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馬倫的力量（下）
李曄沉眉斂目，無論是仙域之身還是凡間之身，都不能有任何閃失，哪一方戰場的大唐戰士，都無法接受群龍無首的局面。
當那色波城這一方天地，因為馬倫的全力一擊，而顯現出日出海天般的奇異景象時，「天邊」海天相交的那一線，忽然燒起燦爛紅霞，其勢兇猛，其狀巍峨，兀一出現，紅雲便霎時蔓延百千丈，染紅了小半邊天。
與此同時，一點寒芒從李曄身側掠過，仿若夏夜那一點螢火，又似暴雨中那一道閃電，迎頭跟馬倫斬來的長刀擊在一出。霎時間，霞雲爆散如海浪，洶湧似烈火，整個天地里的城池、河水、群山、荒原、野草，都成了一片赤色。
那是岐王，衣袂飄飄，長發如風，如天外飛仙。
現如今的大唐，尚有四人天機在身，而除了李曄，便是岐王戰力最強。
岐王出手，李曄卻眉宇一沉。在此之前，馬倫已經身負兩道半天機，非是只有一縷天機在身的岐王能夠匹敵。而到了此刻，馬倫實力更上層樓，就更不好相與。
果不其然，岐王轉眼倒退而回，嘴角鮮血湧出，染紅了精緻如壁的下巴，漫天紅雲也隨時震蕩消散如煙塵。
李曄伸手扶住岐王後背，讓她身形緩了下來，不至於墜落地面。再看馬倫時，對方依然氣勢如淵，手中寶刀再度舉起，目光如電，面容如神，向他喝道：「李曄，這天下除了你，再也無人能與我匹敵，這一戰你避不了的！」
同一剎那，仙域之上，面對真神臨面一擊，李曄舉劍橫掃，劍芒似帶，如拂去灰塵，輕而易舉就將這足以斬殺任何一名，大羅金仙境大修士的殺招化解。
在岐王出手的那一瞬，李曄便下了決斷，將修為用在跟真神對敵上。
繚繞如霧的靈氣中，真神似真似幻的身形凝實了幾分，但面容五官依舊不甚清晰。全力一擊被李曄輕易擋下，祂眸底閃過一抹錯愕之色。
祂訝異的，不是李曄果斷將修為放在仙域之身上，而是李曄展現出的強大實力。
這種實力，讓真神非常不解，祂忍不住捫心自問，李曄為何會有這樣強的力量。
李曄有天機之力，真神自然知曉，但僅憑這點，還不足以讓對方這般難纏，畢竟馬倫身上的天機數量跟李曄相同。除了天機力量，是什麼讓李曄在短短時間內，就修成尋常大羅金仙境絕不能比的修為？
那是李曄的秘辛，也是真神之前忌憚的，現在更加忌憚的東西。
真神沒有時間多作思考，因為李曄擋下祂一擊后，已經縱身殺來，主動搶攻！
「他要先跟我分勝負，再嘗試對付馬倫，穩定凡間戰局？」真神瞬間明白了李曄的打算，這讓祂心裡不僅升起一股怒意，「在他看來，我就這麼好戰勝？」
真神沒有選擇，也不需要有選擇，祂長嘯一聲，跟李曄戰在一處。雙方的仙人大軍，之前還是微妙對峙的狀態，在真神出手的那一刻，平衡頓時被打破。
飛鴻、牛魔王、楊戩等人揮動法寶向前，身後的仙人部曲如狂風烏雲而進。新月教幾大護法鬚髮皆張，男的嘶吼如野獸，女的叱吒如鳳鳴，術法齊出，長天頓時變色。
戰鬥突如其來又順理成章，一開始就進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色波城上空，馬倫第二刀斬來，李曄帶著猶有不甘，咬牙要再上的岐王後退。他身後大唐的大修士們，則如群鳥出籠、猛虎下山，紛紛祭出法器，一時間，諸多術法向馬倫轟去，漫天流光溢彩，異象如潮。
然而，馬倫身後，同樣有大食大修士出手，他們的數量與修為，並不比大唐大修士弱多少。兩相對敵，擾得天空沸反盈天，奼紫嫣紅，團團爆開的靈氣，猶如百花盛開。
但他們要徹底分出勝負，卻非短時間能達到的。
馬倫第二刀出手，他正面的大唐大修士便死傷一二十人，幾刀之後，他面前的攔路者悉數如枯葉飄零、如煙花爆散、如塵埃消逝。從血路中衝殺而出，他的目光再度落在李曄身上，而其手中刀，更是如蛆附骨，向李曄斬下。
這時候，若是王建、朱溫也在，跟岐王聯手，以三縷天機相合，或許能夠擋住馬倫，只可惜，這是註定無法實現的局面。李曄不得不面對出仕以來，最為艱難危險的局面。
想要成就空前大業，就得面對空前挑戰，這本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道理。
岐王饒是憤恨不已，也已經不堪再戰，面對再度襲來的馬倫，半空陡然出現了無數綠色飛葉，無論是數量還是飛行的速度，亦或是靈氣濃郁程度，都前所未見，彼此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河流一支支利箭，從四面八方襲向馬倫，仿若連山巒也能洞穿、攪碎。
在漫天葉幕的掩護中，一道白練猶如蛟龍出海，以閃電般的速度游弋著，霎時便到了馬倫身前。
高居雲端、晨露夕風般的少司命，眉眼更見清新明麗，雙手正在飛快變幻法印；從李曄身側飛向前的大司命，無論是濃妝的五官還是狠辣的眼神，都更像是一條毒蛇，要去咬穿人的心臟。
