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焦點（上）
「陛下，大食仙人見面即退，氣勢便弱了幾分，我們現在若是掩殺過去，修士們必然氣勢大增！」楊戩向李曄請命。
進擊有風險，但同樣也有好處。
此時若是不進，大食仙人見自己退了，大唐仙人都不敢開戰，便會小覷大唐仙人幾分，士氣自然會漲。而大唐仙人見大食退後示弱，李曄都不下令進擊，難免會心生疑慮，猜想己方是不是打不過對方，士氣便會回落。
李曄擺了擺手，對看著他眾修士道：「前進四十五里列陣，不必主動進攻。」
進是當然要進的，但攻卻不必著急攻。
新月教真神給李曄的壓力不小，這不是修為實力上的，而是對方的身份。作為一個穿越者，李曄自然有他的見識，第一反應便是真神也是穿越者。但對方穿越攜帶的「金手指」，明顯跟自己不一樣，祂可是能感受到「天道氣機」的。
而且很多年前，對方就已經是新月教真神，那會兒李曄自己還是沒有去青州的安王。如果雙方是同時來的，那麼起點明顯天差地別，如果不是同時來的，事情就更加詭異莫測。
李曄不知道真神有什麼底牌，但既然對方能打得釋門老聖佛抱頭鼠竄，他就不能掉以輕心，犯戰略上的失誤。
所以李曄的選擇很簡單，仙域對峙著就好，能不開戰便不開戰，先把凡間勝負分出來。相對於仙域之戰，跟摸不清底細的真神殊死相搏，李曄在凡間已經取得不小勝利，戰局要好很多，贏的把握也更大。
仙凡一體，氣機相通，等到凡間獲勝，再回頭來解決仙域，也會順利不少。
打定了主意，李曄心頭並沒有放鬆多少。他想要先把仙域晾著，那也得真神不主動來攻才行。先前真神主動退避三舍，用意李曄很清楚，無非是表示對他這個，跟祂同一世界來的人，一些尊重。
這是對「老鄉」的禮遇。
李曄跟真神來處相同，眼下已經不是在異鄉重逢了，而是在異界，搞不好時空都差很多。沒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只是給點不痛不癢的禮遇，並不奇怪。
在大唐仙人前進四十五里列陣后，新月教仙人並沒有什麼格外的舉動，他們的陣型可攻可守，也沒什麼變化。
過了很久，在任誰都能確定，李曄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后，新月教仙人竟然也沒有反守為攻。
「仙域不戰，凡間卻不會停著。大食在七河流域兵敗，被迫收縮戰線全面撤回大食本土布防不說，近衛軍折損也有三成。在這種形勢下，凡間大食軍力對比大唐王師，已經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飛鴻聖佛尋思著對李曄道，「當此之際，新月教仙人，應該立即出戰，跟我們分出勝負才對，這般不作為，豈不是眼看著凡間戰局崩壞？若是戰局果真如此，祂也守不住仙域。新月教真神這麼選擇，是何用意？」
她問得很認真，眼中的疑惑之色很濃。
想當初，大食攻入天竺西境，兀一開戰，新月教真神便帶著仙人，在仙域向釋門佛域發動了猛攻，且本身一馬當先，大有單人獨騎，一槍挑翻佛域的架勢。
釋門自建立以來，還從未受到過如此挑釁與羞辱，老聖佛勃然大怒，率眾迎戰，自身跟新月教真神捉對廝殺，且一出手就是全力施為，金光排山倒海，席捲萬丈仙域。
然而，兩人交手還不到三個回合，老聖佛就被真神重傷，落荒而逃，要不是跑得快，連性命都得丟在當場。
事後，老聖佛再也不敢說跟真神交手，在釋門於大唐凡間已經遭受重挫的情況下，果斷下達了放棄天竺，傾力東出，在大唐奪得一片生存天地的命令。
在飛鴻反對老聖佛的戰役中，前者之所以能夠聯合李曄得手，並不是飛鴻實力強過老聖佛，事實上，她還沒有達到那個境界，只是因為老聖佛重傷未愈，這才在李曄的幫助下，將對方從仙域抹除。
釋門被迫放棄天竺，老聖佛的身死道隕，佛域的改朝換代，新月教真神就是那個最強的外部力量。若不是有對方出現，釋門不可能是眼下這副局面。
而現在，新月教真神跟李曄已經碰過面，卻沒有交手，反而主動退避三舍，且在大唐仙人前進列陣的情況下，不顧凡間戰局面臨的危機，沒有絲毫進攻的意向，這讓飛鴻怎麼能不心潮湧動，覺得詫異非常？
連帶著，她看李曄的眼神，都變得十分奇怪。
她暗暗猜想：「李曄的實力到底到了什麼地步？」
在佛域改朝換代的時候，李曄的實力已經不弱於她，在老仙帝被斬的時候，飛鴻就知道對方的戰力已經強過她。如今大唐安東、鎮東、遠東、安南、安西都護府相繼建立，李曄的實力自然大有進益，卻不知道究竟到了何種高度？
但即便如此，也不至於讓不可一世的新月教真神，見面即退，眼下還遲遲不戰。
飛鴻看李曄的目光，逐漸變得充滿探究意味，「這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傢伙？」
