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是不被需要的
“瀲灩。”那邊突然再次響起他的聲音，聲音依然低沉，卻又有著不容置疑和推拒的力量：“不要亂跑，等我，晚上見。”
他是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地喊我的名字，讓我微滯了半秒鍾。
“什麽？”等我的疑問再出口時，那邊電話竟然已經掛了，我目瞪口呆的望著我的電話，不由一句低咒脫口而出：“什麽鬼啊！”
我獨自在院落中呆坐了許久，完全還是無法消化這通電話的內容，直到慧姨喊我一起出去采購食材，我才將這事丟在了一旁。
也許，這隻是他學會的又一個給我添堵的方法吧，我才不信，他晚上會莫名的就出現在我的身邊，以為自己是哆啦A夢嗎，拉開個抽屜就能出現了？
慧姨答應我，教我一道我媽最愛吃的素菜，讓我晚上做給她吃。我興致勃勃的想象著媽媽也許會開心的給我一記讚許的微笑，因此在廚房裏也學的極是認真，一連做了六七次，終於可以看起來堪稱完美。
晚飯的時候，我緊張的看著媽媽優雅的用餐，當她吃進我做的那道菜時，麵上的表情變得柔和，眼中透出一絲滿意。
慧姨趁機在一旁誇獎我，說是我親手做的，難得做得這麽美味，簡直把這個師傅都比了下去。我不甚好意思的笑笑，抬眸看了看媽媽，忙又遮掩著眼中悄悄流露出的期盼。
媽媽似是有些驚訝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低下頭慢慢又吃了一口，沉寂了一會兒，才淡淡說出兩個字：“不錯。”
我登時如同得了寶藏一般的欣喜，才發現手心都緊張的冒了汗出來。能得到我媽兩個字的評價，對我來說已然是最高的獎賞，沒有人能體會我此時是有多開心。
一頓飯吃完，媽媽竟是難得的留下和我們一起看電視，慧姨一邊喊人將碗筷都收拾下去，一邊不停的示意我給我媽親手削水果。
我滿是信心的拿起媽媽平時愛吃的蘋果，找到銀光閃閃的水果刀，利落的削去果皮，在瓷白的水果碟中將蘋果細心的切成一塊塊的，每一塊都用小竹簽子紮了，還擺了個漂亮的造型，迫不及待的端著果碟走向媽媽身邊，連水果刀都忘記放下，像一個急於討好媽媽的小女孩。
“媽，吃點蘋果吧，很甜呢。”我笑眯眯的將果碟舉到媽媽麵前，媽媽將視線從電視上收回來，對上我的目光，竟笑了笑。
我開心得簡直想要跳起來，不禁笑得更加甜蜜，又將果碟向媽媽麵前遞了遞。
媽媽低下頭，抬起手正要取一塊，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動作就停住了，我正要詢問，媽媽突然尖叫一聲，猛力地揮動手臂，將我手中的果碟打落在地，那氣力異常的凶猛，以至於我一時不備，手中的水果刀鋒利的刀刃還在受到了外力後變轉了角度，一下子劃破了我的手心。
我顧不得手心一陣鑽心得痛，就想趕緊上前查看媽媽，沒想到她忽然抬眼，看到我的目光仿佛我是妖邪猛獸，那目光中有恐懼，有厭惡，甚至有恨意。
她狠狠的推了我一把，聲嘶力竭的喊：“走開！”
慧姨已及時趕了過來，扶了我一把，又擔心我媽，急忙上去抱住了激動不已的她，一疊聲的安慰：“怎麽了，怎麽這是？靜月，靜月，不怕，不怕啊。”
靜月是我媽的閨名，我也試著上前一步，輕喊著：“媽，您怎麽了？”
“讓她走！讓她走！我不想看到她！”媽媽埋在慧姨的肩頭，不肯看我，卻是不停地喊著要我走。
我莫名又傷心，不明白為什麽一直好好的突然就讓她這樣對我？
“靜月，她是小灩啊，是你的女兒啊。”慧姨輕拍著母親的背部，輕聲哄勸著。
“不！不是！讓她走，韻慧，我不想看到她，一刻都不想！”媽媽語調淩亂而尖銳，卻又異常的堅定，不容抗拒。
我心中一片劇痛，媽媽那毫不遲疑的否認，讓我長期以來憋在心底的話也不由得爆發。
“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是我媽啊，為什麽這樣恨我？”
“小灩！”慧姨輕而焦急的嗬斥，沒能攔住我的問句。
而媽媽在聽到我這句話後，她沉默了半響，輕輕推開慧姨，慢慢轉過身來，對上我的雙眼。
我隻覺得心都沉入了冰川底端，因為我從未看見媽媽這樣冷淡的目光。她的發絲有些淩亂，五官卻依舊秀美，雙眼卻如冒著寒光出鞘的冷兵器，輕輕吐出的言語是輔助的銳利刀鋒，他們一起狠狠的擊向我的心髒。
“我多希望我不是！”
一刀還不夠狠，再來一刀！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是你的媽媽，也不想你是我的女兒。”
我踉蹌後退，險些栽倒在地，我無法相信，我媽原來竟是這麽的不想要我！
