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逆行流光 箭雨黑潮
群賢畢至，風雲際會，諸侯們各有心思，李曄也有自己的算盤。
中原局勢往後的變化會開始於今日會盟定下的論調，然而最終秩序會如何發展，雖然每個人都有自身的設想，但沒人能夠在此時就將未來定論。
一切但憑各自手段。
眾人堪堪議定三方各分兩州、李曄只取一州的結果后，營地外負責瞭望道兵營地的妖士就進帳稟報，下界的仙人已經達到五千。
五千是眾人默認的臨界點，一旦仙人力量超過這個臨界點，凡間一方即便是合力，也可能無法扭轉局面。
這意味著戰鬥必須馬上開始。
在楚南懷跟李曄的商議中，五千仙人下界，也將是泥塵道人一派仙人，在崑崙通道仙域一端展開行動的時限。
聞報之後，李曄站起身，環視眾人一眼，抱拳道：「天地大勢，將定於今日，諸公請行！」
……
道兵大營上空，數千白衣仙人盤膝而坐，匯聚成雲。
為首的白鶴尊者眉目淡然，已經恢復往昔那副鎮定從容、飄然出塵的氣度。身後越來越充實的仙人隊伍，和從崑崙通道源源不斷下界的同僚給了他信心。
堅定不移的信心。
在白鶴尊者身旁站立的，全都是大羅金仙境的強者，其中不乏名動仙域的人物。原本這樣的大戰應該楊戩、托塔天王這一級的仙人來坐鎮，只不過楊戩還在受刑，托塔天王等人仍舊跟仙域外族神仙大軍交戰，沒法抽身下界。
白鶴尊者雖然跟楊戩、李長庚這些人的身份地位有差距，但差距並不大。他本身是仙帝親自飼養的仙鶴，是根正苗紅的仙帝嫡繫心腹，跟仙帝關係十分親近。
要不然仙帝之前也不會派他下界送誅邪血磨盤。
現在有他在此坐鎮，某種意義上還有代表仙帝的效果，眾大羅金仙當然不會覺得不妥。
相較而言，朱溫的位置極為尷尬。
在汴州的時候，他是主人，白鶴尊者也只能站在他旁邊。然而到了現在，他卻連站在白鶴尊者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且不說那些大羅金仙境、金仙境的大能，便是一個太乙真仙境、真仙境都比他位置更靠前。
朱溫是一方諸侯不假，但如今他在仙人們眼裡彷彿成了螻蟻——一個地仙境的螻蟻，沒人再在意他過去曾是諸侯的事。
朱溫只能遠遠望著前方的白鶴尊者等人，這讓他眉眼低沉到極點。
從眾星拱月的中心到邊緣的邊緣，巨大的落差感讓朱溫心潮起伏。
白鶴尊者向後望了朱溫一眼，目光淡漠。他當然已經不再把朱溫看作是諸侯，而只是一個地仙境的傀儡。
接觸到白鶴尊者的眼神，朱溫明白，就算今日仙人勝了李曄等人，未來他成為凡間帝王，只怕也跟畫像上的人物沒有區別——他不會有任何實權。
成為道門仙庭的應聲蟲，就是他未來最好的命運。
眼見妖族營地中有一大群人升空，白鶴尊者露出微笑醇和的笑意，滿含大局在握的自信與對弱小頑抗之敵的揶揄，對身旁的一名大羅金仙境仙人道：「看來對面坐不住了，很可能馬上就會發動殊死一搏，讓大伙兒準備迎戰。」
他身旁那名大羅金仙招了招手，將白鶴尊者的意思傳達下去。他號為七府尊者，是比昔日潛入妖族的東南西北四大尊者，更高一個層次的尊在，因為有七座造化非凡、功用特異的洞府聞名。
七府尊者用俯瞰的目光打量著升空的李曄、李茂貞、高駢、王建等人，以及他們背後的那些凡間真人境修士，本想表現得淡然些，最終還是沒忍住撇了撇嘴，不屑道：「那就是凡間幾大諸侯？這幫人也不知怎麼想的，這麼著急過來送死？」
白鶴尊者笑容不減：「相傳凡間有一個九合定鼎大陣，是當年黃帝傳下來的，經過大禹改良，融合九鼎之力，能匯聚凡間氣運，具備移山填海、逆轉星斗的能力。」
「九合定鼎大陣？那只是一個傳言罷了，從來沒真正發揮過威力。」七府尊者哂笑一聲，「當年秦皇嬴政忤逆仙庭，也曾說要施展九合定鼎大陣，最終不也沒看到結果？」
白鶴尊者雙手籠袖，意態閑適，還帶著幾分懶散，呵呵笑道：「不知尊者可曾聽過一個傳言：李曄是公子扶蘇轉世之人？或許當年他父親嬴政沒做成的事，今天他能做成呢？」
七府尊者臉上也有了笑容，白鶴尊者的調侃之意如此明顯，讓他不禁也感到歡樂。