李曄的崛起，從一介凡人，到蕩平諸侯，再入主仙域，速度之快，本就讓她萬分不能理解，她心中的好奇從來沒有消減過。
眼下看來，李曄比她之前想得還要神秘莫測得多。
面對飛鴻的問題，李曄無法回答，真神到底什麼用意，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不知道的是，他對真神固然忌憚頗深，但此時此刻，真神對他的忌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認為真神神秘，真神同樣看不透他的底細。且因為真神知道得多，想得也更多，所以疑惑也就更濃。
而之前在忽論城，李曄輕易擊敗馬倫，更是讓真神意外。
這才是真神現在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
無論如何，原本打算高歌猛進的大唐仙人大軍，和之前預備反手間將他們滅掉的新月教仙人，現在都默契的保持了緘默。仙域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安靜下來，勉強維持這脆弱而又註定不能長久的平衡。
雙方爭鬥的焦點，又回到了凡間。
……
攻佔怛羅斯后，狼牙軍沒有片刻停留，直取西邊百餘裡外的白水城。在這裡，狼牙軍小戰一場，白水城裡的大食軍隊，便狼狽棄城而逃。因為沒有用法器重弩清理城池，白水城相對完整，狼牙軍將士得以在這裡稍作休整。
怛羅斯本是大食在黑汗國北部戰線的核心節點，席祿熾的近衛軍也是柱石般的軍事力量。
隨著怛羅斯失陷和席祿熾親軍覆滅，大食軍隊的整個戰線徹底崩潰，駐紮在各城、各要道關口的軍隊，在得知怛羅斯、白水城的戰況后，無不驚駭欲絕，爭相撤退。
將領英明些的，能帶著部曲完整後撤，將領草包些的，嫌棄軍隊會拖累自己，搞不好會被大唐大修士擒殺，便丟下部曲自己跑了，他們的軍隊自然就是丟盔棄甲，望風而潰。
軍事大潰敗引發的混亂的蔓延速度，遠比百姓想象得要快，只不過是短短几日，千百里的大地上，便都是向西潰逃的大食將士。
說他們是洪水並不恰當，雖然看起來很像，但並沒有那麼兇猛，哪怕在撤退的途中，惶恐、怨忿的大食將士，的確禍害了沿途的黑汗國部落、城池，殺人放火搶奪財富，將兵禍演繹的淋漓盡致，論破壞力不比洪水小。
說是螞蟻搬家也不準確，他們並沒有紀律性。
而在千里大潰退大混亂中，僅僅在白水城休整了一日，留下傷員的狼牙軍，經拓折城向南，過西曹城向西，一路快速奔襲，向大食邊境重鎮木鹿城殺去。
於是荒原中便出現了奇怪的一幕，毫無陣型如同一盤散沙的潰退大食軍隊，跟隊形齊整殺氣森森的狼牙軍一同趕路。
前者原以為狼牙軍是來追殺他們的，嚇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者有之，跪地求饒者有之，將搶奪的財物舉起來磕頭的有之，躺在地上裝死者有之。
然而無論他們是怎樣的表現，狼牙軍精騎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們，只是按照既定的方向奔進，有人擋在身前了，就會被馬蹄踩成肉泥，連帶著他們擄掠的財物，都陷進黃土黃沙里。
等速度奇快的狼牙軍颶風一般席捲而過，滿地狼藉中的大食將士們，在失魂落魄之餘，都是一臉茫然的看著滾滾黃塵中遠去的狼牙軍。直到這時，他們還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沒有被殺。
難道自己的腦袋不是軍功？
狼牙軍竟然無視了自己？
他們歡呼起來，有的人喜極而泣，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很長時間不願爬起來。
馬倫退到了木鹿城，他的近衛軍也被下令在這裡集結，不過兩者速度有差異，前者先到了很久，後者還在路上。
在木鹿城，馬倫知道了大軍潰敗的景象。出征七河流域的七十萬常備軍、三十萬志願軍，都是未經一戰，就成了亡命之師，在黑汗國南北千百里的大地上，亂飛的鳥兒一樣潰退。
哪怕他從忽論城離開之後，就命人傳下了有序撤退的命令，也照樣是沒什麼作用。面對一支能夠擊敗近衛軍，將席祿熾的由純練氣修士組成的近衛軍，一夜覆滅的軍隊，普通軍隊和將士，根本無法抑制心頭的惶恐。
對他們而言，那樣的軍隊，跟天神，跟妖魔，並沒有任何區別。
怎能指望凡人去對抗強大的天神與妖魔？
好在有真神監察四方，馬倫及時得知了各方情況，可以早早跟真神商議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