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地仙
五台山下車流如注，都是從太原過來的，載滿了各種供奉財貨。李克用派了精銳部曲隨行，充當押運的角色。馬車停在山下后，就由李克用派來的修士、軍士，將各類財貨運送上山。
按照李克用的布置，五台山要新建廟宇三百間，鑄五丈金佛八十一座，以示對釋門佛域的禮敬之心。
李克用停留在半空中，眉頭微皺，對腳下忙碌的景象視而不見，眼中只有山腰上的寺院。飛鴻大士已經歸來多日，他數次求見，都沒有獲得允許。本以為有飛鴻大士出馬，李曄的人頭勢必手到擒來，但看對方這副做派，事情明顯沒有做成。
連飛鴻大士出馬，都沒能奈何李曄，李克用不知道還有誰，能對付得了李曄。對方分明只是一介凡人，為何連神仙都能對抗？這不合情理。李克用想不通。
李克用對飛鴻大士很失望，對佛域也是如此。他看了一眼山腳下的物資，眉頭皺得更加厲害。
不過他並沒有輕舉妄動。飛鴻大士去會了一趟李曄，歸來就閉關，看樣子是受了傷。李曄以凡人之軀，對抗神仙，不可能沒有付出代價。很可能他身邊的高手，為保護他死傷慘重。這是他發兵的好機會。
李克用返身離開五台山，回到太原城。
無論如何，飛鴻大士沒有帶回李曄的人頭，戰爭還將持續下去，沁州攻防戰一觸即發，李克用必須要調兵遣將前去抵禦。好在汾州和儀州都可以支援沁州，而太原又可以支援汾州和儀州，從軍事上說，李克用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然而，也就是能戰而已，若不能先解決李曄，戰爭要勝基本沒有可能。
在府中安排完諸事，已經是夜裡，李克用負手站上飛檐，望著五台山的方向，沉眉不語。飛鴻大士說過，河東供養五台山，就會有諸佛降世，幫助河東。
張開手裡的《金剛經》，李克用試著讀了一陣，不禁眉頭皺起。
這上面的文字，他一個字也不信，越讀就越是煩躁。什麼誦讀這卷佛經就有無量功德，什麼抄寫傳播佛經就有無量功德，這些話說到底，只是為了佛經的傳播而已。意思相當於，儒家士子讀了《論語》傳播了《孟子》，就有無邊功德。
李克用一甩手，將《金剛經》丟在一旁，看向五台山的目光，漸漸充滿憤怒與殺氣，猶如餓狼。
「夫君。」劉芸來到李克用身旁，撿起《金剛經》，拉住他緊握在背後的手，溫聲細語，「夫君息怒。」
李克用怒氣不減：「五台山讓我送財貨，我如約送了，但飛鴻大士卻沒能如約摘下李曄的腦袋！回來之後更是閉門不出，我數次去見，她都不露面！」
劉芸隨手收了佛經，免得讓李克用看著生氣，「買賣黃了固然可惜，但飛鴻大士不露面，卻是太桀驁了些。」
李克用重重哼了一聲，「飛鴻大士承諾過，只要我給五台山送去財貨，佛域就會派遣修士下來助戰。如今李曄集結四十多萬大軍，已經開始進攻沁州，平盧軍中修士眾多，還有妖族聖子在旁相助，我河東軍難以抵擋。這個時候，卻沒見佛域修士下凡！」
劉芸擔憂道：「飛鴻大士要的是你供養五台山，怕是要你皈依釋門，成為他們的信徒，才肯如此。」
李克用冷笑道：「我乃人主，人主君臨天下，是為天子！天子執掌天下，是人間至尊，至高無上的存在，掌握所有人的榮辱興衰，所有的存在都要對天子俯首，聽從天子的號令！豈有天子信奉神靈，受他人掣肘的道理？」
這話說出來，自有一股問鼎天下，捨我其誰的豪情壯志，劉芸眼中泛光。
「隴西郡王不愧是亂世梟雄，這樣的話，也只有從隴西郡王口中說出，才有些許可信。」
五台山的方向，忽然間亮起一道衝天金光，一個威嚴淡漠的聲音，徑直傳到李克用耳中，言語雖然頗有誇讚之意，但語氣卻沒有絲毫熱度，「自即日起，佛域修士，為隴西郡王，守衛沁州城！」
