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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生命的第三層蛹(41)

  6月20日清晨7點20分


  尚小蝶重新睜開眼睛。


  1935年9月19日凌晨的「蝴蝶公墓」,變成了2006年6月20日清晨的S大女生寢室。


  她還活著。


  不知何時筆記本電腦已關了,耳邊仍不停地迴響著那句話——


  回到蝴蝶公墓

  是的,這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她確信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經歷的事。因為她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正染著一大片血跡。


  小蝶把衣服脫下來,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全身沒有一處傷口,肌膚如雪完好無損。


  那麼,這些血跡是從哪來的?


  柳笆——是這個混血少女的血?她已經死於70年那場兇案了吧。


  請不要大驚小怪,在《蝴蝶公墓》的故事裡,一切皆有可能!

  尚小蝶從鋪上爬下來,屋裡只有她一個人,3個室友整晚都沒回來,大概不敢與小蝶共處一室吧。


  換上一身乾淨的運動裝,把頭髮紮成馬尾。她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背包里放著手電筒、蛋糕、餅乾和好幾瓶水。


  她要回到「蝴蝶公墓」。


  走出房門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寢室,不知能否再回到這裡?


  再見,朋友們。


  清晨的樓道寂靜一片,悄悄走出寢室樓,綠葉覆蓋的小徑上布滿露水,她像遠足的探險者,告別了S大校門。


  坐上一輛公交車,路上顛簸了幾十分鐘,順便把早餐也吃好了。她關掉了手機,這樣不用擔心庄秋水找她。路上又轉了一班車,上午8點一刻,她來到了經緯三路。


  又赴黃泉路。


  仰頭看看天空,竟陰沉得像黃昏,烏雲壓在頭頂,隨時可能下雨。路邊沒多少行人,只有一輛輛大卡車轟鳴著開過。


  一個多禮拜前,尚小蝶剛來過這裡,路線早已牢記於心中,她很快找到了坐標——「黃泉九路」的路牌。然後向前筆直而去,駕輕就熟地穿過幾條馬路。


  然而,她總覺得身後似乎有個影子,或有奇怪的腳步聲響起,回頭看看卻什麼都沒有。


  走到蘇州河邊,工廠側門就在右手了。


  1999號


  彎腰鑽進鐵柵欄,廢棄的工廠依然寂靜無聲,煙囪孤獨地矗立著,要被頭頂的烏雲壓垮。陰涼的河風吹過荒草,看起來竟如黃綠色的波浪。


  但她並沒有注意到,在身後幾十米處,還隱藏著一雙眼睛。


  小蝶穿著阿迪運動鞋,踩在布滿瓦礫的野草墊上。再度回到這被遺忘的角落,感覺卻與第一次截然不同。上次造訪是神秘的探險,這一次卻是為了解除魔咒——假設真的存在魔咒並可以解除的話。


  視線盡頭是高高的圍牆,小蝶徑直穿過野草地。小破門依然虛掩著,門裡是幾十年來的工廠禁區。雖然已是第二次,但她仍異常小心,踏進小門眺望了一下——


  墓地。


  依然是這片荒涼的墓地,滿眼都是殘破的墓碑,十字架斷裂倒在地上,幾處墳冢破開露出棺木。這是流亡的白俄人墓地,他們出生在遙遠的歐亞平原,最終只能埋骨在這東方的異國他鄉。這麼多年無人前來祭掃,就連靈魂也被圈在這神秘禁區,連同枯骨永留地獄。


  小蝶快步穿過墓地,來到最裡面的那座墳墓,墓碑斷裂倒在地上。她已知道這墓碑后埋的人——伊萬#8226;尼古拉耶維奇#8226;卡申夫。


  「卡申夫鬼美人鳳蝶」就是以他命名的,後面這座古老的房子,也曾是卡申夫工作過的地方。站在幽深的門洞前,像面對著遠古的洞窟,呼嘯著另一個世界的風,直撲到尚小蝶臉上。


  最後的禁區——耳邊又一次響起那些警告,但如今對她都已不起作用。


  屏著呼吸走入門洞,頭頂射下清澈的天光,在中央的玻璃天棚底下,是那綠色的「過街天橋」。欄杆上並沒有任何人影,她繼續向前,穿過門洞來到天井。


  又一次來到這堵高牆前,幾乎要傾倒在她身上。心底莫名激動,就如上一次朝聖般的感覺。


  這是她的耶路撒冷「哭牆」,讓人在淚流滿面之後,實現心底願望的牆。


  她快步衝上去撫摸牆壁,尋找上次塞進牆縫裡的紙條。然而,她再也找不到自己寫的紙條了,這堵牆壁像個貪婪的饕餮,吞噬了所有人的願望。


  是的,紙條里的心愿不是已經實現了嗎?從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再度拜訪算是祈禱還願嗎?


