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這裡的大計與來這裡的人
被李曄給「嚇」走的那名仙廷太乙真仙境的仙人，叫作徐北望，在李曄跟趙霸天扳手腕的時候，他來到了黑石嶺的腹地——名稱就叫黑石山的一座高峰前。
這座高峰的半山腰位置，茂盛的林木掩蔭之下，有一座出口很小，但內部空間極大的洞府。莫說尋常飛禽走獸，就算是凶獸路過此地，也不能靠近它百丈範圍之內，就更別說發現異常了。
若有仙人境從半空飛過，將目光掃過這裡，也只會把它當作一處尋常景緻，壓根兒不會多看一眼。只有修為到了大羅金仙這個層次，才有可能通過空間波動的點點異常，感覺到此地有強大法陣的存在。
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那是一座兼具掩飾、示威與防禦等效果的大型法陣，由近百個小型法陣疊加組成。掩飾作用自然是為了不被修士發現，示威效果則是避免凶獸靠近，防禦則是以防萬一。
徐北望來到洞口前的林間空地，整了整衣袍靜立半響，有法陣加持的洞府石門轟隆打開。他心有餘悸的向背後的天空望了一眼，急匆匆走進石門。
石門內別有洞天，分成數個大小高低各不相同的區域，各自匯聚了一批修士在各司其職。洞中也不知布置了什麼陣法，天花板的位置看著很是透明，能將黑石山的天空一覽無餘。
除了在主持陣法的一些仙人外，還有很多在打坐休息。徐北望來到中心位置，這裡聳立著一座高台，一名氣息強大的仙人修士，正在打坐養神。
察覺到徐北望走進，這名仙人徐徐睜開眼，聲音平緩的說道：「徐公此刻不在外面主持戰事，到本座這裡來作甚？」
徐北望行禮，苦澀道：「衛公，在下坐鎮的據點被攻陷了！」
「有這種事？」衛公略顯詫異，「是何妖來犯，讓徐公也只能狼狽逃回？」
徐北望眼神陰沉，咬牙道：「非是妖士，而是泥塵道人那邊的人！」
衛公怔了怔，「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徐北望顯得很堅定，連忙將之前跟李曄爭鬥的情況跟對方詳細說明。
衛公思索片刻，沉吟道：「如此說來，倒的確有可能是泥塵道人那邊的人。要不然他以地仙境斬真仙境的事就說不過去。」
「正是如此！」徐北望道，他有些急切，「難道泥塵道人已經察覺到了我們在妖族的大計，故而派人來探查、搜集證據，想要藉此向仙帝發難？」
衛公閉目沉思，許久再度開口，卻是娓娓道來說起往事：「我道門仙廷發現妖族這處藏身世界時，曾大舉派遣仙兵仙將前來攻打。熟料妖族的鯤鵬祖師和那代妖王，曾以大神通設下護界大陣，並且不惜犧牲自身為陣眼、陣旗，使得大陣威力極強。饒是我仙廷大軍到此，竟然也不能奈何，根本無法突破界障進入其中。之後仙帝親自出手，也未能破了此陣。」
徐北望冷哼道：「當年巫妖大戰，雙方死傷慘重，近乎同歸於盡，我人教趁機興起，入住仙廷之時，妖族大能隕落殆盡，只剩了鯤鵬祖師與幾名妖王，重傷之後帶著殘部撤逃。他們雖然能合力為妖族開闢這處世界，但自身的傷勢卻已無法恢復，註定要隕落，彼時犧牲自我來主持大陣，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
他言語之中，對鯤鵬祖師等妖，並無尊敬之意，倒像是有許多憤恨似的。
衛公不置可否。
他繼續道：「大軍雖然不能進入妖族領地，但妖族卻必須要壓制。所以仙帝匯合眾大羅金仙之力，以大神通切斷此地與外界靈氣聯繫，使得此界無法持續吸收外界靈氣而壯大，只能維持最初的靈氣濃郁程度內部循環。所以千萬年來，妖族領地中並無真正的大能出世，也沒掀起過什麼風浪。」