他一本正經道：「相傳九合定鼎大陣需要凡間帝王主持、文武百官參與，運轉相應法門激發九州蒼生對皇朝的忠心。若是上下同心同德，則有可能匯聚各方氣運匯入陣法中，形成毀天滅地的力量——如果凡間沒有真帝王，則需要威服各方的諸侯合力……」
說到這，七府尊者又沒忍住嗤笑出聲，他回頭看了一眼邊緣地帶的朱溫，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諷，而後再度看向李曄等人的方向。
他輕蔑道：「眼下凡間大諸侯有五，小諸侯少說還有一二十個，李曄拿什麼催動九合定鼎大陣？退一步說，就算北方、中原、關中、江淮、蜀中五大諸侯勉強可以代表天下，但現在朱溫可還在我們這邊。李曄剛剛得到中原，統治名分還沒穩固，他也能盡數匯聚中原蒼生氣運？」
白鶴尊者不置可否。
他那副笑而不語的高深模樣，明顯是同意了七府尊者的論斷。
過了片刻，白鶴尊者道：「妖族的混沌鍾雖然不凡，但僅靠這個還不足以戰勝數千仙人。周天星斗大陣則因為妖族修士現在整體修為境界不強，來到此地的數量也沒達到最低標準，無法展現出應有威力。」
他長吸一口氣，悠忽間氣度凌然，睥睨四方，「此戰將證明，道門仙庭對天地的掌控不可能被顛覆！」
……
李曄、李茂貞、高駢、王建這四個代表九州的諸侯，跟牛魔王、彌猴王、鵬魔王這些代表妖族的大能，不急不緩升至半空，眼神凜冽看向道兵營地，以及營地上空的數千仙人。
彌猴王咧了咧嘴，忽然說道：「這會不會是我們妖族最後一戰？」
牛魔王看了李曄一眼，沉聲道：「不，這將是我們妖族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
鵬魔王笑道：「我喜歡這句話。」
說著，幾位妖王向李曄一抱拳，「安王慢行，我們先去一步了！」
李曄點點頭：「諸位小心。」
牛魔王手中渾鐵棍往身旁一頓，妖氣猛然爆發出來，大氅頓時如雲飄蕩，隱有遮天蔽日之威：「眾妖聽令：戰！」
十數萬妖士早已起身，其中真人境以上的妖士聞言相繼飛天而起，霎時間黑色浪潮猶如瀑布倒卷，給人江河逆流之感。
他們聲振寰宇：「戰！」
數萬真人境妖士組成的黑雲前，牛魔王、鵬魔王等妖王率先衝出，縈繞周身的妖氣拉出一道不絢麗卻凌厲的長虹，蒼穹響起一陣轟隆雷鳴，經久不絕。
瀰漫當空的黑潮隨著妖王們呼嘯而進，吼聲、喊殺聲、靈氣激蕩聲淹沒一切雜音，震得人耳膜發麻、心神震顫。黑日簾幕吞噬一切光亮，頃刻間長天如要崩塌。
十里距離，轉瞬而至。
「降妖！」
白鶴尊者長劍出鞘，直指飛來的妖族修士，一聲長嘯猶如劃破夜空的閃電，在漫天黑潮中照亮了仙人們前行的方向。
「降妖！」
連綿起伏的巍峨崑崙群山前，道兵營地上空的五千白衣仙人箭雨般殺出。
當先的大羅金仙們氣勢如淵，面對妖族修士們的黑雲大浪，他們就像帶領艦隊乘風破浪的旗艦，一往無前。
在仙人修士身後，道兵匯聚一處發動戰陣，剎那間玄黃的光芒明亮如日，沐浴頗具神聖意味光流的道兵們，形成一個巨大的戰車巨獸，跟隨箭雨碾向襲來的黑雲浪潮。
幾位妖王跟大羅金仙境的仙人最先遭遇。
他們每一個都有移山填海之力，就算有意控制了靈氣波及範圍，相撞時炸開的巨大黑白靈氣光團，依然給人恆星爆炸之感。
幾大妖王不愧是妖族頂樑柱。
白光箭雨跟黑雲大潮前，數團黑白靈氣光團爆炸之後，白光被黑色妖氣迅速吞沒，日食般不見了蹤影。
倒飛而出的仙人面前，刺眼的極致光亮尾巴中，手持渾鐵棍向前的牛魔王大氅飄飛依舊。
鵬魔王大翅如巨劍。
彌猴王身如颶風。
禺狨王壓進如泰山。
牛魔王等很快碰上自己的第二個對手，妖氣與仙氣再度掀起掀末日浩劫般的景象。
不過是瞬息，牛魔王、彌猴王等寥寥幾名妖王，白鶴、七府等十數名尊者便以流星逆行之姿，從高空飛升到更高的虛空。
在他們身後、腳下，由五千仙人組成白光劍雨，衝進鋪天蓋地的黑雲黑潮中。
對某些人來說，這就像是光明埋頭撞進了黑夜。
對另外一些人而言，這是統治機器碾進了反抗者的神聖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