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首輔大人的妙計
周延儒離開朝堂后,一直在琢磨平賊督師的人選,他當時為了脫身,可是向朱由檢打了包票的,陳新甲可以不管,他卻再不能推脫。
苦思良久,終於有了眉目,午飯後,他顧不上辦公,卻是來到兵部。
陳新甲忽見周延儒來訪,立即就明白了他的來意,也不過分客道,將周延儒引到內間的一處密室,奉上茶水后,關上木門,任何人不得靠近。
周延儒捧起茶水杯,笑道:「陳大人怎的如此……哈哈……」
「哈哈,」陳新甲也是笑,面上卻又幾分不太自然,「難道周大人來訪,不是為了平賊督師的人選?」
周延儒的表情有些僵硬,也不說話,只是猛灌茶水。
陳新甲也是捧起茶水杯,淡淡一笑,「周大人如果不是有合適的人選,恐怕也不會來兵部喝茶吧?哈哈……」
「就知道你那點心思,」周延儒胸有成竹,也就不似在朝堂那般緊張了,他將手中的茶水杯放下,身子前傾,小聲道:「依陳大人的意見,朝堂中有人願意出任這督師一職嗎?」
「除了你我,恐怕再無第三人!」陳新甲搖著腦袋,面上忽地布上一層寒霜。
「陳大人也不用太過焦慮,」周延儒緩緩地道:「其實這督師的人選,未必一定出自今日之朝堂……」
「嗯?」陳新甲一愣,還是不明白,「除了朝堂之上,誰還有督師的威望?便是我等推薦,皇上也不會准許吧?」
「那倒不一定,就看你陳大人推薦誰了,」周延儒用手指輕輕敲著面前的方桌,淡淡地道:「既然是督師,總得有統兵之能!」
「周大人是說……」
陳新甲明白了,這平賊督師的人選,既然無法從朝堂挑選,那隻能從地方上找,從地方找出的人選,無須經過本人的同意,只要皇上一道聖旨,本人根本沒有推脫的餘地。
「哈哈,老夫可是什麼也沒說!」周延儒揭開杯蓋,連著品了兩小口,方才放下茶水杯,「陳大人公務繁忙,老朽就不打擾了,免得礙眼!」
「多謝周大人指教!」陳新甲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兵部的這間密室,永遠為周大人敞開,周大人可要常來走動走動!」
「那是自然,只要你陳大人不嫌棄,老朽總要過來討杯茶喝!」周延儒躬身還禮,也不多言,告辭離開。
周延儒離開兵部並沒有多久,陳新甲還在回味著剛才的事,就接到太監傳旨,立即去乾清宮見駕!
乾清宮的正堂,很久沒有來客了,朱由檢有時在宮裡召見大臣的時候,因為人數少,一般都是在東西暖閣,但今日召見的人數實在太多,只能改在正廳。
這樣大規模召見群臣,也可以在皇極殿進行,但朱由檢認為,皇極殿是朝廷,那是大臣們的地方,到了乾清宮,那是他的私人地盤,無論如何,大臣們在他的地方上,重要聽聽他的意見。
楊嗣昌已經死了,就不要再糾纏他了,就算是求,也要求著大臣們不要再上摺子彈劾他了。
大臣們左顧右盼,都是熟悉的面孔,只是換了地方,這麼多人在乾清宮聚會,大明立國以來,恐怕也是頭一次。
不知道朱由檢為了何事,大臣們心中焦急,但在乾清宮內,他們的確收斂多了,誰也不敢說話,都在默默想著自己的心思,實在行不明白的人,也只能和同僚以目示意。
掌燈時分,朱由檢還沒有出來,大臣們都是腹中飢餓,但這次是皇上召見,又是平賊督師一職空缺的時候,誰也不敢造次。
惹怒了皇上,罷官倒是小事,萬一腦袋沒了,那就不值得了。
大廳內點燃了無數的宮燈,光線如同白晝,每個人的臉色,都被四周如同立柱般挺立的小太監看在眼裡。
大臣們都有耐心,只有不讓自己督師平賊,就是一宿不眠不食,他們也能忍耐!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承恩尖利的嗓音終於從東面傳過來,「皇上駕到!」
無論原先在想著什麼心思,大臣們都是側過臉,向朱由檢行了注目禮。
朱由檢快速進入大廳,向主位上一坐,雙目一掃,算是還了群臣的注目禮!