說到這，衛公嘆息一聲，眸中閃爍一抹憂慮之色。
他接著道：「然而妖族畢竟手握周天星斗大陣與混沌鍾，就算暫時勢弱，誰也不能保證它們會不會有一天忽然重見天日。所以妖族雖然不能滅，卻不能不妨。而要想妖族沒有威脅仙廷的可能，就得持續削弱他們的有生力量，壓制他們的整體實力！」
徐北望道：「我輩到此，正是為了此等大計！」
衛公看了徐北望一眼，「看來徐公已經知道了什麼。」
徐北望目光鋒銳道：「此界是妖族鯤鵬祖師匯合眾妖王之力，給妖族後代.開創的世界，目的就是為了妖族休養生息。他們具有掌控此界的力量，又怎會在這裡弄出許多凶獸來？」
說到這，他得意的一卷衣袖，「所以妖族領地，原本是沒有凶獸的。後來仙廷派了人下來，凶獸便出現了。不僅凶獸出現了，連獸潮都有了！」
「我雖然來的晚，地位不夠無法知曉機密，更多時候只是奉命行事，但經過這麼多年，也該看明白這一點了！」
衛公點點頭，對徐北望露出讚許之色：「徐公想的不錯。我道門仙廷的大軍，雖然無法大規模進入妖族領地，但以仙帝及眾大羅金仙之能，要開闢出一條隱蔽的空間通道，隔一段時間送幾名修士進來，還是能辦到的。所以從數千年前開始，仙廷便開始對妖族領地的滲透了。」
他頓了頓，問道：「徐公是五十年前來的妖族領地吧？」
徐北望道：「正是。」
衛公嘆息道，「本座卻是已經來了一百七十年了！」
「無數先輩披肝瀝膽，披荊斬棘，帶著仙廷賜下的丹藥法門，行走於大山深處，費盡心思隱蔽行蹤，將一群又一群飛禽走獸聚攏，然後餵食丹藥，助其增長力量。經過許多代的努力，這便有了許多凶獸，當凶獸達到一定規模，這便有了獸潮。」
「數千年來，每逢獸潮突然爆發，妖族修士便要死傷慘重，哪怕是對方緩過神來，聚集修士隊伍進剿，也要付出不菲代價。」
「數千年來，正是因為這一批又一批獸潮的出現，才讓妖族無數俊彥隕落、天才折戟——在他們還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數千年來，正是仗著這種手段，妖族修士的規模始終無法壯大，始終都只有那麼多。」
「這，便是我等的大計，是仙廷壓制妖族的大計！」
衛公說完這話，自顧自陷入沉默，眼中卻滿是自豪之色，好似沉浸在了恢宏壯闊的藍圖中。
他的確應該覺得自豪。因為數千年來，能到妖族來執行這項任務的，都是真正的精銳。能夠來妖族主持這項大計的，也必是智勇無雙的天才。若非如此，數千年來，無數次獸潮爆發，妖族豈能沒有察覺？
妖族沒有察覺，便證明了他們的本事。
是他們這些人，經過不懈努力，親手遏制了妖族這一整個族群數千年的成長崛起！這，足夠使他們感到自豪！
凶獸為什麼沒有靈智？這就是答案！
仙人們需要的只是一件殺戮工具，殺戮工具是不必有自我意識與自身智慧的，也不能有，否則就成了雙刃劍！
仙人為什麼能掌控凶獸？這就是答案！
他們餵食凶獸、提升凶獸力量的丹藥中，本就蘊含控制它們的藥物，沒有靈智的凶獸，只能任憑他們擺布！
有的人喜歡借刀殺人，因為那樣就能將自己摘除在外。
仙人無法大規模進入妖族領地，很久以前這裡也沒有他們能借的刀，所以他們就自己打造了一把刀，把它磨得鋒利無比。
他們殺妖不見血，他們千里不留行，他們深藏功與名。
他們惡毒，他們強大。
他們自視是掌控天地的主人！……
片刻后，徐北望好奇問道：「之前獸潮爆發，我們並不會隨其行動，一切但憑它們的殺戮本能，殺到哪兒算哪兒。正因如此，我們才能提前隱藏行蹤，蟄伏在群山深處，數千年來，才沒有被妖族發現。但是這回，我們為什麼要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親自指揮獸潮迎戰妖族修士？」
這是他一直沒想明白的問題，這跟他們一慣的行事宗旨不符。
