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安王之威
劍式一經發動,李曄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三十多名金剛境同時感到一股寒意直衝腦門,如墜深淵。那是極致危險降臨的徵兆,不由得個個面色大變。
為首的僧人剛吼了一句「散開」,就看到眼前的同伴有好幾人脖頸噴血,圓滾滾的頭顱打著旋兒飛上半空,下面的話無論怎麼努力,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猛然間他發現自己的視野在天旋地轉,高聳的城樓、殘破的城牆、如潮的僧兵、湛藍的天空,甚至是白金色的太陽,接連從眼前滑過。最後視線回到同伴身上,就見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就跟自己看那些突然頭顱橫飛的僧人一樣。
陡然間,他發現一具正從城頭栽倒的無頭屍體莫名熟悉,他剛剛驚駭欲絕的意識到,那就是自己的身體,意識就沉入了無邊的黑暗海洋,歸於最深沉的死寂,再也沒有半點兒浪花。
連殺七名同境——準確的說,是境界比自己低半品的僧人,李曄自然不會趕到本分吃力。這七名僧人中有六人都是金剛境高階,也就是說出現在面前的僧人,霎時就喪失了全部高端戰力。
沒了這些高端戰力,哪怕這些金剛境僧人,施展出什麼威力非凡的陣法來,李曄也絲毫都不忌憚。事實上,李曄當然沒有讓他們布陣的想法,剛剛露出身形,後腳在牆頭重重一踩,身如虎豹再度竄了出去。
他不惜藉助肉身的力量提高速度,也要節省每一絲靈氣。步步生蓮的劍式發動一次,消耗其實不小,如果可能,李曄不希望在一場戰鬥中使用第二次。
對他而言,斬殺金剛境初階只需一劍,斬殺金剛境高階同樣只需一劍,但兩者消耗的靈氣,需要付出的精力可不同日而語。
如果只是面對數不盡的練氣修士,用一劍一個的殺法,他可以不休息的砍殺一整天,來多少殺多少,絕對不會感到疲累,但若是有金剛境,情況就大大不同。
以他如今的修為實力,足以俯瞰天下所有修士,無論是道人還是僧人,哪怕是西方的修士,李曄也不認為還有誰能戰勝自己。除非是出現類似神子、佛子這種存在,否則他根本就不需要拿正眼瞧對方。
只是另一方面,他現在的戰力被壓制了四成,雖然這不影響他一劍就能劈殺一名金剛境高階,但靈氣的消耗量卻是憑空增加了不少,那才是李曄真正在意的問題。
只要金剛境的數量足夠多,眼下仍然有堆死李曄的可能。
二十多名金剛境僧人,並沒有因為李曄照面就殺完高僧,就畏懼不前,相反,在李曄露出身形的第一時間,他們就一起涌了過來,壓縮李曄的活動空間,想要困住他的手腳。
作為沖陣銳士,只要沒有後撤命令,哪怕是戰死城頭,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不管他們是不是金剛境。
這是李曄很樂意看到的局面,在瞬息間斬掉近前的兩名僧人後,盧具劍滑過一道道犀利的圓弧,魚鱗般的劍光從他身周潑灑開來,形成一圈圈密不透風的劍網。
靠近過來的僧人如同撞上絞肉機,被齒輪狀的圈圈劍氣迎面擊中,前半身頓時血光如霧,幾乎將整個人全都罩住,而他們的身體則像是斷線的風箏,被劍氣巨大力量帶的翻著跟頭倒飛出去。