群臣不由自主雙腿一軟,紛紛跪拜於地,「臣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生!」朱由檢等到群臣起身後,方才向王承恩示意,「給諸位愛卿賜座!」
群臣雖然不知道朱由檢為何臨時召見,但著在乾清宮站了大半個時辰,又不敢隨意移步,早已腿腳發麻,向朱由檢謝過恩后,都是毫不客道地落了座。
朱由書再次掃視群臣一眼,沉著臉道:「眾位愛卿,流寇正在肆虐,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但楊嗣昌不幸病逝,有誰主動承擔平賊督師一職?」
陳新甲見無人應答,正待說話,不知覺瞥了周延儒一眼,見周延儒微微皺眉,忙忍住話頭,是呀,皇上這次沒有問自己,而是問「誰願意主動承擔平賊督師一職」,自己沒有主動督師的打算,為何要惹火上身?
他心中暗暗羞愧,周延儒是人精呀,不,大臣們都是人精,誰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朱由檢見眾人都是低著頭,心中更明鏡似的,微皺眉頭,道:「你們都不願督師,自然知道督師的不易,楊嗣昌督師多年,雖然未能全功,卻也多有功績,數度接近成功,這份功績,難道能被抹殺嗎?」
眾人沉默良久,左都御史王道直道:「楊大人雖然督師有功,然……」
朱由檢面色一沉,立即打斷了王道直的發言,「如果讓王大人去督師,王大人以為如何?」
「這……」王道直一時語塞,皇上對言官一向寬厚,便是黃道周壞了朝廷與韃子議和的大事,也只是被貶官而已,今日怎的如此……自己不過是言官的首領,難道要言官的首領去督師?
難道一切都是為了楊嗣昌?對了,楊嗣昌是皇上一手提拔,彈劾楊嗣昌,就是打皇上的臉!不過,為了朝廷,皇上的臉難道不該打?
他正要辯解,朱由檢卻是道:「楊嗣昌是朕選用,用兵不效,朕自鑒裁;況尚有才可取,流寇沒有向周邊擴散,難道不是功績?」又狠狠瞪了王道直一眼,繼續道:「大家排斥,意欲沽名……本該重治,爾等又說朕庇嗣昌,姑饒了這一遭,再勿多言,亦不可彈劾,朕自有定奪!」
皇帝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誰還再敢彈劾?
言官們彈劾楊嗣昌,並非與楊嗣昌有多大的仇恨,亦不是為了所謂的「朝廷」,而是為了向皇上表表忠心,刷刷自己的存在感,不至於被別人看輕。
既然皇上心意已決……
言官們一時沉默,六部九卿更是不敢說話,如果輕易開言,得罪了朱由檢,沒準平賊督師的帽子,就要可能扣道自己的頭上,還是沉默為好!
王道直剛才出言,被朱由檢完全否定,這是言官的奇恥大辱,言官的職責便是說話,如果說話的權利被剝奪了,還能沉默下去,以後還如何統帥言官?
