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疑難雜症（下）
李曄當然不在乎孫無極的威脅。
他在離開天魔星際大軍營地后，就在半路隱蔽留下了虛實之道的氣機，現在是一人兩身，就算眼下這具身體毀了，修為也會轉換到另一具身體上。
那具身體沒在防禦嚴密的天魔營地，要離開天魔星就沒誰能夠制約，以他的修為戰力，只要進了星域，就不會有多少危險。所以事情最壞的後果，也不過是損失掉一個軀體，以後不能用這個手段，並不會有生死之虞。
因為知道自己進退自如，李曄就不在意孫無極想怎麼樣，此時他呆在這裡，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些天魔，如果能夠觸碰到核心機密，對自己日後的征戰就會大有裨益。
「我的修鍊之道跟尋常修士不一樣，你們應該多多少少有所了解，只怕說出來也對你們沒什麼用處。」
李曄端起茶杯淺淺品了一口，「不過我畢竟是面壁者計劃出來的修士，如果你們有修鍊上的問題，自然可以問我，我也可以給你們展示完善的修鍊法門。」
說到這，李曄頓了一下，放下茶杯，瞧著孫無極淡淡道：「不過，在此之前，你總得說說你們天魔的修鍊法門，現在是什麼情況，有哪些問題。有針對性的幫忙，才會事半功倍。」
孫無極見李曄如此配合，眼神柔和不少，他原本還準備了一些手段，打算逼迫對方，現在看來似乎沒必要用上。
對李曄的選擇，孫無極沒有感到意外，一般情況下，修為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就沒什麼比自己更加重要的了。況且現在李曄身在敵營，又還能如何？
當然，孫無極也不會就這麼輕易相信李曄，他會慢慢驗證。同時，天魔的修鍊有哪些問題，只要對方問，他就會說。如若不然，他也不會讓陳玄之帶著對方參觀實驗基地。
等到李曄拿出修鍊方法，找幾個天魔修鍊一番，他再仔細檢視，就能知道有沒有問題。左右孫無極也不擔心李曄跑了，泄露天魔世界的機密，所以是有恃無恐。
「如你所見，天魔其實並非真正的修士，我們一半的力量來自化學、醫藥等手段，另一半才是修鍊。」
孫無極嘆息一聲，面上顯出沉痛之色，「當初天神下凡計劃實施時，蔚藍政府對修鍊一無所知，科學家們以為利用對生命科學研究的成果，加上科學的鍛煉、開發方法，就能讓我們變得強大。
「他們也的確這樣做了，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培養出來的修士，只有鍊氣期的實力，怎麼都無法更強。三百年過去了，研究始終無法更進一步。那些掌握權力、資源、財富的人，已經看到了自身強大、長生的希望，又怎麼能容忍自己默默死去？
「他們不斷給實驗人員施壓，甚至是隨意殺戮實驗人員，迫於壓力，實驗人員不得不使用各種禁忌手段，來引發人體變異，為讓個體變得強大，他們漸漸喪失道德底線，無所不用其極……」
聽孫無極說到這裡，李曄眉頭微皺，有些不耐。他對天神下凡計劃的經過，其實不想聽得更多，說到底，這些人間慘劇在人類歷史上並不少，戰爭、屠殺
……
每一樣都是罪惡，聽得多了，李曄也會非常難受。
孫無極見李曄不耐，也不想說太多，就直接跳到結尾部分：「天神下凡計劃施行過程中，因為對修鍊認識的淺顯，和財富、權力掌控者的急功近利，逐漸變得慘無人道。
「用各種科學藥劑與刺激手段，最後培養出來的實驗體，雖然強大，但因為方法的粗暴，導致修士身體遭受了永久損傷，理智欠缺不說，也活不了太長軀體就會出現各種問題，然後崩潰。一言以蔽之，天神下凡計劃最後製造出來的，不是神，而是鬼。」
喝了一口茶，孫無極才語調如常的繼續道：「這樣成果，自然不是那些大人物滿意的，他們利用手中的財富、權力，弄了很多實驗對照組。
「後來，實驗對照組規模之大，超出了你的想象，大人物讓實驗人員用『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殘酷法則，令實驗體在這顆星球上互相廝殺，希望能儘快進化出優秀實驗體，亦或是讓實驗人員在觀察的過程中，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說到這，孫無極停了下來，沒有再接著往下說，只是看著李曄。
不需要孫無極再多說，李曄也清楚了，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就像人類歷史上的奴隸起義一樣，實驗體中出現了覺醒者，出現了英雄，他們反攻實驗基地，最終成功結束了這個罪惡的計劃。