有的僧人比較慘,身體還在半空,就肢體斷裂、五臟橫飛,大蓬大蓬的鮮血如花綻放,煞是好看;幸運些的僧人倒在城牆、飛出城外的時候,還能肢體健全,但這並沒有實際意義,因為沒有人可以再度爬起來。
這是第二個照面,二十多名僧人很快就又折了一半。
這下,就算是死心眼的人,也不可能不感到恐懼,剩下的十幾名僧人面面相覷,神色駭然,哪怕心智還能保持不崩潰,雙腿卻開始不聽使喚的哆嗦。
他們從未見過如李曄這般強悍的修士,這哪裡是戰鬥,分明就是砍瓜切菜、一邊倒的屠殺!不怕死不代表願意送死,對這些僧人來說,為了釋門大業,他們早就做好了獻身的準備,但也不能接受自己死得毫無價值。
再看李曄時,對方那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在他們眼中就成了兇狠殘暴的象徵,那副可稱溫潤如玉的面孔,在他們眼中便是最猙獰可怖的魔鬼。
沙場交鋒,戰陣廝殺,畏懼、猶豫帶來的動作遲疑,無疑是最致命的失誤,李曄可不管這些僧人怎麼看自己,他早就知道,在絕大多數釋門僧人眼中,自己早就是十惡不赦的妖魔,所以這會兒下手格外乾脆,甚至是殘暴。
衝進最後十幾名僧人群中,李曄做到了氣勢如虎,手中盧具劍上熊熊燃燒的靈氣火焰,就是世間最惡毒的武器,每一次掠過僧人的身體,都就會將他們斬為兩截。
就在剛才,李曄腦中靈光一閃,劍鋒不再奔著對方的脖頸去,橫掃則力求腰斬,豎劈則追求將人砍為兩半。五臟六腑能噴出越多,場面越是血腥殘忍,他就越是神色亢奮,為了加強自己的恐怖氣勢,他不惜桀桀低笑出聲。
這樣做的效果很明顯,最後六名僧人在李曄近身前,就慘叫著轉身飛走,再也不願面對李曄這個惡魔。
聚集在城前的低境練氣修士,原本看到有己方大修士成群結隊上城,都在翹首以待城牆被夷為平地,他們好趁勢殺入城中。
孰料只是片刻功夫,視線中的僧人就一個個身軀炸開,碎肉連著斷腸在血霧中紛飛,死狀一個比一個凄慘,連全屍都很難落下一具。
眼見最後六名僧人竟然無令擅自逃走,李曄這段城牆前的釋門僧人,頓時一片嘩然,禁不住步步後退。有心志不那麼堅定的,看到渾身是血的李曄高高站在女牆上,斜提著的長劍還在不停滴血,竟然大小失禁,褲襠濕了一大片。
李曄唯恐混亂不夠大,長袖一揮,就將二三十顆血淋淋的人頭從各處招來,在城牆前一字排開,怒目圓睜猛然一聲暴喝:「大唐安王李曄在此!爾等一群螻蟻之輩,焉敢犯我大唐天威?還不速速退散!」
在一顆顆瞪眼張嘴,死了臉上還殘留著驚恐之色的人頭襯托下,李曄這一聲大喝威懾力十足。
這就更不必說李曄在大喝時,用上了修為之力,一圈靈氣波浪猛然從城頭擴散開來,疾風拂小草一般,瞬間將城前的釋門僧人轟翻一大片,這就是實實在在的打擊力了。
後面的僧人們,本就驚惶不定,忽然看到面前的同伴不見了,露出大片的空白地帶,可以直接見到城牆根,已然是目瞪口呆。
等他們低頭一看,只見滿地橫屍,鮮血縱橫,還有不似人聲的低低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個就像是心臟被人掏出來,當著自己的面吃了,哪裡還壓抑得住心頭的恐懼,嚎叫一聲轉身就推著同伴奔逃。
兵敗如山倒,當僧兵們推搡著後撤,白衣海洋就像是卷過一片大浪,很快就朝後面涌了一大截。