王道直覺得自己丟不起人,雖然朱由檢的目光冷凜,像是要吃人的惡狼,他還是道:「皇上,就算楊大人……但左良玉統帥十餘萬大軍,又與張獻忠作戰多年,理應熟悉張獻忠的秉性,襄陽被迫,左良玉若是不罰,臣實在心中難平……」
聽說是左良玉事,朱由檢的臉上稍稍和緩些,「左良玉降三級,」頓了一頓,又道:「著戴罪立功,如果不能平賊,一併處罰!」
眾臣離開乾清宮時,朱由檢卻是留下了陳新甲,周延儒走到大廳的正門時,趁著眾人不備,朝陳新甲會心一笑,隨即別過身去,快步出了乾清宮。
朱由檢等眾人出了乾清宮,方才讓王承恩奉上茶水,道:「陳愛卿,這都半日的時間,可有平賊督師的人選?」
陳新甲心中有數,卻是故意蹙起眉頭,道:「臣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快說,快說,究竟是何人?」朱由檢已經迫不及待了。
「陝西三邊總督丁啟睿!」
「丁啟睿?」朱由檢沉吟半響,道:「他行嗎?沒見過他有多少軍功呀……」
「皇上有所不知,」陳新甲小心地道:「丁大人總督陝西不久,雖然沒有大功,卻是將陝西打理得井井有條,這大半年以來,皇上可曾聽說過陝西的流寇?原本陝西的流寇鬧得最凶,張獻忠、羅汝才之流,可都是陝西人……」
朱由檢若有所思,卻是沒有說話。
陳新甲唯恐朱由檢不同意,那他再提不出平賊督師的人選了,忙道:「皇上,丁大人不僅德高望重,又有總督陝西、對付流寇的經驗……」
「讓丁啟睿出任平賊督師,那陝西的軍務怎麼辦?剛剛有些起色……」
「皇上若是擔心陝西的流寇,可以讓丁大人兼任三邊總督,」陳新甲道:「便是湖廣的平賊軍,亦有不少陝西的將士。」
朱由檢終於點頭,道:「如此,朕即日下旨,著丁啟睿總督湖廣、河南、四川及長江南北諸軍,仍兼任三邊總督,」頓了一頓,又道:「著丁啟睿為右都僉事,領兵部尚書銜,朕再賜予上方寶劍!」
「皇上英明!」陳新甲心中的石頭,方才落地,沉思片刻,又道:「皇上,一直在英山、霍山一帶活動的流寇左革五營,原本亦有歸降之意,不過,據當地傳來的塘報,這股流寇最近確實蠢蠢欲動……」
朱由檢不悅,道:「陳愛卿的意思,朝廷又要增兵?」
「增兵倒不必,」陳新甲見朱由檢的臉色不好看,忙道:「但當地的平賊軍隊,需要適當調整……」
「具體說說看!」
「……命劉元斌扼光山、固始,盧九德控潛山、太湖,宋一鶴截蘄州、黃州,鄭二陽駐廬州,牟文綬防鳳陽、泗州,錢中選護承天,張懋爵往來潁州、壽州、亳州、宿州稽核功罪,朱大典進總督,節制各路撫鎮等官進兵英山、霍山,專理督剿。」
朱由檢點點頭,既然不須增兵,又沒有錢糧上的變化,他就放心了,「准奏,朕明日便下旨!」正要端茶送客,想到一事,又道:「錦州怎麼樣了?」
陳新甲道:「皇上不必擔心,大同總兵王朴、宣府總兵楊國柱、密雲總兵唐通、薊鎮總兵白廣恩、東協總兵曹變蛟、山海關總兵馬科、前屯衛總兵王廷臣、寧遠總兵吳三桂,這八鎮之兵,乃是最為精銳之師,十三萬大軍,已經全部抵達錦州、松山一帶,我軍已經處於優勢地位。」
朱由檢的眼中,卻是沒有任何興奮之色,「韃子為禍已久,不可等閑視之!」
陳新甲頓了頓,道:「臣正催促洪承疇進兵,即便不能收復廣寧,至少也要將韃子趕回去,讓韃子再不敢輕啟戰端!」
朱由檢的面色有些沉重,似乎有話要說,卻一直沒有開口,沉思良久,只是讓陳新甲暫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