而那些大人物們，為了自己的罪行不被蔚藍文明的民眾知道，引發社會動蕩，失去自己的地位，不得不想方設法隱瞞此事，只是調集有限的力量圍剿。
結果就是天魔無法控制，後者利用實驗室的力量壯大起來，仇恨與生存的需要，讓天魔們在力量達到一定水平后，襲擊了蔚藍政府的艦隊，開啟了戰爭。
而為了維護政府權威，最後整個政府，不得不全力封鎖此事。
李曄道：「你們既然也是人類，為何沒有將天神下凡計劃公之於眾？這樣的罪惡，一旦蔚藍文明的民眾知道……」
孫無極哂笑一聲，反問李曄：「你知道一個國家、一個種族、一個文明的強大，首先會導致什麼結果？」
李曄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個地球時代的人，對星際拓展時代沒多大發言權，就等著孫無極繼續。
「首先導致的結果，是國家機器的強大，是政府對社會掌控力的強大！人類不可能沒有政府，沒有社會管理機構，而只要有這些，就有掌權者。所以最後的結果，必然是社會機器淪為掌權者手裡的工具。
「就算是改朝換代，也只是換一批人來成為掌權者，而不能改變這種社會機構。既然那些掌權者，對社會的掌控力那麼強，我們說的話，蔚藍文明的民眾怎麼會知道？信息管制，可是最基本的社會控制！
「再者，你認為一群奇形怪狀的天魔，入侵到人類星球上，散播人類政府的罪惡，會有人相信嗎？蔚藍政府只需要稍微宣傳，就能控制輿論，讓人類同仇敵愾，為了種族利益作戰。」
李曄沉默下來。
其實蔚藍文明發展到現在，已
經很富強美好了，百姓的日子不知比古代好了多少，享受的自由、權利與福利，也不是古代的人能夠想象的。說這是一個大同時代都不為過。
然而，光明與黑暗相伴而生。
百姓生活的幸福美滿，並不意味著社會沒了權貴階層。百姓擁有的東西，也並不是權貴給的，而是科技發展、時代進步的結果——百姓通過自身努力，以或溫和或暴烈的方式，讓自己也能享受這種成果。
但這並不會改變，坐擁資源、財富、權力的權貴，依然高高在上主導一切的局面。區別只在於，封建制的國度里，掌權者世襲罔替，而在文明世界里，普通人也有成為權貴的可能性。
而只要家庭單位還存在，財富地位的繼承、傳承體系還存在，世家就不會消失，至少，權貴利益集團不會消失。
李曄心裡尋思著：「蔚藍系統的確足夠強大，但它依然掌握在當權者手裡，看來所謂的社會監督、民眾監督，也沒有那麼有效，只是一個表面的美好口號罷了。
「如此說來，蔚藍世界里，所有新生孩子受平等教育的體系，對家庭關係的解除，也只是普通人在買單，是他們對公平一廂情願的幻想。權貴階層還是有辦法，甄別出自己的後代，讓他們繼承自己的地位、財富。」
想到這裡，李曄心情有些不好。
但與此同時，他又好像有所領悟。
更確切的說，是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義。
他的帝道基礎，是百姓氣運之力，如果百姓不需要他，他也就不可能更強。在進入蔚藍世界后，李曄一度以為蔚藍世界已經是大同時代，不需要英雄了，也不需要他取代蔚藍政府，來做人類世界的帝王。
但現在看來，就算文明發展到了現在，社會的弊端也不曾消失，公平公正的真正大同社會，依然沒有實現，而且看起來往後也不可能實現。
在大唐，李曄繼位之後，治理天下的重中之重，便是讓百姓能夠修鍊，擁有武力，可以制約官府、朝廷，讓社會契約的雙方力量均衡。
這個國策，曾經遭受了很大的反對，就連陸林軒這個新月教真神，來自蔚藍文明的面壁者，都說李曄的做法是自取禍患。
但，因為李曄個人實力強大無匹，帝道修為足以鎮壓四方，沒有人能跟他作對，所以這個國策被順利推行，大唐也在極短的時間內強大起來，統一了世界。
後來，為了確保大唐皇朝的公平，李曄更是強力限制權貴階層，為此連李振都被他賜死。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的修鍊之道決定了，他必須給百姓謀福祉，這樣百姓才不會背叛他。
而百姓強大之後，氣運之力也會更強，他的個人實力也會水漲船高。那樣一來，他和他的皇朝子民，才能進入更加廣闊的世界，亦或是面對外來的災禍、入侵、挑戰。
從大唐皇朝的角度來看，李曄這個皇帝，就是大公無私的聖人。
而這，不是由他的思想品性決定的，是由他的修鍊之道、個人命運前途所決定，堅實穩固，無可撼動，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