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叫你一聲敢應嗎？
聖子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語氣艱澀：「你的修為，什麼時候精進到了這個地步？」
南宮第一點頭如蒜，第一次同意聖子的話，一臉逼問的表情：「快說！你的修為什麼時候突破的？你現在難道已經到了陽神真人境？」
南宮第一心裡實在是不平衡，他一心劍道，每天除了修鍊就是修鍊，但是李曄不同，他可是平盧節度使，平日里有處理不完的公務。偏偏他還是個勤政的，要不然平盧也不會有如今這番百姓歸心、軍力強悍的面貌。
那麼問題來了，李曄每天只用多少時間修鍊？
每天只用那麼少一點時間修鍊，修為進展還這麼迅速，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這讓向來自詡天分奇高，立志要做天下第一的南宮第一，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而且在南宮第一的印象里，每回他去找李曄，都很少見對方在打坐吐納。
「這不是理所應當？」李曄擺擺手，一臉淡然，也沒看他們，邁步從兩人中間走過。同樣是凌空虛度的步伐，徑直向飛鴻大士走去，對兩人的問題，竟然是一副不屑於多說的姿態。
這讓聖子和南宮第一，頓時覺得憤怒無比，李曄這副態度說明什麼？說明他很驕傲，說明他認為兩人修鍊速度慢，還一副嫉賢妒良的模樣，實在是太小人了。
聖子和南宮第一盯著李曄的背影，恨得牙癢，卻偏偏無法發作。雖然李曄的態度委實太過讓人生氣，但誰讓李曄修鍊速度快？他有倨傲的資本。聖子和南宮要是不服，那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啊！這事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修鍊太慢！
南宮第一不由得想當年，李曄發動宮變，剷除劉行深、韓文約的時候，還求他幫忙來著。那時候他可是高人，李曄就是個小屁民，現在情況完全反轉了！這才幾年？
聖子暗暗咬牙切齒，初見李曄的時候，他還能跟對方扳扳手腕，雖然那時候也打不過，但實力差距並不大。這才幾個月，他堂堂聖子都無法戰勝的對手，竟然叫李曄輕描淡寫，一巴掌就給扇飛了？聖子不由得想起，李曄嘲諷九尾妖狐的話：你們妖族修鍊太慢！
妖族生命漫長，修鍊速度是不如凡人快，但這是天地法則，並不是聖子不努力啊。
聖子和南宮直欲抓狂，他倆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暗暗下定決心，往後定要勤加修鍊，不能讓李曄一直如此囂張，一定要打臉對方！
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的眼神，也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不約而同點了點頭，竟然生出同仇敵愾，以後要李曄好看的意思！
不過兩人終究還是互相看不順眼，齊齊冷哼一聲，同時撇過頭去。
李曄無法預知聖子和南宮的想法，要是讓他洞悉兩人的心思，一定會覺得冤枉。
他故作淡然，是因為他的修鍊之道和別人不一樣，偏偏這事不能隨便說。要不天下人都知道，他境界提升，跟民心有直接關心。他就註定了是要收攏天下民的心，可這不是皇帝該做的事么？李儼的皇帝還要不要做了？就算李儼不介意，那些大臣會不會有想法？
飛鴻大士沒有喝酒了，白色的羊脂玉凈瓶，用一根紅線拴在手腕上，隨意掛在手旁。
她依然斜坐在樹頂，肩上披著霞光，幾根青絲隨風而起，髮腳顯得有些透明。她看李曄的時候，殷紅的唇角有一個微不可查的彎度，目中流露出審視小輩的欣賞之色，就像是看到天資不錯，值得培養提拔的後輩。
「神仙啊，儀態就是不一樣，隨便一坐，好似周圍的風景，都成了他們的點綴，在主動增添他們的魅力。」
李曄心中暗暗感嘆。
