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青衣內亂
屋裡半響沒來人，李曄走到門口向四處眺望了一會兒，樓中依然燈火通明，卻是連人影都沒看到，安靜的像是已經被遺忘。
在外人看來，幻音坊是李茂貞尋歡作樂的地方，看這座重樓的布置，想必是李茂貞經常光顧的所在，今夜李茂貞沒有過來，聖姬又走了，沒有人再招呼李曄倒也正常。
既來之則安之，時辰不早了，李曄索性回到屋中，在矮塌上躺了下來，準備去找周公相會。
他的修為已經恢復完畢，現在都在天鏡中蟄伏著，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自如調動，所以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要扮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自然得注重細節，睡覺這種事不能免去。
閑散下來之後，李曄開始整理思緒：「這聖姬見我，應該是印證我到底是否跟我長得很像，再從言談舉止中考驗我的心性，評判我是否具有假冒我自己的能力——好吧，也沒看這娘們兒如何考驗我。所以不得不說，今日這娘們兒的態度奇怪得很.……」
「唔，或者說，我李曄已經成了普天之下所有懷春女人的夢中情人？嗯，這很合理。畢竟我生得也算英俊，且不說家底豐厚勢力龐大，是天底下最有實力的諸侯，個人修為更是高的沒邊兒，還擁有無數英雄事迹、傳奇故事，簡直是少女們心中最理想的男人.……哎呀，也不知道多少女子發誓非我不嫁.……」
想到這裡，李曄嘿嘿笑了兩聲，不無得意和猥瑣。
不過很快他就收斂起笑容。
他繼續尋思：「我雖然恢復了修為，但也就是一個真人境。崑崙通道被關閉后，凡間的確不能再有仙人。我姑且如此，李茂貞、高駢、王建等人更應該是這樣。真人境……這天下的真人境就多了去了。近些年天下大亂，冒頭的真人境如雨後春筍。」
「不過在仙域的時候，我依然感覺到修為在增長，看來百姓氣運的匯聚沒有停止。凡間之身的實力已經到了臨界點，無法再增強，卻不會影響仙域之身境界提高，晉陞真人境、太乙真仙境……這樣也好，等我蕩平天下，仙域之身的修為應該會極高，足夠影響甚至是決定仙域戰爭局勢。」
想著想著，盤膝而坐的李曄站了起來，並且不無嫌棄的掃了身後花團錦簇的矮塌一眼。
「脂粉味兒這麼重，讓我如何安睡？」
李曄起身在屋中轉了一圈，最後來到窗檯前，縱目遠眺，看似在觀賞風景，實則暗暗注意周圍有沒有人監視、看管自己，並且判斷對方的修為。
經過長達半個時辰的反覆確認，李曄嘴角微微上揚：「幻音坊這幫修士不愧大多是女人，心思細膩得很，哪怕是看管我這個普通人，也用了二三十個練氣修士.……還有個真人境就在附近。只不過很可惜，那只是個靈池真人。」
李曄笑了一笑，將修為之力從天境中盡數調動出來，瞬間沖入開闔的氣海。
兩個時辰后，已是三更時分，夜深人靜。一直未受打擾的李曄，忽然身如燕雀一般，從窗台上一躍而下，霎時隱入屋檐下的陰影中，轉眼就不見了蹤跡。
他現在修為被天地法則壓制，只有真人境，但那也是陽神真人，跟靈池真人之間還隔了一個陰神真人，要瞞過對方的耳目感應實在是輕而易舉。
李曄鬼魅般的身影連連閃動，很快就從重重樓閣亭台中掠過，離開幻音坊到了長安街巷。
他要去找青衣衙門在長安城的據點。
今夜修為恢復，李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人取得聯繫。
如若不然，沒等他將計就計回到平盧，自己人先內亂分裂，那樂子可就大了。到時候就是坑別人不成，先把自己人給坑了。
他必須傳遞一些訊息給自己人——那幾個可以絕對信任的位高權重之人，穩定對方的軍心，再讓他們配合自己開展一些必要行動。
……
長安城富寧坊。
一座規模中等、裝飾普通的酒樓後院，此刻還亮著昏黃的微弱燈火。院中一片槐樹的枯葉飄搖零落，卻在經過房門前的時候忽然間碎為齏粉，就此在空中失去了蹤跡。
亮著燈火的房屋裡殺氣凜然。
不大的屋子中，跪了一地青衣修士，一眼看去不下十五人，修士們彼此胳膊碰著腿，這將整件屋子都塞得滿滿堂堂。
便是如此，修士們面前也留出了三步空地。十幾名身體顫抖、大汗淋漓的青衣莫說越雷池一步，反而還暗暗用力往後擠，彷彿三步之外有猛獸存在。
猛獸自然沒有，修士倒是有一個。坐在高腳桌旁的修士身著紫衫，披著大氅，眉眼間儘是寒氣，好似一個心情不暢，就會將眼前的人一口盡數吞下。
青衣衙門大統領宋嬌。
宋嬌冷冷開口：「爾等身為青衣衙門統率，居長安要地，負探查關中之責，本座讓你們尋機行刺李茂貞，現今三日過去，你們竟然連接近對方都做不到！本座要你們何用？！」
眾青衣皆惶恐不安，不能言語，只顧著謝罪。