李曄這裡的僧兵們哄散,旁邊的僧人立即察覺到異常,等他們扭頭看到李曄身邊已經空了,只有二三十顆血淋淋的金剛境高階修士人頭時,無不心膽震顫。
李曄獰笑一聲,將面前頭顱高高拋起,盧具劍在閃電間撥弄一番,一顆顆頭顱就分別飛向兩面城牆、城前。而他自己則趁此機會,跟著其中某一個人頭飛奔而出,模樣駭人,當真是跟殺人狂魔極為類似。
李曄左近就是李峴的防區。
相比之李曄的強大對手隊伍,老安王面前就只有十幾名金剛境,高階更是只有一個。老安王已經手刃了三人,但自己肩膀下也被捅了個小洞,針管細的鮮血正在往外噴涌,看著竟然有幾分喜氣。
到陽關后,李峴修為境界提升很快,早已是陽神真人境,但雙拳難敵四手,面對十幾名金剛境,他能這麼快斬殺三人,已經是不容易。
此刻,李峴身陷陣法中被圍攻,應付得捉襟見肘,如果李曄不及時支援過來,只怕身上很快就會增添新的傷口,屆時情況就會很麻煩。搏命廝殺就是這樣,有了第一道傷口,後續傷口就會接踵而至。
李峴到底不是李曄這種變態生物,既沒有在天道秘境中得到大道饋贈,也沒有龍氣可以提升自己戰力,縱然強過一般陽神真人,終究是強得有限。
更何況,他的戰力還受到了壓制。
這等緊要關頭,節省靈氣就不再是第一要務,李曄像是一頭豹子,從外圍驟然突入陣法中,盧具劍短促、犀利的光芒閃過,就是兩顆人頭高高飛起。
有了李曄殺來,陣法轉眼就不復存在,只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十幾名僧人就死傷大半。
余者在驚懼之餘,動作乾脆,火速撤退,放棄了繼續戰鬥的打算。
大修士退出后,那些本就攻佔不了城牆的低境修士,自然只能退卻,有李曄城牆前先撤退的僧人作表率,他們也不怕撤退後被問罪。
就在李曄準備奔向下一處戰場時,僧兵團後方傳來鳴金聲。
這是收兵的軍令。
收了盧具劍,負手站在女牆上,望著潮水般退卻的僧兵海洋,李曄忽然冷笑一聲。直到現在,都沒有僧人大修士單獨,或是幾個人出現在半空。這意味著這支僧兵團的統帥,根本不敢把自己暴露在他的視線中。
五萬僧兵開始攻城時,聲勢浩大,看他們的樣子,恨不得一人一口,將陽關的土都吞了,然而戰鬥開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們丟下數千具屍體后,就敗退而回。
陽關城頭的歸義軍將士,在此刻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慶祝擊退敵軍的勝利。
這樣的小勝,並不代表此戰的勝利,僧兵團休整過後,很快就會展開下一次進攻,歸義軍本不該如此高興。但他們這一陣贏得太快了,而且擊退的還是修士大軍,這讓之前士氣並不如何激奮的歸義軍將士,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將士們看李曄等人的眼神,就跟看神仙沒有區別。
在很多將士心中,這場戰鬥,其實就是神仙之戰。
大唐神仙,在對戰釋門神仙。
……
「你消耗的靈氣太多了。」
這是李峴跟李曄說的第一句話,很嚴肅,「根據你消耗的靈氣數量,對比城外的僧兵數量,就算算上戰鬥間隙靈氣的小量恢復,你也支撐不到把他們徹底擊敗的那一刻。」
李曄沒有反駁,委實是無法反駁;他也沒有過多解釋,的確是沒得解釋。
戰鬥形勢如此,靈氣消耗跟隨戰況發展而變化,要死板的控制怎麼可能?
