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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失手

  雪終於停了,太陽一早就衝出了地平線,但光線軟綿綿的,就像是割掉香蕉的宦官,連柔弱無力都算不上,氣溫比下雪時還要低些,只要呼出一口氣,立馬就釀成白色的水霧。


  靠山吃山,高立功與高一功相伴去山中狩獵,雖然他們不是專業的獵戶,但在這樣的大雪天氣,要想打些獵物回來,也不是太難的事,只要能頂得住嚴寒。


  李鴻基還是病號,暫時不用跟著進山,顯得有些沮喪,只是在屋裡走來走去,而一貫坐卧不寧的高桂英,倒是特別有耐心,「鴻基,上次秦淮河的故事,還沒說完,要不接著說說?人家一直想不明白,為啥一個連家都沒有的女人,就能值一萬多兩?她們真的比天上的仙女還美?」


  「秦淮河的事,下次再說,桂英,你不是一直想要考教我的武藝嗎?今天雪正好停了,咱們去試試?」李鴻基主要是想看看身子恢復了幾成,再就是瘡口的新肉是否影響腿部的運動。


  「這敢情好,」高桂英立即像個小女孩似的,幾乎要拍掌慶賀了,但看著李鴻基站著不動,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可是,可是……你的身子,能行嗎?」


  「沒事,又不是真正的比武,只是練練手腳,時間長了不活動,我的手也怪痒痒的,」李鴻基十指交叉,活動了一下手腕,又晃動著腳踝,「大不了我站著少動,你讓著點就成。」


  「一個大男人,好意思要我讓著?」高桂英揚起修長的脖子,白天鵝似的斜眼打量著李鴻基,「放心,我不會打你的屁股!」


  「一會打誰的屁股還不知道呢,」李鴻基作為驛卒,身上通常佩戴腰刀,但他真正的武藝,還是在槍棒上,尤其是花槍,那是得到師傅的真傳,「要不這樣,今天我們以棒代槍?」


  「行,就這樣。」高桂英暗笑,姑奶奶的武藝,全是在這一條棒上,跟我玩棒,不打得你鬼哭狼嚎才怪,她一溜煙跑進前屋自己的西廂房,取來兩根一丈長的木棒,還有兩副護腕,攜著李鴻基來到西邊的一處山坳,這裡遠離村莊,如果沒有人路過,就是打個天翻地覆,別人也不會知道。


  兩人上好護腕,李鴻基脫去外面的棉襖,擱在一根樹枝上,高桂英猶豫了一會,也將外面的短襖脫了,只穿著白色緊身短褂,將上身曼妙的曲線完全暴露在李鴻基的眼前。


  李鴻基左腳在前,虛點積雪,重心落在右腳上,雙手握住棒身,棒頭略向下,這個起手式乃是守招。


  高桂英緊了緊衣領,雙手握住木棒,口中大喝一聲,「哪有那麼多花式!」當胸就是一棒,這是她第一次與李鴻基對陣,也不知道深淺,只用了六成力氣。


  李鴻基見木棒夾著風聲,來勢兇猛,也不敢大意,待到來棒剛剛進入身體範圍,自己的木棒向外一挑,隔開來棒,就著反彈之勢,自己的木棒反向高桂英的肩膀砸去。


  這一棒沒有用上幾分力量,就是砸中了,高桂英也不會留下硬傷。但高桂英存心與李鴻基比武,怎會讓他的木棒砸中自己?但她的木棒被隔開在外,一時不及回撤,只能將身一低,一個「鳳點頭」堪堪躲過一擊。


  二人相互鬥了二十多棒,都沒露出敗勢,高桂英突然後退一步,「鴻基,我們怕傷著對方,都留著後手,這樣打下去,哪裡分得出勝負?」


  李鴻基剛才身子稍微活動了一下,見臀部無恙,不覺雄心頓起,「桂英說得是,我們各將看家的本領使出,如果招架不住,你就說聲。」


  「哼!」高桂英鼻中噴出一股水霧,牙關一咬,「一會誰求饒還說不定呢!」話未說完,已是一棒劈出。


  李鴻基只得凝神拒戰,注意力都在棒上,口中只是偶爾配合力道發出一兩聲呼喝。


  高桂英習的是正經的棒法,雖是女流,但力道上絲毫不弱,走的是威猛的路子,而李鴻基雖然握的是木棒,卻是將木棒當做花槍,輔以大量點刺動作,他幾乎立在原地不動,每每高桂英迫近,他就用點刺的手法,將高桂英迫退。