一道道人形幻影，從衝天光柱中走出，前赴後繼，如牆如林。
……
昭義軍作為大軍攻打沁州的主力，最先出動，本意是徑直圍攻沁州城，卻不料在半路就遇到沁州守軍前來阻截，雙方在野外爆發激戰。
首先是昭義兩萬先鋒軍被擊潰，被迫後撤四十里，康承乾親率中軍上前接應，並且與敵展開拉鋸戰。
李曄和聖子等人身在雲霧之上，靜靜打量曠野上的兩軍激戰。河東軍只有一萬之眾，但卻敢正面挑戰十萬昭義軍，底氣便在於軍陣上方漂浮的十幾名僧人。
在眾人的視野中，那十幾名著土紅色袈裟的僧人，已經成為軍陣的一部分，因為他們沒把自己當高手看，直接在配合軍陣沖陣。
他們大部分都有陽神真人的實力，昭義軍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即便是康承乾集合軍中所有高手，還有李曄派給他的修士，也根本無法抵擋。鐵甲海洋般的軍陣，有被從中間殺穿的趨勢。
這場景讓聖子氣得跳腳怒罵：「這也太欺負人了！這些僧人在經由崑崙下凡之前，全都是仙人境的實力，現在竟然對凡人出手，去屠殺一支沒有真人境統領的凡間軍隊，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還不到一日的時間，昭義軍已經死傷近萬，照這個勢頭下去，不用等到天黑，昭義軍就會全面崩潰。接下來就是丟盔棄甲，被河東軍一面倒的追殺，橫屍曠野，血流成河，死傷無算。
河東軍中央，數百將士抬著一張巨大胡床，上面的蒲團上，盤膝坐著一名身著袈裟，面容剛毅，看起來充滿正氣，實則眸中隱露殺氣的光頭男子。
他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前，正在閉目養神，戒疤在陽光下很顯眼。眼前戰陣正在激烈拼殺，半空中各種術法縱橫肆虐，卻好似根本就不在他眼中。
在他身旁，一名女童雙手合十，俯身問道：「彌勒尊者，李曄會出現嗎？」
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這名女童正是飛鴻大士的童子。當日飛鴻大士受傷敗走，她也和男童尾隨離去。這回飛鴻大士傷勢未愈，不便出戰，就讓她跟著伏虎羅漢前來，守衛沁州。看她額頭生著兩根小巧龍角，卻是正經的龍王之女。
伏虎羅漢也就是彌勒尊者，他沒有睜開眼：「殺的人夠多了，他就會出現。」
小龍女疑惑的問道：「李曄是心慈之人？」
伏虎羅漢道：「李曄是否心慈，本座不知。本座只知道，殺的人多了，昭義軍就有全軍覆沒之險。昭義軍若是全軍覆沒，天平、橫海軍必然不肯再賣命，就連平盧軍也會驚懼。」
小龍女明白過來，雙眸發亮：「李曄為了扭轉戰局，一定會出現！」
伏虎羅漢淡淡道：「他若是不出現也就罷了。」
小龍女輕輕笑起來，雙眼眯成月牙：「他若是出現了，一定在劫難逃！」
伏虎羅漢已經恢復地仙境的實力，戰力與當日虛弱不堪的飛鴻大士，不可同日而語，他自忖不是李曄能夠抗衡的。
半空上，南宮第一臉黑如墨：「釋門佛域為了戰爭的勝利，對普通人如此大開殺戒，可真是喪心病狂！」他看向李曄，「如今怎麼辦？十幾個陽神真人，誰知道裡面有沒有仙人境？」
李曄還沒回答，聖子就搶著對他說道：「這裡面肯定有埋伏。你將飛鴻大士打傷，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裡面絕對有詐，很可能就是為了引誘你出手！」
李曄擺擺手，不以為意：「就算是陷阱又如何？就算有十幾個真人境又如何？就算有地仙境又如何？想要吃下我，也得有那個胃口才行！」
