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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先鋒戰冤句(上)

  (國慶快樂)

  午後的天色有些陰沉,長天上濃雲如幕。秋日的涼風從西北襲來,四野的林子傾身搖晃,枝葉發出輕微的嘩嘩聲.

  大雨將至未至。


  白溝河上舟舸千乘,旌旗如浪,長槍如林。


  大者如城樓,高達七八丈,是為樓船,可容人數百近千,位居中央;小者如游魚,長只丈余,是為走舸,游弋在周圍;銳者如猛獸,船舷立女牆開箭孔,艦首裹牛皮,是為鬥艦,可容人過百,布置在外圍。


  艦隊乘風而來,在一處寬闊河面、和緩河岸邊依次停泊。伴隨著將校門的喝令聲,水兵們將船艦固定,搭好長板。


  一隊隊甲士牽騾負擔,從各處下船。


  霎時間,河畔人聲鼎沸,鐵甲環佩之音不絕於耳。


  當中一艘巨大樓船的三層甲板上,一名身著明光鎧的青年將領按刀而立,沉穩霸氣的目光四處巡視。他身上隱一股堅不可摧的氣勢擴散開來,將周圍萬千將士籠罩其中。


  朱殷,兵家上將。


  須臾,有真人境修士從北方天空飛來,落於朱殷所在樓船,向他抱拳稟報:「朱將軍,冤句守軍閉門不出,沒有發動騎兵襲擾我軍登岸之象!」


  朱殷面色不改:「我部精騎現在到了何處?」


  回答他這個問題的,卻是身旁副將,對方道:「在岸上行軍,與水師相呼應的五千精騎,現在距離冤句最多二十里。」


  大軍登岸的這處河岸,距離冤句縣城也不過十多里。


  朱殷點點頭:「讓精騎去冤句城下,盯著對方一舉一動,如果對方有出動兵馬向河畔襲來的跡象,不必稟報,即刻攔截!」


  「領命!」


  他看向那名真人境修士:「煩請足下帶人去盯著曹州方向,若是彼處有援軍出現,還請立即回報。」


  「朱將軍放心就是,必不會誤事。」真人境修士略微抱拳,便帶著一批修士向東邊曹州的方向飛掠而去。


  朱殷不再多言,繼續面如冷鐵的凝望甲士們登岸。


  作為朱溫最親信的大將之一,朱殷這回被委以率領五萬步騎、八百道兵進攻冤句的重任。


  能夠成為朱溫親信大將,朱殷靠的不僅僅是跟朱溫同姓同宗,早在朱溫跟隨黃巢征戰南北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朱溫身邊。


  昔年,朱溫一家在蕭縣劉崇府上做幫傭,不務正業的朱溫遊手好閒,無論是上山打獵還是舞槍弄棒,都是一把好手,漸漸的身邊便聚集了一批同樣年輕的地痞。


  那時候,朱殷便和朱溫等人一起鬼混。饞了便偷雞摸狗,缺錢花了便進山打獵,背地裡不知道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回到家不受挨了多少訓斥和失望的眼神。如此一晃便是數年。


  在旁人看來,他們的日子過得逍遙自在,而且是一群沒心沒肺的傢伙。然而無論是朱溫還是朱殷,都深知這樣的日子無法長久,他們終究還是要向娶妻生子的路上走。


  只不過除了會些拳腳功夫,為人機靈好動,比那些死板的莊稼漢多些心眼之外,他們也沒什麼正經本事。


  這要是放在太平時節,朱殷如果不能及時浪子回頭,不蹲大獄都是命好,最後只能落個孤老終生的下場。說不定餓死家中都不能被及時發現。


  就算浪子回頭,也就是個莊稼漢的命了。


  這時候黃巢、往仙芝舉事。


  眾人便覺得機會來了。


  朱溫跟朱殷等人說道:「你我目不識丁,也就一膀子力氣和機靈,要想嬌妻美妾錦衣玉食,除了投軍就是為盜。現如今朝廷昏聵,貪官污吏都如牛毛,你我要是去從軍,既沒有達官顯貴照應,也沒有金錢去賄賂官員,斷難混出個模樣來,說不得還要受人欺凌。」


  「眼下皇朝動亂,兵戈四起,王仙芝在濮州起兵,黃巢在曹州舉事,朝廷兵馬拿他們根本沒轍,這正是我們的機會。如你我這等勇猛之士,如果跟著他們去做個大盜,搶些美人錢財,那是很容易的事。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傳宗接代的事情也不用愁了,豈不痛快?」