這倒不是錯覺，修為到了仙人境，必然是參悟大道有成，一舉一動都暗合道機，不傷天和。哪怕就是靜坐不動，也能牽引天地氣機為自己所用，那就是一個移動的「磁場」。
飛鴻大士不說話，李曄也不說話。飛鴻大士嘴角噙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笑看著李曄，李曄也面帶微笑看著飛鴻大士。
李曄知道自己皮囊生得不錯，氣度也不俗，有被欣賞的資格。但在他眼中，眼前的飛鴻大士，才是真的美輪美奐，美到無法言說，最應該被欣賞的。
兩人一動不動，好似面前沒有人，只有一副風景。而他們都是觀景的人，都在畫外。
然而玄妙的較量，已經在兩人之間展開。
較量的第一步，就是看誰先「入畫」。
以飛鴻大士的修為境界，和對天地大道的參悟程度，一念之間，牽動氣機，就能影響周圍的景物。天地山川，某種程度上對飛鴻大士而言，就是一幅畫。既然是自然畫卷，那就能隨意牽動。她看著李曄，是要把李曄也當作周圍景緻的一部分，將他「看進」畫中，從而徹底掌控對方。
畫外人，是謂執畫人，執筆人，可以隨意修改畫卷，自然也能將畫中的人、物抹去。
飛鴻大士要抹去的，就是李曄。
這事說來玄妙，實則只是仙人境的基本手段。
仙人境，已能直接影響一方天地，反手之間，可以移山填海，可令江河改道。如果說真人境的獨特法門，是領域，那麼仙人境的修士，獨特法門就是「仙園」。領域之內，真人就是主人，那麼仙園之內，仙人就是主宰。只不過仙園比之領域，要玄妙複雜得多。
飛鴻大士要讓李曄入畫，將他納入天地「畫卷」中，實則就是將其投入自己的「仙園」。
所以飛鴻大士看李曄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賞風景。
李曄也是如此。
不過李曄沒到仙人境，他是不可能讓飛鴻大士入畫的，他只能以欣賞風景的姿態，保證自己不入飛鴻大士的畫卷。
此刻，在李曄眼中，他面前就是一幅畫卷。
飛鴻大士的美，不帶煙火氣，卻又並非虛無縹緲。她的容貌已經無法用傾國傾城來形容，因為再美的臉，之所以美，都存在於特定的審美標準下，譬如唐人以肥為美。
但飛鴻大士的臉，無論用什麼審美觀來看，都是沒有瑕疵的。因為她完美，超脫了可以評價的範疇。她姿態看似狂放不羈，不似嚴謹肅穆的釋門僧人，但卻自然洒脫，又不至於無拘無束到沒有規矩，可謂暗合大道。
更何況，她還有燦爛的朝霞，寧靜曠遠的山川作為背景。這下完美的不僅僅是人，而是整個畫卷。
欣賞這樣一副畫，一不留神，就會被對方迷住，掉入畫卷之中，神思不屬，不知身在何處，忘了煩惱與世事。
若是如此，那就是主動「入畫」了。
然而李曄畢竟兩世為人，還有這具身體前世的記憶，閱歷何其豐富，心智何其堅定，怎會這麼輕易就著了道？
飛鴻大士見李曄始終神思清明，嘴角含笑，正是一副欣賞美景的姿態，卻又沒有掉入畫中，不由得暗暗詫異。這份詫異，到了後來，就變成驚悸。
她可是貨真價實的仙人境，而且是釋門有名有姓的大能！以她對大道的領悟程度，本該一眼看過去，李曄就無法抵擋，直接乖乖入畫，但對方卻偏偏沒有！
這說明什麼？說明對方在心志堅韌和大道領悟上，擁有極深的造詣！深到能媲美她幾千年的道行！然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個只不過活了短短二十幾年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道行？
天地修士，在鍊氣期和真人境，修為境界的提升，主要靠汲取天地靈氣，改造自身。所以對靈氣的親和度，汲取靈氣的速度和精純度，直接決定修為提升速度。
但真要跨過仙人境的門檻，僅靠累積靈氣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領悟天地法則，要悟道！同時，還要準備經歷天地大劫。進入地仙境的第一道門檻，就是扛過心魔劫！之後還有雷劫等各種劫難，痛苦不堪，難以忍受。要扛過這些劫難，心志不堅韌根本就辦不到。