這一場戰鬥,李曄追求的,就是速殺釋門大修士,威懾僧兵團,打擊他們的鬥志,同時提升己方士氣,這樣一來,後續戰鬥縱然艱難一些,歸義軍也不至於崩潰。
能夠打退一次僧兵團進攻,就有戰鬥間隙,可以讓李曄等人抓緊恢復一些靈氣,這是十分必要的時間。
李峴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不現實,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末了只是嘆了口氣。
他其實是想提醒李曄,此戰雖然事關沙、瓜二州及歸義軍存亡,但跟身系大唐國運的李曄的生死比起來,孰輕孰重不必多言,李曄先保住自己不失,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李曄右邊的是南宮第一,眼見僧兵團退卻,這廝就提了三罈子酒過來,給李曄和李峴一人一壇。
不過是一炷香的戰鬥,他卻像是已經在城頭鏖戰了一日,不僅要喝酒,還一臉滄桑的感慨:「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還。」
說著,仰頭就是一陣牛飲。
李曄快被他逗笑了,這四句詩壓根兒就不是一首,掉書袋都掉得這麼失敗,真是沒誰了。不過李曄沒打算提醒他,主要是看到了南宮第一腰肋處的傷口,還有鮮血滲出。
等李曄喝完一壇酒,忽然就迷糊了,那兩首詩原本是怎麼念來著?他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都是順口複述了南宮第一的話,一時間竟然想不起原來的詩句。
這讓李曄啞然失笑,看來自己跟南宮第一也是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正經文士,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方才的戰鬥雖然短促,但在釋門大修士悍然殺上城頭后,還是給眾人造成了不少壓力。李曄戰鬥的輕鬆,還能幫襯李峴,除了他,也就是蘇娥眉、衛小庄沒有受傷,余者身上都掛了彩。
這讓李曄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戰鬥。
茫茫的白色海洋中,一名中年僧人陰沉著臉,目光不善的看著周圍的大修士:「五萬修士大軍,進攻一座只有萬二將士駐守的小小關隘,我們竟然在一炷香都沒堅持到,就被打得狼狽潰退,這是何道理?!
「我們的目標,是在旬日內席捲沙、瓜二州,將這裡的唐軍抹除掉,迅速進入甘、肅、涼等州,匯合彼處的釋門力量,在清除外本門的叛逆后,向南奪取河西州縣,包圍高原。等到將這些地方,都徹底變成的佛光普照之地,再利用吐蕃的力量,向大唐全面進軍!
「在我們原本的計劃中,陽關只不過是一顆小石子,僧兵團隨便一腳就能將其踩城齏粉!現在,你們告訴本座,我們為何會在陽關受挫?!」
這名中年人,便是釋門佛子。
佛子之名,並非空穴來風,而是聖佛親自任命,所以無人不服。
「唉,李曄在關頭,他戰力太過強橫,我們三十多名金剛境都沒能限制到他。其中還有六名金剛境高階,竟然照面就被斬殺,這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眾修退卻,這也是迫不得已。」
說話的是一名面色黝黑的老者,面相悲苦,他長嘆一聲,雙手合十,低頭對佛子道:「現如今,我等之中只要佛子你,有跟他交陣的資格,佛子若能借下佛域之力,或許可以將其誅滅在此。只要李曄陣亡,眾修就能很快踏平陽關,進佔沙、瓜全境。若能如此,善莫大焉。」
佛子臉頰抽動了幾下,勉強按捺住性子,沉聲道:「明王,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了解李曄的實力?月神教的神子,雖然只是一介魔頭,但戰力還是有幾分的。他在李曄手下,可是連一個回合都沒撐過!
「本座借下聖佛的力量,就有一定勝他的把握?若是沒有,本座神魂俱滅不要緊,這對眾修的士氣卻是極大打擊,後面的大局誰來主持?」
對旁人佛子可以不假辭色,但在這名號稱孔雀明王轉世的老者面前,他卻不能不收斂一些。
孔雀明王再度嘆息一聲,「若是佛子不出手,我等便只有用人命來填陽關。屆時五萬修士,只怕會折損大半。」
這話讓眾僧都眼露悲苦之色。
說是用人命填陽關,其實是用修士去消耗李曄的靈氣,等到對方氣力不濟的時候,再由佛子或者是孔雀明王出手,將對方結果。
能夠有效消耗李曄靈氣的,只有大修士,如果是練氣修士去,低段根本沒用,都不夠李曄吹一口氣的,如果是中高段……這樣的僧兵本就不多,要耗盡李曄的靈氣,那隻怕得他們都死絕。
金剛境的僧人們,都向佛子投去希翼甚至是祈求的目光,希望對方能夠嘗試自己出手,而不是明知他們上去了必死,還要用他們去面對李曄。
「就這麼辦!」好像是在同意孔雀明王的提議,佛子語氣十分堅定,不容置疑。
金剛境的僧人們頓時面如死灰,滿心只剩下絕望這一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