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兄弟之情(第二更)
收了盧具劍,接住李昌言的人頭,李曄伸出手,為他合上雙眼,看了四周的將士一圈,他低喝道:「孤王令:鳳翔軍上下,降者不殺!」
言罷,李曄一招手,「上官傾城!」
「末將在!」上官傾城飛身而來。
「收攏俘虜,控制戰場!」
「得令!」
李曄提著李昌言的人頭,飛身而起,掠過滿是鐵甲將士的廣闊戰場,徑直來到驛站外。落下后,他整整衣襟,在門外抱拳:「東面行營招討使李曄,誅殺李昌言,現攜逆臣人頭,求見陛下!」
高樓上,李儼早已看見了李曄,他樂得合不攏嘴,撫掌而贊,聽到李曄的話,看到對方規規矩矩站在門外,不知為何,李儼忽然鼻子一酸,臉上笑容盡皆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狀的悵然之色。
李曄親率十萬平盧軍,不遠千里趕赴中原戰場,一路掃蕩關東、破潼關、殺黃巢、復長安,現在為了他的周全,又馬不停蹄趕來護駕,為了趕時間,他單人獨騎仗劍西行.……
李儼可是聽上官傾城說了,釋門派遣了無數高手,在岐山、郿縣一帶攔截李曄。那可是有數十名金剛境,可想而知,李曄這一路殺過來,可謂是步步喋血,九死一生。
如今李曄及時趕到,手刃叛賊,提著對方頭顱來見,卻在門外行禮,恪守臣節,完全沒有驕橫跋扈之態。如此兄弟,天下有幾人?
「宣安王覲見!」李儼雙眼不知不覺通紅一片,他大手一揮,撩起衣袍連忙跑下高樓。
李曄走進大門,剛進到院中,就見李儼風風火火迎了出來,他臉上滿是激動感動之色,尤其一雙通紅的眼眸,似乎一個忍不住,就會落下淚來。
看到那雙眼眸,李曄微微一怔,感到心臟被什麼狠狠觸動了一下。
「臣下參見陛下!」李曄俯身行禮。
「曄哥兒!」
他還沒躬下身,雙臂就被用力扶住,抬頭看到的,是李儼已經落淚的臉。忽然間李曄感謝有些奇異。在地球的時候,他一直不理解,為何古人沒事總會落淚,大男人都能相顧淚眼滂沱,現在他好似理解了一些。
「臣已將李昌言誅殺……」李曄手裡還提著人頭。
「什麼李昌言,哪有你我兄弟相見重要。」李儼一把拿過人頭,看也沒看一眼,直接往後一丟,落在田令孜懷裡,「曄哥兒快隨我來,我今日一定要跟你一醉方休!」
李儼竟然是連朕的自稱都不用了。
李曄被李儼拉進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當然知道,李儼的這些做派,不是君王故意做出來,表現與臣子親近的。記憶中,上一世的李曄跟李儼感情也極好,如若不然,李儼在臨死之際,皇位也不會不傳給自己的兒子,而是傳給了他。
戰場上,戰事逐漸落幕。上官傾城帶著神策軍,正給繳鳳翔軍的械,將他們分批看押。本來有神策軍在,俘獲敵軍控制戰場的事,輪不到狼牙都頭上。但是安王如此安排,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王建與李茂貞坐在一起。他倆的部曲雖然沒有被繳械,但也劃定了嚴格的活動區域,讓他們暫時休整,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取下兜鍪,倒了倒裡面的血水,王建轉頭對李茂貞道:「咱們什麼時候去見安王?上回在長安一同飲酒的時候,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再見面。你說,在安王眼裡,我倆是國家忠臣,還是投機取巧之輩?」
李茂貞淡淡道:「不知道。」
王建怔了怔:「那你知道什麼?」
李茂貞道:「我只知道,此戰之後,我們的功勞,足以被封節度使,往後就能出鎮一方。」
王建目光遊離:「你就那麼想出鎮一方?」
李茂貞目光忽然變得銳利:「將軍未掛封侯印,腰下常懸帶血刀!好男兒征戰沙場,功名單憑馬上取。無論安王如何看,該做的事,我都要做!」
王建沉默下來。
入夜,廳中燈火輝煌,李儼和李儼還在飲酒暢談,田令孜站在門外,不時往門內撇上一眼,目光陰沉。
快半夜的時候,李曄獨自從廳中走出。田令孜立即換上一副真摯笑臉迎上:「見過安王殿下。安王殿下立得大功,咱家還未來得及跟殿下道賀呢。」
李曄看了田令孜一眼。昔年在長安的時候,兩人為推倒劉行深、韓文約,也算是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然而到了現在,面對權力之爭,終究還是走向了對立面。
