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重重打臉
侯恂在陽武縣停滯不前、不敢渡過黃河的事,很快便傳到京師,首輔周延儒、兵部尚書陳新甲都是裝聾作啞,似乎沒事人一般,但朱由檢得到訊息,卻是勃然大怒,當朝將推薦侯恂的陳新甲一陣大罵。
罵人不能解決問題,開封之圍尚未解除。
朱由檢決定派出監軍。
為了避免給言官們的口舌,朱由檢這一次派出的監軍不是宦官,而是三位御史:蘇京監軍陝西,王漢監軍湖廣,王燮監軍山東。
皇上、內閣聯名下旨,催促孫傳庭、左良玉、劉澤清迅速解圍開封,不得用任何理由推諉。
三位御史不及收拾,各自帶著尚方天子劍立即離京,朱由檢方才長出一口氣。
朱由檢正要散朝,隨侍太監王承恩貼近他的耳朵,小聲道:「皇上,今日是祭祀洪督師的日子……」
朱由檢這才想起要祭祀洪承疇的事,趁著大事已畢、朝會未散的機會,帶著文武百官去地壇祭奠洪承疇,他親手點燃了一柱香,對著祭壇拜了兩拜,然後將冒著青煙的膻香插入祭壇,面對祭壇,閉上雙目,久久不語。
群臣也是裝作肅穆的樣子,不少人學著朱由檢,也是閉上雙目,想著自己的心思……
忽地有一名小太監過來,看到莊嚴肅穆的場景,便在一邊逡巡著。
周延儒瞥見,向他招招手。
小太監靠近過來,悄聲道:「首輔大人,兵部急件,來人便在宮外……」
朝中重臣都在陪著皇上祭祀洪承疇,但急件可是耽擱不得,周延儒便道:「查驗身份無誤后,將他帶進來!」
小太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不大一會兒,又帶著兵部的吏員過來,剛要下拜,被周延儒止住,「有什麼急事?」
吏員袖出一份文書,小聲道:「遼東傳來的急訊,原薊遼總督洪大人已經投靠了韃子……」
「什麼……」周延儒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險些叫出聲來,快速用手捂住口舌,心中卻在計較,皇上正在祭祀洪承疇,此時將洪承疇投降韃子的訊息傳進來,皇上豈不要生出雷霆之怒?
如果由自己親口告訴皇上,皇上的怒火,搞不好就會燒到自己身上……
怎麼辦?
周延儒準備接過文書的手,不自覺縮了回來,將雙手背在身後,悄聲道:「訊息確切嗎?」
「這是遼東前線送過來的訊息,應該確切!」
周延儒眼珠一轉,招過吏員,耳語幾句,吏員遲疑不定,最後還是點點頭,向側後方跑去,將訊息交給兵部尚書陳新甲,什麼也沒說,行了一禮,轉身便離開了。
陳新甲剛才看到吏員與周延儒交頭接耳,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事,接過文書後,撕開封口,剛剛看了幾行,臉上一片煞白,等到全部看完,已是滿頭大汗。
這燙手的山芋……
剛才送達訊息的吏員,此時已經雖著小太監出了宮,想退回去已經不可能了。
他將視線投向周延儒,此時的周延儒,卻是閉上雙目,如同老僧早課一般。
這麼大的事情,瞞是瞞不住的,將來總會走漏訊息,他就是欺君之罪,如果現在送上去,被皇上罵個狗血噴頭都是輕的……
陳新甲捧著文書,像是捧著千斤的巨石,雙手不停地顫抖著,心中卻是將周延儒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
躊躇片刻,瞥見皇上已經睜開眼,祭祀似乎就要結束了,陳新甲只得走上前,低著腦袋,將訊息遞上去。
朱由檢還以為是什麼緊急軍情,忙展開一看,不覺面如土色,盯著陳新甲的頂心,沉聲道:「訊息可是確切?」
「臣不知,」陳新甲不敢抬頭,只是顫聲道:「既然千里傳訊,應該是真的,訊息不確定,他們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混賬、廢物!」朱由檢不等陳新甲說完,已是一腳踹過去,正中陳新甲的右胯,險些將他踹倒,又將訊息撕得粉碎,猶自不解氣,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身前的祭壇,飛起一腳,將祭壇踢出數尺開外,祭壇落地,「啪」的一聲,裂成無數碎片!
朱由檢被重重打臉!
他在地壇為洪承疇專門設立祭壇,七日一壇,原本要祭十六壇,每壇開始日,都是親自祭祀,沒想到洪承疇卻是投降了韃子。
你要是投降,哪怕投降流寇,投降李自成、張獻忠也好,韃子乃是關外未開化之人,那是野人一般的存在……
洪承疇,你為什麼不能為國盡忠?
朱由檢的心中,像是吃了蒼蠅,噁心、受騙、屈辱、心寒……如果不是大明的皇帝,肩上承載著大明江山,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群臣都是吃了一驚,剛才陳新甲遞上文書的時候,他們都看到了,皇上如此發怒,難道又是哪處戰場傳來不利的訊息?