相比較於岐王的橫衝直撞，大少司命眼下終究是有了些經驗，知道馬倫不好相與，戰鬥起來沒有上來就要跟對方分勝負，而是以萬葉飛花的手段限制對方，再配合白練襲擊，力求多拖住對方一些時間。
遮天蔽日的葉海中，刀光斬碎一股股葉鏈，靈氣夾雜著蹦散的碎葉向外震蕩的場景，像是大海里火山爆發，掀起了無邊巨浪，要將整片海洋都攪翻。
每當葉海出現缺口，白練便會飛身撲去，及時堵住傷口與窟窿。
到了後來，隨著馬倫的拼殺，葉海為了限制住他，不得不在半空不斷移動。場面震撼。但這對少司命卻是極大的負擔，她純凈的面頰愈發蒼白，血管清晰可見，幾近透明。
每片夜幕被刀芒砍散，每股葉鏈被轟滅，她的嘴唇都要抖動一下。
但她的雙手始終平穩。
大司命的白練每次被刀氣擊退，都像是遭受了當頭棒喝的蟒蛇，身形彎曲著亂顫，有不受控制的跡象。大司命臉上的胭脂，已經像是塗抹在白紙上一樣，鬼面一樣觸目驚心。
李曄看著這一幕，眼神如刀。
大少司命就算戰術得當，也撐不了一時半刻，雙方戰力差距太大，勉強為之，不過是損害自身。而看少司命堅毅的眼神，大司命決絕的面容，她們很明顯意識到了局面的艱險，為了保護大唐皇帝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李曄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心頭的躁動。
強大無匹的真神，跟臨戰突破的馬倫，他的確無法單靠個人同時應對。
眼下能做的，是在仙域儘快戰勝真神，轉過頭來支援凡間戰局。但仙凡時間流速不同，等到跟真神的交手分出勝負，凡間最少也要過去好些天。若是沒有出路，這些天是大唐的大修士們支撐不過去的。
不管怎麼說，馬倫利用李曄修為不在凡間之身的時候，以強勢姿態向他展開猛攻，怎麼看都難逃小人之嫌，是趁人之危。若非如此，就算他臨戰突破，李曄也沒有任何後退的可能。
然而沙場征戰，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揚長避短的選擇無可指摘。
「撤回來吧。」李曄在大少司命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給她們下了命令。時間其實才過去不久，都不夠李曄跑的，至少以下這具身體的修為，還拉不開擺脫馬倫追擊的距離。
大少司命見李曄竟然沒走，在意外之餘，都是黯然神傷、愧疚萬分。她們也知道自己能拖住馬倫的時間太短，不足以讓李曄安全撤離。
半空沒了飛葉海洋，馬倫再度看到李曄，不由得哈哈大笑一聲，手中寶刀甩了一下，不無志得意滿道：「李曄！今日你要隕落於此了！雖然這只是你兩具身體中的一個，但凡間沒了你，大唐軍隊就會徹底潰敗！」
李曄輕笑一聲，搖搖頭，指著獨莫水前的戰場，「你還是先看看你的部曲再說吧。」
此言一出，馬倫頓時感覺到不妙。他臨戰突破，原本是為了救自己的部曲，但出手之後，只是讓狼牙軍折損了千人，還沒做更多，就顧著對付李曄了。沒了他的支援，近衛軍的處境就很糟糕。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剛剛冒起來，馬倫就不以為意：剛剛過去的時間太短了，不足以狼牙軍殺傷多少人，他隨時都能支援自己的部曲。
瞥了一眼戰場，馬倫卻忽的一愣。
之前將近衛軍切成一片片包圍進攻的狼牙軍，分散的兵力現在已經重新聚集，幾乎是以脫離戰場的方式，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戰陣。
狼牙軍各部分散的時候，各部都只在各自將領的戰陣之力中，就像趙破虜在忽論城戰鬥時一樣。但當他們重新聚合，上官傾城的戰陣之力，就能籠罩每一個人。
此時就是這樣。
這樣的變化讓馬倫皺了皺眉，他不明白，狼牙軍這樣做是為了什麼，難道他們認為這樣就能阻擋自己？
在他看完狼牙軍戰陣的變化，再度回首，卻發現面前已經沒有李曄，眼角的餘光立即捕捉到，對方帶著李茂貞、大少司命等人，都落進了狼牙軍戰陣中！
在剛才的戰鬥中，狼牙軍有傷亡，故而也有戰馬空閑，如今李曄等人跨坐馬背，立在戰陣最前，跟上官傾城並肩。
「馬倫，你要贏下這場戰爭，不是那麼容易的。」李曄取出一桿長槊，抖了抖韁繩，「今天你一定要跟我分勝負？好啊，我奉陪。你我都是沙場君王，那便在這戰陣上見個生死！」
李曄已經很久沒有入戰陣衝殺。可這並不是說，他就遺忘了、摒棄了這種戰鬥方式。他也是沙場宿將，一直都是。凡間之戰，追根揭底，是要靠軍隊的戰鬥來決勝負的。
他同樣也是兵家戰將，有戰陣之力，可以帶著自己的將士，無懼任何險阻與挑戰，縱橫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