說著，手腕一抖，取出盧具劍，筆直衝下，殺向河東軍陣！
聖子和南宮第一都感到一陣錯愕，似乎是不相信李曄會如此輕率。不過看到李曄已經沖向對方，也不再停留，連忙跟上。
李曄身形如電，氣勢如虎，好似面前的對手，無論是地仙境還是陽神真人，都只是土雞瓦狗，反手可滅。這份氣度讓聖子和南宮自慚形愧。他倆想起之前下定的決心，想起要趕上李曄的修鍊速度，要打李曄臉的豪情壯志，感到很是羞愧，當下齊齊怒吼一聲，跟上李曄。
李曄看到了萬軍陣中，高居胡床之上的伏虎羅漢。見對方依舊在閉目養神，一副氣定神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模樣，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決心下來對付伏虎羅漢，並不是意氣用事，只憑一腔熱血。事實上，李曄對此有過深入思考。從崑崙下來的仙人，越是強大，實力就被削弱的越厲害，「暈船」的時間也越長。通過對飛鴻大士的觀察，李曄以她為標準，對佛域來的仙人，有了基本評判。
飛鴻大士實力為大羅金仙，下凡后實力大降，肯定不會停留在金仙以上，否則她即便是虛弱的時候，也能隨意對付李曄。那麼她和她帶來的手下，下凡后實力頂多就是個天仙。
下凡后，小龍女這種陽神真人，「暈船」時間少，飛鴻這種天仙，半個月也緩不過勁，這中間的自然就是地仙。現在距離李曄跟飛鴻大士交手，才過了五六日，來的伏虎羅漢，最多就是地仙。
胡床上，盤膝而坐的伏虎羅漢，陡然睜開眼，向半空看去，眸中精光爆閃。
李曄提劍從雲霧上斜刺飛來，如離弦利箭，直奔伏虎羅漢。
「好囂張的小子！」伏虎重重冷哼一聲，一下子站起身，伸手一招，手中出現一柄月牙鏟一樣的降妖寶杖。
小龍女連忙道：「尊者小心，這廝有些斤兩，要不然大士也不會傷在他手上！」
伏虎不以為意：「大士當時正值虛弱的時候，本應靜養，卻冒然出手，是她自己託大了。本座定將李曄那廝擒拿回去！」
李曄人在半空，伸出手，一連串火球術轟向伏虎，如同連弩齊射。
伏虎大怒：「竟然用火球術這等低級術法……」
他眼神忽然一凜，連忙升起靈氣屏障，在火球臨面之前，總算悉數將其擋在外面。火球砸在靈氣屏障上炸開，流光四溢，靈氣屏障一陣閃爍，竟然轟的一聲破裂！
伏虎臉色一變，他的靈氣屏障雖然是倉促升起，但也是地仙境的威力，怎麼可能被陽神真人的術法轟碎？難道對方出手的威力，可以媲美地仙境？
不等伏虎想明白，李曄已經趁機欺身而進，盧具劍斬出一條青白巨龍，瞬間到了他面前。巨龍咆哮吟嘯，張牙舞爪，似要將他撕碎。
伏虎眼中閃過一抹厲芒，揮動降妖寶杖斬過去，「妖物，竟敢在本座面前顯形，找死！」
李曄見伏虎揮動降妖寶杖，正面迎擊上來，眼中掠過一抹譏諷之色，格外不屑。伏虎接觸到李曄的眼神，感受到對方對他的輕視，不由得怒火衝冠，他可是地仙境，竟然被一個陽神真人蔑視，如何不怒。
降妖寶杖與盧具劍隔空虛斬在一起，爆發出驚天動地的靈氣狂潮，伏虎正要發怒，忽然覺得胸口一悶，再也站不住腳，竟然直接從胡床上倒飛出去！一路退出軍陣到了荒野地面，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伏虎勉力握緊顫抖不停的降妖寶杖，微微弓起身子，再看李曄時，目中充滿凝重與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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