“小灩。”慧姨極是擔心的想過來扶我，媽媽卻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臂。
“靜月。”慧姨為難的看看我媽，又看看我。
媽媽搖晃著站起身，神情倦怠，卻又強硬而又漠然：“我不想看到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死，就走！韻慧，扶我回房間。”
我的眼淚早就洶湧得模糊了我的視線，可我依然能看到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咬緊了嘴唇，隻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像個小女孩般大哭出聲。我僵硬的站立在原地，慧姨扶著我媽回了房間，躲在一旁的小女傭探頭探腦的也不敢上前來收拾一地狼藉。
我扯開嘴角，輕啞的對著小女傭的方向說：“收拾了吧。”
我邁開僵硬的雙腿，腦中還回放著媽媽那冰冷無緒的語調，她說，她多麽希望我不是她的女兒。嗬嗬，我無聲的笑了笑，還以為上天終於聽到了我企盼，能給我一絲來自媽媽的溫情，原來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不想看到我！她不需要我！
我麻木而機械的收拾著行李，半天才發現手上傷處的血還在往外滲著，有些甚至已經染在了衣服上。
我呆呆的瞅了半天自己的手，竟然感覺不到什麽疼痛，隨手拿了塊已被染了血跡的絲巾，胡亂地在手掌上纏了幾下。
終於收拾好了行李，換了一身簡潔的白襯衣牛仔褲，外麵隨意罩了一件外套，拉著行李箱出了房門。
慧姨正要敲門進來，看到我這樣子，著急的拉住了我手，勸說著：“小灩，你這是要去哪？你媽媽是病人，你不要和她……”
我抱了抱慧姨，打斷了她的話，低聲說：“慧姨，我沒事，她說得對，我在這裏，隻會讓她心情更加不好，對她的病並沒有好處。”
“她隻是一時氣話……”慧姨還想解釋什麽，我卻心中自嘲一笑，我知道，那並不是一時氣話，也許，是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真話吧。雖然，我並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是不被需要的。
“慧姨，你不要說了，她有你的照顧和陪伴，我相信她會好起來的，辛苦你了。”我再次擁抱了一下慧姨，從口袋中拿出一張銀行卡交到她的手中。
慧姨急忙想推還給我：“錢夠用的，你自己留著。”
“收著吧，即使她再不想認我，我也畢竟還是她的女兒。”我苦笑著將銀行卡堅定的放在慧姨手中，走下樓梯。
慧姨無奈地將我送出大門，我揮了揮手，讓她趕緊回去。
夜晚的溫哥華，燈火璀璨，卻不是我的家。
我沒有什麽目的的在街道上慢走，一時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於是隻是信著自己的雙腳，就那麽交替著走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沒有去看周圍的景觀，我隻是默然地低著頭，數著自己的步數，卻沒有一次能從一數過百。
累了，就隨意找個地方一坐，然後接著起來繼續走。
電話好像響了很多很多遍，我知道反正不可能是我媽打來的，於是就任它那麽響，直到我聽煩了，才拿起來放在耳邊接聽。
“你在哪？怎麽一直不接電話？”電流的那邊，男人的聲音急迫而隱怒。
我不自覺的攢起眉心，聲音機械：“不知道，別煩我！”
我隨即掛斷了電話，在掛斷的瞬間能聽到對麵惱怒的喊我的名字。
龍衍，我是不被需要的，無論是媽媽還是你，你們都不需要我。
所以，我也必須讓自己學會，也不去需要你們。
電話依然在響，我閉了閉眼，拿起電話，想要關機，但手心上裹著的絲巾影響了我手指的靈活度，我不小心卻劃到了接聽上麵。
“歐陽瀲灩！不要掛電話！”立刻我聽到他在喊著我的名字。
我死死的望著手機，理智告訴我，不要理他，關掉電話，你的救贖，從來就不是他！但是感情卻強烈的抗議著，我想要汲取他的溫暖，他的聲音就像一叢篝火，讓我受傷的羽翼想要不顧一切的飛向他，即使被燒死。
那聲音終於還是誘惑了我，我緩慢的將電話放在我的耳邊。
“歐陽瀲灩，在哪？說話。”一向沉穩如他，會發脾氣，會動怒發狠，卻從來沒有讓我聽到過他話語中的一絲緊張？
他在緊張什麽，我有些茫然的想。
“說話，乖，說話。”沙啞的低沉中，有著誘哄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