只有周延儒依然微閉著雙目,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朱由檢也不說話,匆匆離開地壇,群臣不知所措,過了好久,在當值小太監的提醒下,方才一個個離了宮出去……
陳新甲被朱由檢踹了一腳,又氣又惱,回到府中,又將周延儒罵了一通,獨自來到書房,端起茶水杯,猛喝了一通溫水,心中怒氣稍平。
有人送來一份函件,陳新甲想起剛才的文書,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細看,隨手仍在書桌上。
陳新甲離開書房后,打掃書房的家童見訊息尚未拆開,以為是一份無關痛癢的塘報,剛才看到家主臉含怒氣,恐怕一時疏忽了,便按照程序,送給抄寫房,等待製作邸報,免得耽誤了時間。
陳新甲尚在兵部辦公,朝廷大員們已經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兵科給事中方士亮首先上疏彈劾陳新甲擅自與關外的韃子議和,同時附上了馬紹愉從關外發回的秘密議和條件的手抄本。
朱由檢十分震怒,但陳新甲與韃子議和的事,他是知道的,也是暗中默許的,便將方士亮的奏章留中不發,卻頒發了一道聖旨,嚴厲批評了陳新甲,讓他自我解釋。
陳新甲回府後,將家童打了一頓出氣,又趕出陳府,但對於朱由檢的聖旨,卻是束手無策,證據確鑿,已經落到言官的手中,自己如何解釋?
聖旨中先是嚴厲斥責,然後讓自己解釋,皇上擺明了裝聾作啞,讓自己來承擔罪責,解釋有什麼用,皇上會承認他曾經的默許嗎?言官們會停止彈劾嗎?
他想到了上次楊嗣昌與黃道周的那次對決,楊嗣昌得到皇上明確的支持,尚不能撼動言官們,自己又能如何?
思前想後,陳新甲還是向皇上上疏。
在奏章中,他解釋了與韃子秘密和談,完全是為了國家,不是出於私心,如果大明與韃子暫時達成和議,朝廷就可以集中力量向剿滅流寇……如果不是言官們的阻撓,早些與韃子達成和議,也就沒有了松錦戰役的失利,自己不是誤國,而是有功於國家……
朱由檢接到節奏,不僅大怒,這個陳新甲,簡直是個糊塗蟲!
他不需要這些申辯,而是需要一個堵住言官之口的理由!
正好另一個兵科給事中沈迅前來求見,親手遞上自己的奏章,朱由檢看到言官,心中就有氣,他讓小太監接過奏章,隨意扔在御案上,卻是盯著沈迅的雙目,「如果讓你出任兵部尚書,你能做得比陳新甲更好嗎?」
沈迅一愣,頓時語塞,「皇上……」
「流賊肆虐河南、湖廣,甚至已經佔據了甘肅、四川,你如何出兵平賊?即便不能平賊,你有什麼法子抑制流賊向他處蔓延?」朱由檢越說越氣,雙目不知覺瞪得滾圓,「還有關外的韃子,松錦防線已沒,你有什麼法子恢復松錦?即便不能恢復松錦,你有什麼法子保住寧遠,拱衛山海關安全?」
沈迅被朱由檢責問,一時不敢說話,忙叩拜謝罪,看到朱由檢點頭,連奏章也不要了,一溜煙逃出了乾清宮。
言官們抓住這樣的機會,絕對不會死心,左都御史劉宗周牽頭,吏科給事中馬嘉植、刑科給事中曹良直,還有大批的御史,紛紛上疏彈劾陳新甲,朱由檢沒法,只得下令將陳新甲逮捕下獄,也不著刑部審問,直接宣布開刀問斬。
陳新甲這才害怕了,從獄中上疏,要求辭去兵部尚書一職,目的是要逃避朝廷的處罰。
朱由檢不允,已經給過你解釋的機會!
陳新甲四處託人求情,建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周延儒,武英殿大學士陳演等,也紛紛為陳新甲求情,到了後來,戶科給事中楊枝起、禮科給事中廖國遴這類與周延儒相交甚密的言官,也是上疏替陳新甲求情。
周延儒幾乎是拉著皇上的衣袖追到乾清宮,「皇上,陳新甲擅自與韃子和議,雖然有罪,然罪不至死!」
朱由檢甩開周延儒,抬步跨入乾清宮東暖閣,「擅自與敵方和議,難道不是大罪嗎?」想到洪承疇已經投靠了韃子,他對洪承疇,對韃子生出無限的仇恨,這個仇恨,只能由陳新甲來承擔了。
「皇上三思呀!」周延儒跪拜於地,以額頭叩地,幾乎叩出血來,「按照國法,敵兵不打到城下來,不應當殺掉兵部尚書呀……」
朱由檢也不讓周延儒起身,卻是翻著白眼道:「自從陳新甲出任兵部尚書,朕的七位親王遇害、受辱,不比敵兵打到城下更嚴重嗎?」
周延儒知道朱由檢心意已決,自己無法勸諫,想到崇禎一朝被殺的閣臣、尚書,心中不禁涼了半截,沉默良久,方才緩緩地道:「陳新甲去職,何人繼任兵部尚書?」
朱由檢讓周延儒起身,道:「你是內閣首輔,這個人選,由你提出來!」
周延儒的心中,並沒有合適的人選,關外的韃子耀武揚威,河南、湖廣的流賊又是久治不絕,沒有一個楊嗣昌類的強人,自己這個首輔也是跟著遭殃,陳新甲算不上出色,但總出不了大事,暗中長嘆一聲,道:「皇上,兵部右侍郎張國維,是繼任兵部尚書的首選人物!」
朱由檢沉思片刻,微微頷首,「就依周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