  不!小蝶猛烈地搖搖頭,後退幾步大聲喊道:「我不會感謝你的!」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廢墟里回蕩著,似乎連墓地里的死人都被驚醒了。


  為了挽回庄秋水的生命,為了償還她所愧欠的所有人,她寧願失去已得到的一切。


  這時,從某個地方傳來了回聲——


  「你在地底潛伏/我在人間等候/你吐絲作繭自縛/我望眼欲穿孤獨……」


  又是那熟悉的旋律,伊蓮娜動人的《蝴蝶公墓》單曲,穿越70年的光陰,自後面那棟老房子飄來……


  是誰在歌唱?

  歌聲仍然在繼續,她顫慄著注視老房子。目光落到左邊的小門上,旁邊寫著兩個粗糙的漢字「女宿」。既然當年這房子是醫院,「女宿」大概就是女病人的住處吧。


  僅僅這兩個奇特的漢字,就足以吸引她上去看看。她小心地走到門口,裡面是幾乎懸空的樓梯,看來快要腐爛掉了。欄杆上積滿了多年灰塵,台階的灰塵卻不多,好像還有其他人走過的樣子。小蝶輕輕走上樓梯,最近體重輕了不少,這樓梯應該可以承受吧?


  樓梯每踏一步都傳來回聲,伴著上面走廊里的歌聲,她來到二樓的木地板上,迎面是道長長的走廊,這就是當年的女病房嗎?不知道從哪投下了天光,照亮了兩邊緊閉的房門。


  是哪裡傳出來的聲音?她忽然高聲喊道:

  「伊蓮娜!」


  回答她的仍然只有歌聲。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廊兩頭都沉浸在黑暗裡,不知藏了什麼。尚小蝶推開身邊的房門——


  陳舊腐爛的氣味撲鼻而來,是多年前的藥水味,幾乎把眼淚都熏了下來。她躲在門外捂著鼻子,等到氣味散掉一些,才敢小心地走進去。這房間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散落著一些小東西。在布滿灰塵的地上,有一盞破碎的煤油燈,還有些奇怪的玻璃瓶子,裡面的液體早已揮發殆盡。


  古老的歌聲並未停止。窗戶正對著墓地,站在窗邊俯瞰墓園,可以想象當年病人們的絕望——病中的每天都面對墳墓,似乎自己隨時也會被送進去。


  從醫院到墳墓——卡申夫真是一條龍服務了!

  離開這間屋子,她打開第二扇房門。仍然是一間空房子,窗戶面對著底下的墳墓,地板上什麼東西都沒留下,只有厚如地毯的灰塵。


  突然,牆壁顯出某種暗紅色的印記,看上去就像孟冰雨書包的顏色——不,那是血跡!

  許多年前留下來的血跡,呈噴射狀飛濺到牆壁上。或許已過去許多年了,但那血跡就像油畫顏料一樣,深深滲入了牆體,永難磨滅。


  牆角還能看到模糊的「血手印」,人的五根手指和手掌依稀可辨,這是死亡前最後的呼號。小蝶立即蒙起耳朵,整個屋子響起了那種聲音,鮮血的噴濺,肉體的撕裂,還有最後的呻吟與詛咒……


  幽靈們似乎正從牆壁里鑽出來,帶著鮮血撲向門前的小蝶——她趕緊退出了房間,轉身逃進對面的房門。


  突然,《蝴蝶公墓》的歌聲戛然而止!


  這間屋子裡沒有灰塵,也沒有腐臭的氣味,相反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窗戶正好對著厚重的「哭牆」。腳下的地板還算很乾凈,屋裡放著一張鋼絲床,上面鋪著一張草席子。還有一張古老的寫字檯,寬大的衣櫥椅子等老傢具。


  這正是昨晚她到過的房間!

  伊蓮娜的房間。


  當她走到寫字檯跟前時,身後響起了奇怪的動靜。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尚小蝶飛快地轉回頭來,終於見到了那個鬼影。


  鬼影就站在門口。


  一身黑色的衣裙包裹著身體,看起來又瘦又小,宛如從地底爬出來的。小蝶的嘴唇顫抖起來,她第一次看到了那張臉。


  頭髮被黑色的罩子蓋著,額頭布滿深深的皺紋;臉上鑲嵌著一雙深深的眼窩,兩隻眼珠居然是半透明的,如野獸般放射出精厲的目光;鼻子幾乎是鷹鉤狀,臉頰瘦得只剩下一張皮,就像活動的骷髏;那張嘴唇也全是皺紋,裂成許多道縫隙,彷彿已被她自己吞噬了下去。


  天哪,這是一張歐洲老婦人的臉。


  剎那間,墓碑上的照片浮現腦中。尚小蝶激動地向她走去,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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