  雙方又是激戰二十多個回合,因為身上的衣物太多,兩人的額頭上都是見汗,特別是高桂英,圍著李鴻基攻多守少,更是微微氣喘。


  算起來兩人半斤八兩,正是不分勝負的架勢,但李鴻基雙腳不靈便,每一次高桂英後退,他都會失去進攻的目標,應是稍佔上風。


  高桂英畢竟女流,氣力不能持久,她又是一味進攻,體力消耗更大,如果久持下去,怕是要落得失敗的下場,一急之下,竟是採用顧頭不顧腚的強攻,防守時只用後撤步。


  李鴻基隔開高桂英的又一次棒擊,棒頭又是點刺,高桂英見情勢不對,慌忙後撤一步,離開李鴻基的攻擊範圍,但李鴻基突然身體前移,重心落在左腳,右腳猛地向前跨出三尺,同時左手撤棒,只用右手握住棒頭,木棒又是長出三尺,借著慣性直點高桂英的面門。


  高桂英一驚之下,再撤一步,還是避不開棒頭,一時呆了,連一個簡單的上挑都沒有。


  眼看著棒頭就要點中高桂英的面門,雖然李鴻基沒有用盡全力,但這寒冷的冬季,如果點在面門上,受傷固然不輕,萬一要是破了相,高桂英不拚命才怪。


  無奈之下,李鴻基將棒頭下壓。


  「咚,咚!」


  兩聲劇烈的心跳。


  李鴻基已經減力,但他還是失手了,棒頭刺中了高桂英,著棒點避開面門,落在下巴的下面。


  一股柔軟的綿力,沿著棒頭傳過來,李鴻基受力不住,五指張開,木棒頹然落地,將凌亂的雪地砸出一個長長的棒痕。


  「桂英……」


  「你……」


  醒悟過來的高桂英,人隨棒動,淚花被西北風吹散在憤怒里,一個「景陽打虎」,砸向李鴻基的右肩,見李鴻基閉上雙目,如壺蘆山般巋然不動,高桂英減了氣力,但木棒還是狠狠地砸中目標。


  「你……你怎麼不躲開?」高桂英木棒一扔,氣得直跺腳。


  「我不躲開,是告訴你,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隨著木棒落地,高桂英的怒氣,已經消了七成,但還是不鬆口。


  「都是我的錯。」李鴻基左手撫肩,站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當然是你的錯,」高桂英狠狠瞪了李鴻基一眼,「你就是白眼狼,我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虧我……虧我每天還……那麼照顧你……」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將雪花砸出一個個淺淺的坑洞,又迅速與雪花融合在一起。


  李鴻基想掏出手帕遞過去,無奈身上沒有,只得靜靜像個挨批的小學生,低著頭一言不發。


  哭泣終於變成了抽泣,高桂英不時像打嗝似的的一個停頓,李鴻基緩步上前,想要伸手扶助高桂英的肩膀,但左手還是停在空中,「桂英,都怨我!」


  高桂英抬起霧蒙蒙水汪汪的眼睛,想要再罵幾句卻發現李鴻基吊著膀子,知道他右臂受傷不輕,不覺伸手握了握,「怎麼樣?還痛嗎?」


  「這隻膀子犯了錯,自然要受些懲罰。」李鴻基訕訕一笑。


  「貧嘴!」


  李鴻基見高桂英胸前凸起的地方有一個黑點,雖然黑點很淡,但在這白衣上,卻是異常顯眼,要是被人看到,還不知誤會成什麼樣子,他有心要幫著用雪水擦去,又恐高桂英再發出河東獅吼,只得隱晦地道:「桂英,要不要將衣服上的灰塵……」


  高桂英下意識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了黑點,面上不覺一紅,嘴上卻是不松,「要你管!」一邊說,一邊從樹架上取下短襖,穿在身上,又將紐子一個一個繫上,黑點被蓋得嚴嚴實實。


  李鴻基心道,這丫頭還停聰明的,但這樣回去,臉上明顯的淚痕,還是讓他不放心,「桂英,這麼冷的天,立功與一功都去山裡打獵,我們也不能閑著。」


  「不閑著又能怎樣?你現在的樣子,能進山打獵嗎?」高桂英不經意間掃了李鴻基右臂一眼,默默低下頭,臉上還是氣鼓鼓,「走,回去!」


  「桂英,我現在是不能進山打獵,但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見吸引了高桂英的目光,李鴻基繼續說道:「我們可以捉些鳥雀,如果運氣好些,或許能捕捉到一些大型的鳥類也說不定。」


  「真的能捕捉到鳥兒嗎?」高桂英小時候見過大哥捕鳥,但鳥雀身上的肉類太少,除了孩童嬉戲,成人倒是很少捕捉。


  「當然,」李鴻基按照魯迅大師的指點,將整個程序簡要敘述了一下,當然,山裡糧食太金貴,不能用糧食做誘餌,只能在松樹上打些松果了,李鴻基拿起木棒,這才瞅了一眼高桂英臉上的淚痕,「桂英……」


  「打你的松子去。」高桂英背過身,趁李鴻基打松子的時候,偷偷蹲下身子,捧了一捧白雪,閉上雙眼,將白雪揉在臉上,特別是眼瞼、眼角的地方,揉的得格外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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