其中一名練氣九層的統率支支吾吾道：「大統領，非是我等不肯儘力，而是李茂貞防備嚴密，幻音坊眾修士與其形影不離，我們實在找不到機會……」
「混賬！」宋嬌用力一拍桌面，驚得眾人身軀一震，「既然知道幻音坊是對手，為何長久以來，你們就沒在幻音坊布下暗子？現如今成事不足，竟然還找起借口來？！」
那名統率苦澀道：「我們早已派人打入幻音坊內部。只是幻音坊成立時間尚短，高層都是李茂貞舊部，我們的人位置太低，短時間內無法接觸到核心層面.……」
宋嬌眉頭一皺，就要再度呵斥對方，然而看著屋中眾青衣的神色，她忽然將到了嘴邊的話盡數咽回肚子，身軀也放鬆下來，雙目飽含深意的看著眾人，慢悠悠道：「本座讓你們往崑崙方向加派人手尋找殿下，事情現在辦的怎麼樣了？」
不出宋嬌所料，此言一出，眾皆默然，埋頭不語。
宋嬌看向方才說話的那名統率：「陸沉，你來說。」
陸沉左右為難，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道：「大統領，殿下和郡主已經去了仙域，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如若不然，以殿下的修為境界，早該回平盧了，又哪裡需要我們去尋找……」
宋嬌沒有發怒，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都是這般認為的？」
眾人都不說話，但是神色卻回答了宋嬌。
宋嬌輕笑一聲，問陸沉：「照你這麼說，青衣衙門該散夥了？」
陸沉慌忙道：「大統領息怒，小人並非此意！青衣.……青衣衙門，永遠唯大統領馬首是瞻！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陸沉咬咬牙，「只是殿下已經不在凡間，這天下大爭之勢卻不會停止，我等，我等若想有個前程，必須……必須要大統領帶著我們另謀出路！」
「另謀出路？好，好！」宋嬌笑了起來，格外嫵媚，環視眾人，「爾等也都是如此想法？」
眾統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抱拳：「我等唯大統領之命是從！」
「唯命是從，這話說得好，既然如此，你們便都去死吧！」宋嬌忽然起身。
眾人驚愕抬頭。
不等他們發聲，宋嬌陡然一甩長袖，屋中頓時狂風大起，一道氣勢磅礴的靈氣波盪席捲而出，將那些統率們全都掀翻出去，撞塌了門窗屋牆，橫七豎八跌落院中！
十幾名練氣高段的修士，落地后無不吐血，一個個都傷得不輕，他們驚恐的看向宋嬌，眼中交織著不解、不甘甚至是憤怒之色。
宋嬌踏出屋舍，如獸臨門，居高臨下，面若冰霜，殺氣逼人：「既然爾等不忠，就不要怪本座清理門戶！」
「大統領！」眼看著宋嬌步步緊逼而來，陸沉捂著胸口，艱難而堅定的低吼道：「殿下已經不在了，我們還向誰效忠？！」
「一朝平盧覆滅，我等何去何從？群龍無首，不過是喪家之犬，難道還要我們甘願等死嗎？若不早謀出路，就算不死在幻音坊手裡，也會死在高駢、王建之流手中！我們都有妻兒老小，就算不奔個前程，卻也不能不為他們著想！」
宋嬌目光冰冷，並不言語，只是手中多了一隻玉簫。
看到那隻玉簫，院中艱難起身的統率們，無不是臉色大變。
如果說之前宋嬌出手，只是為了教訓他們，那麼此刻看到這支玉簫，眾人都知道宋嬌已經動了殺心。
不聞易水不知寒，玉簫聲出百鬼還！
「易水寒」的音律一旦響起，以宋嬌的修為實力，他們這些練氣修士斷無倖存之理。
十幾名統率面面相覷，瞬息之間就下定了決心。他們紛紛亮出兵刃，盡數調動體內修為之力，猩紅的雙眼盯著宋嬌一動不動，顯然是準備殊死一搏。
見眾人如此，宋嬌眼神更加冰寒，將玉簫送到唇邊。
大戰將起。
這一戰無論誰勝誰負，動靜都不可能小，屆時還能不引起幻音坊注意？
勝負雙方，今夜之後，都極有可能只是臭水溝邊的一具屍體。
……
就在玉簫即將吹響第一個音節，院中青衣們長刀已經出鞘三寸的時候，雙方之間的空地上，忽然多出了一個人影。他來的如此突兀，讓人眼前一花，幾乎以為看到了鬼魂。
待看清對方的面容，這些青衣們更加堅定的認為，自己的確是看到了鬼魂。
「鬼魂」露出和煦笑意，用渾厚而沒有鋒芒的聲音調侃道：「自家兄弟互相殘殺，還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你們這個玩笑可是開得有點大了。」
聽到這聲音，一時間眾人都愣在那裡，無論是拔刀三寸的青衣統率們，還是玉簫橫唇的宋嬌，手腳都僵硬得不能動彈，只能掙大了眸子看著對方。
他們的震驚無以言表。
然而不能動卻不是因為震驚，而是真的不能動。
那是被對方的修為所碾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