衛公沉吟片刻，好似在猶豫，末了還是說道：「因為一個人。」
「一個人？」徐北望很是疑惑，因為對方說的是人，而不是仙，「什麼樣的人？」
衛公眼中流露出忌憚之色，「一個憑藉一己之力，傾覆我五大道門，毀壞我道門秩序，手刃我數十仙人，掀起席捲天下風浪的人！一個.……可怕的人！」
「天下還有這種人存在？」徐北望更加疑惑，看他意外的模樣，好像在聽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在我道門仙廷治下，還有這麼牛的人？我道門仙廷，竟然允許這麼牛的人存在？！」
衛公沉默下來。
良久，他喟然一嘆，「有些事，你本來還無權知曉，但是現在告訴你也無妨。」
「仙帝打通的溝通妖族的通道，因為要抗衡鯤鵬祖師設下的法陣規則，所以空間一向紊亂，只在每隔一甲子的時候，才有一次讓我仙廷修士安然通過的機會，而且修士境界、修士人數還很受限制。一旦在其它時候進入，或者進入的人境界過高，亦或是人數超過限制，便會觸動妖族護界大陣，引發空間亂流，那樣的話.……」
衛公沒有再說，徐北望接過話茬：「那樣的話，所有進入其中的人，都會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無生！」
說完這話，他不解道：「這件事跟我們親自指揮獸潮有何關係？」
衛公聲音變得沉重：「五十年前，你經過通道來到這裡，那麼你應該知道，十年之後，才是通道再次能夠通行的時間。」
「這是自然。」徐北望點點頭，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即變得極度震驚，「難道現在，有人提前進入了？」
衛公眼中充滿痛苦之色：「一百名仙人，只有一人成功通過通道，並且還身受重傷……他，帶來了一個消息，一份命令。」
徐北望愕然之餘，禁不住手腳冰涼，這個代價，委實是太過沉重！
而讓仙廷甘願付出如此代價，也要傳達的消息，又會是何等重要？那究竟是什麼？！
衛公站起身，負手抬頭，透過法陣望向蒼穹，「這個消息便是：我之前提到的那個人，他來到了妖族領地！」
「他？！」徐北望愣了愣，覺得不可思議，「他一介凡人.……怎麼可能進入妖族領地？連仙人都基本無法踏足的地方，他怎麼能進入？！」
衛公看了他一眼，咬字如金：「他是從凌雲渡進來的！」
「凌雲渡……」徐北望恍然。
妖族鯤鵬祖師並及當時的眾妖王，為妖族後代.開闢出這個世界，為的是讓妖族修養生息，以便日後東山再起，重回仙域。既然如此，他們當然不會隔絕妖族與外界的聯繫，必然要留下一處通道。
只不過，這處通道不能直達仙域，因為那樣跟找死無異——直達仙域的通道，一旦被仙廷發現、奪取，那不是等於給仙廷大軍進入妖族修建的？
就算鯤鵬祖師他們可以修建一個單向通道，可那又如何，妖族修士通過這處通道出去，是要等著被道門仙廷的大軍堵在門口殺么？
所以這處通道，只能是溝通妖族領地與凡間。
鯤鵬祖師他們的設想，是讓妖族壯大以後，進入凡間集結，趁勢奪取凡間，先摧毀道門仙廷的香火供奉秩序。這樣一來，道門仙廷就只能衰弱，妖族要重回仙域，奪回仙廷，便容易得多。
這也是妖族現今的妖王——牛魔王、鵬魔王他們，為什麼要幫助李曄對抗道門仙廷，還派遣那麼多修士出去的原因！
這本就是鯤鵬祖師他們鋪給妖族後代的路，留給他們後代的大計策略！
這也是為什麼，在凌雲渡撐渡船的妖士，會是蛟魔王這個妖族大聖、大羅金仙境強者的原因。
只有妖王親自鎮守，凌雲渡才能萬無一失，不被仙廷下凡的修士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