但看李曄表現出來的心智堅韌程度，和悟道水平，簡直就是逆天！
以陽神真人的境界，能抵抗大羅金仙的入畫引誘，這不是逆天是什麼？
飛鴻大士覺得這難以接受，要知道，許多神仙為了領悟大道，成功渡劫，可是轉世又轉世再轉世。折騰來折騰去，為的就是勘破紅塵，認清世界本來面目，領悟大道法則。
紅塵歷練，經歷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經歷，才有各種各樣的感悟。入世之後才能出世，就是因為中間有個勘破紅塵的過程。所以紅塵歷練，向來都是領悟大道的不二法門。
眼前這個不過二十幾歲的傢伙，怎麼可能對天地法則有這麼深的領悟？他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飛鴻大士覺得匪夷所思。
這也就是說，李曄一旦需要衝擊仙人境，或是晉陞仙人境之後，以他的心志堅韌程度和對大道的領悟，修為必定一日千里，進展極快！而且極有可能，那些動輒讓神仙都灰飛煙滅的大劫，對他而言根本沒威脅！
想到這一點，飛鴻大士開始忌憚李曄。
這傢伙是個怪胎，不合常理，必須立馬乾掉。
其實這回下凡，過來對付李曄，飛鴻大士準備並不充分。她剛從崑崙通道下來，一路顛簸，正是虛弱的時候，還沒緩過氣，說得通俗些，還在「暈船」，一身本事就沒剩多少。
本來半夜的時候，好好在五台山涼亭里休息，沒想到碰到了李克用。既然對方看到自己了，飛鴻大士覺得那就不停留了，畢竟自己是神仙，被人看見之後不做點什麼說不過去，也不足以讓李克用唯命是從。
所以她來對付李曄。
本來飛鴻大士以為，就算她法力現在沒恢復多少，但有兩名陽神真人境界的童子跟著，要對付陰神真人李曄，實在是輕而易舉——兩名童子境界低，通過崑崙通道的時候，實力被削弱的得沒飛鴻大士那麼狠，所以已經緩過勁來。
這也很好理解，飛鴻大士經過崑崙通道，修為被削弱太多，就好比被颳了一層骨頭，經歷了危及生命的重病，而兩名童子，頂多就是個感冒，自然恢復得快。
但誰知道，情報有誤，李曄竟然到了陽神真人的境界！兩名童子一回合都沒扛過，就被兩巴掌直接扇飛！
當時飛鴻大士就誹謗了如來一通，這傢伙竟然坑了自己！
其實這不能怪如來，李曄境界突破，是得到昭義效力之後的事。不過昭義沒有真的得到，所以氣運得到的不多，要不然境界也不會停留在陽神真人初期。
然而飛鴻大士並不慌，他認定，僅是以她對大道的領悟，就足以對付李曄，讓對方乖乖入畫。卻沒想到，李曄這廝竟然硬生生扛了過來，壓根兒就沒有入畫的跡象！
飛鴻大士深深看了李曄一眼，忽然覺得很羞恥。自己堂堂大羅金仙，跟對方拼大道領悟，已經等同於作弊，明晃晃的以大欺小，贏了也沒什麼面子。但結果竟然是沒讓對方入畫，這已經不是沒有面子的問題，連神仙的神格都沒了！
說到底，飛鴻大士是神仙，而眼下的李曄，還只是一介凡人！
飛鴻大士無奈，只得收了「仙園」，以她現在的狀態，放出仙園也沒法力做更多的事。
咳嗽兩聲，化解心中尷尬，飛鴻大士對李曄露出一個笑容。現在連續兩次出手，都沒能解決李曄，對方已經成了大麻煩，要解決起來並不容易。好在她是神仙，還有後手。
神仙嘛，可是有法寶的。
飛鴻大士偷偷摸摸的，調整了一下羊脂玉凈瓶的角度，這個動作讓她的心在滴血。自己堂堂大羅金仙，整個佛域有名有姓的大能，來對付一介凡人，竟然還要偷偷摸摸耍小手段！別說神格已經沒有，連佛域的面子都被丟盡了。
飛鴻大士不難想象，如來這會兒應該在看著自己，還有那些菩薩們。這讓她臉上火辣辣的，再怎麼領悟大道，再怎麼心如止水，眼下這事都太羞恥了些，實在是臉上無光。
所以飛鴻大士決定不耽擱了，她滿是欣賞的看了李曄一眼，微微一笑，想讓對方放下心防，這才徐徐道：「你就是李曄？」
她說這話的時候，羊脂玉凈瓶已經擺好角度了。
羊脂玉凈瓶這東西，妙用無窮，其中一個功能，跟老君那個瓶子差不多——他那個瓶子，曾今被金角銀角「偷」了下凡，攔在唐僧取經的路上，對付過那隻猴子。
這東西的啟動方法就是：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