  這話說到了朱殷等人心坎里。


  也就是他們這些人平日里野怪了,膽子比常人大不少,敢想敢做,而且本身一事無成,也不用捨不得地里的莊稼、家中的糧食。


  一群渣滓沒什麼顧慮,也無其它選擇,想要改變境遇就必須另謀出路。


  他們這便收拾了行囊,帶上了棍棒,在同鄉的嘲笑與父母的責罵聲中離開村子。一路上問著路,兩眼一抹黑的走了數百里地,還真找到了黃巢的大軍。


  自那之後,朱殷這幫人便做起了強盜,殺人不眨眼。


  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還真適合干這個。


  於是一群同鄉奸銀擄掠無惡不作,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銀,日子倒是真過得痛快。


  只是在轉戰南北的時候,免不了顛沛流離,有時候打了敗仗倉皇逃竄,跟喪家之犬也沒什麼分別。


  身邊的同鄉一個接一個戰死,很多人分屬不同的將領,漸漸也都失去了消息,也不知死在了那個臭水溝,屍體是被埋了燒了,還是被野狗啃食了。


  然而他們並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一日為盜終生為盜,就算逃回了鄉下,也要被官差抓捕。


  死去的人不會去想這些事,能長時間活著的人位置都升起來了,美酒美色也不是那麼容易拋開的。


  很多時候,朱殷也會想,這種倉皇為盜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他會怎麼死,家裡人會不會知道他死了,就算知道了,敢不敢給他修個墳立個靈位。


  當身邊幾乎找不到當年一起穿著布衣,提著棍棒,在忐忑與激動中離開村子的同伴時,朱溫成了宣武軍節度使。而朱殷也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官將,有了明文告身,可以衣錦還鄉,顯赫鄉里了。


  南北亂竄,鞋底磨破,終日血戰,過了今天沒明天,惶惶不可終日還不敢回去見父母的生活,就此跟他再無半點兒干係。


  他是正經的朝廷四品將軍,站在了年輕時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得到的高度。


  他光宗耀祖,回到家鄉第一件事,就是修葺祖宗墳墓,大宴同鄉父老。


  從此,他可以在父母面前挺直腰桿,可以在同鄉面前一擲千金,被所有人稱讚誇獎、奉承諂媚。


  他成為了鄉里表率,他家的門檻被人踏破,他看到的每個人都是一臉和善羨慕的笑容,他被無數年輕人爭相追隨。


  大丈夫當如是。


  朱殷很清楚,他能有今天這一切,三分靠自己,靠曾經的浴血拚殺,三分靠運氣,他沒有死在亂戰中,剩下四分都靠朱溫,是對方帶著他從盜賊變為朝廷命官。


  他死心塌地忠於朱溫,並且不允許任何人剝奪他現如今的地位、身份和榮耀。


  所以每逢征戰,朱殷總是主動請命,而且往往為先鋒。


  朱溫說安王是威脅,中原和北方只能有一個諸侯。


  朱殷便帶軍趕至冤句。


  哪怕對方是皇朝最富盛名的親王,是征戰天下鮮有敗績的常勝將軍,這一次朱殷也義不容辭。無論是不是以下犯上,他都必須出戰。


  朱殷見過安王。


  早年黃巢攻破長安后,四面用兵擴展控制範圍,隨後各個藩鎮群起勤王。他們攻佔鄧州城后,他曾經跟著朱溫去許州方向打探敵情,在一個茶棚見到了同樣前來打探敵情的安王。


  當時朱溫跟李曄交過手。


  這個經歷讓朱殷比旁人,更加能夠理解安王的強大。


  但他並不畏懼。


  就像當年帶著只有一件換洗衣裳的包裹,提著一根棍棒跟著朱溫等人,毅然決然走出村子一樣。


  朱殷沒有選擇。


  先戰天平軍,再戰平盧軍。


  為了朱溫,更為自己。


  「報!朱將軍,曹州方向發現敵軍援軍!」


  大軍登岸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先前去東方探查的一名修士趕回。


  朱殷沉眉斂目:「有多少人?」


  「約莫一萬五千步騎,是從曹州城出來的!」


  朱殷沉吟下來。


  曹州城距離冤句縣邑不過四十多里,彼處的兵馬若是急行軍,只需要大半日就能趕來。


  朱殷看了一眼在河畔集結的大軍,下令道:「讓精騎不必再盯著冤句,過去襲擾、攔截曹州兵馬!」


  現在登岸的大軍已經上岸了近兩萬人,足以擺開防禦陣型,應對一般情況下的敵軍衝擊。


  不,不是防禦,如果冤句的守軍敢過來,憑藉他們那不過萬餘的兵馬,朱殷有信心一戰勝之。


  對方不來尚好,若是來了,就是送死。


  如此,朱殷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攻佔冤句縣邑。


  就在朱殷思考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戰局時,他忽然眉頭一皺,向白溝南岸看過去。


  他感應到了彼處有強大的修為波動傳來。


  不過並不是一大批強者,而只是三五個修士。


  不等朱殷察覺到更詳細的情況,白溝北岸深處的西北方向,一座山丘上也有強大的修為波動傳來。


  同樣是四五道氣息。


  朱殷眼神漸漸低沉。


  憑藉兵家上將的修為,他不難判斷出,南岸的修為波動跟北岸大不相同,乃是出自兩個不同的門派。


  其中一方,他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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