我看著他,恍恍惚惚的就覺得是你,我就撲到人家懷裡喊你的名字。」


  「這些年,他對我極好的,他家娘子暗示過好幾次,意思是讓我和他成事,可是我裝不知道。後來他家娘子臨終,又囑咐了,讓我嫁給他。那幾年,我也猶豫了,不過人家對我好,最後我還是想著,嫁吧。」


  她仰起頭來望著他:「當我決定嫁給別人的時候,夜晚我不止一次想起你,想一次,恨一次,又恨又怨。你說你會掙大把銀子回來,說會讓我過上好日子天天吃豬肘子,可都是騙人的,騙人的!你騙了我,我要嫁給別人去,我要讓你在陰曹地府里活活在氣死!我就要對羅六好,人家對我好,對咱們孩子好!你就眼看著乾瞪眼吧」


  「羅六知道我答應的時候,我都能看得出來,他努力裝作沒什麼,其實心裡很高興,他拚命地攢錢,要給我們盤個宅子!」


  可是到最後,羅六終究是一場空。


  她輕聲道:「當時你忽然在鬧市裡認出我來了,我後來雖認了,卻總覺得那個人不是你,除了樣貌像,其他都不像,名字變了,衣裳變了,連性情也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是我的錯。」蕭戰庭嘶啞地道:「我認出你,卻也總覺得你變了很多,後來感覺出你就是我的杏花兒,又小心猜著你的心思,卻沒想過,倒是這樣讓你害怕了。」


  兩個人話說到這裡,彷彿一下子知道了對方的心思,細細地品味著對方所說,一時百般滋味上心頭,苦澀的酸楚的,還有甜蜜的,無奈的。


  其實誰人能有這般幸運,生死分離十五載,竟然在那鬧市街頭重新相認。


  相對默了半響,蕭戰庭忽然開口:「那現在呢,我是你的鐵蛋哥哥嗎,是過去那個嗎?」


  蕭杏花正兀自想著心事,忽聽他溫柔地在耳邊這麼問起,心神輕輕盪了下,咬咬唇:「是,一模一樣。」


  蕭戰庭低首凝視著她,看她臉頰彷彿三月桃花,看了半響,便溫柔地將她放在那兒,開始低頭親她,略顯粗糙的唇帶著酒氣輕輕親著她每一處,用一個男人所能使出的所有手段來親她。


  蕭杏花只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團棉花,在空中就那麼飄著,一直沒有個落地的時候。


  而就在這種虛無之中,她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低啞地道:「這也……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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