李曄笑道:「不過是盡臣子本份罷了。中尉護衛陛下左右,也是勞苦功高,陛下回京后必有重賞。」
兩人言談兩句,李曄就告辭離去。看著李曄遠走的背影,田令孜吐了口唾沫,眼神低沉道:「陛下重賞咱家,還用得著你說?」
楊復恭輕聲來到田令孜身旁,低聲道:「中尉,咱們派去長安的人回來了。」
「怎麼樣?可曾得手了?」田令孜立即期待的問。
楊復恭搖頭道:「沒得手。楊復光身旁有高手護衛,明裡暗裡都有,頃刻不離。看樣子好像是青衣衙門的人,我們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
田令孜咬牙道:「必須要找到機會下手!就一個安王,已經夠難對付了。楊復光跟安王並肩征戰,交情不錯,要是讓安王扶持楊復光上位,咱家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楊復恭躬身領命。
李曄離開驛站后,來到狼牙都軍營,先是見了見上官傾城,隨後就獨自走上角樓,欣賞軍營夜景。
他站了沒多久,一個酒囊就飛了過來,待他伸手接住,南宮第一已經飄上角樓,直接坐在地上,舉起手裡的酒囊道:「敗釋門,殺道人,滅李昌言,接連數戰,你我雖然並肩作戰,但還未來得及飲酒慶賀。」
李曄望著手裡的酒囊苦笑道:「剛跟陛下痛飲,現在腦袋還暈著。」
南宮第一毫不在意道:「這跟有什麼關係?」
李曄也知道,在喝酒的問題上,跟這個酒鬼沒什麼道理可講,他索性也坐下來,和南宮第一對飲。
「接下來怎麼辦?」喝空第一個酒囊后,南宮第一看似隨意的問李曄。
李曄抹了抹嘴:「回平盧。」
「平盧軍的根在平盧,你要回去,我能理解。但是你回去了,朝廷怎麼辦?沒有你在長安,陛下又荒廢政事,天下還得繼續亂下去。那些在此戰中立下功勞的節度使,朱溫、李克用、王重榮等人,包括王建、李茂貞在內,戰後可是未必多麼尊重朝廷。」南宮第一嘀咕道,「一場黃巢之亂,可是把朝廷的威嚴都打沒了。」
李曄徐徐道:「離了平盧軍,我就算在長安,能做的也有限。如果藩鎮作亂,我連可以平亂的兵馬都沒有,自己修為高也白搭。」
南宮第一瞪眼道:「怎麼白搭了?誰敢造反,你直接去取他們項上人頭,不就成了?以你現在的戰力,萬軍都攔不住吧?凡間已經沒有力量能夠限制你了。」
李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夜空:「道門大業被毀,你當仙庭會袖手旁觀?」
南宮第一怔了怔:「難不成仙人會直接下凡?但仙人通過『崑崙』下來,實力可是會折損得很厲害。」
李曄丟了手裡的空酒囊,南宮第一又丟過來一個,李曄接燙手山芋一樣接過酒囊,不由得納罕道:「你的乾坤袋裡,難不成盡裝酒了?」
南宮第一得意的冷哼一聲。
李曄哭笑不得,只得拔掉塞子舉了舉酒囊,示意繼續:「亂世當道,如李昌言這樣的人,只會越來越多。要結束亂世,說到底,還得靠沙場之爭。仙人下凡,也只不過是作為高階戰力罷了。除非他們有衝進青州城,直接摘掉我腦海的能力。」
南宮第一認真道:「說不準。」
李曄嘆息道:「所以,讓陛下趕緊回長安,我也趕緊提升修為,這才是正經。」
兩人聊了沒多久,蘇娥眉和衛小庄也飄了上來。南宮第一來者不拒,酒囊一個接一個丟出,蘇娥眉與衛小庄兩人,一左一右坐在李曄身旁,四人就在月下角樓,痛飲了一整夜。
李峴沒有跟過來,他現在仍舊不適合在人前露面,楚南懷帶著他不知道去了哪裡。
仙庭,凌霄寶殿。
殿中氣氛很凝重,數十名仙官低眉斂目,眼觀鼻鼻觀心,都不敢稍有異動,生怕一個不慎惹惱了帝座上的仙帝,被對方當作出氣筒。
仙帝的面容和身軀都很模糊,因為他身周飄著團團紫煙迷霧,這讓他看起來不可捉摸,高深莫測。但同時,仙帝的威壓卻從煙霧中散發出來,讓殿中每個仙官都不敢動彈。
「天王,你來說,現在該如何對付李曄這個妖孽?」
不知過了多久,仙帝緩緩開口,威嚴的聲音從紫煙迷霧中傳出,在大殿中回蕩不休,頗有餘音繞樑的意味。
手托九層巨塔,面色黝黑的魁梧武將,聞聲出列,聲如洪鐘道:「李曄大逆不道,連道門五大掌門都敢殺,這是公然跟仙庭作對!此等行徑,與禍害世間的妖孽殊無二致,為正仙庭正統,必須派人下凡,將此子誅殺!」
仙庭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身著白袍,懷抱拂塵,眉眼隱有金芒的仙官,聞聲出列,躬身行禮后徐徐道:「陛下,臣以為如此不妥。仙人下凡,修為會被大幅度削弱,且此生都有可能無法回歸仙庭。若是派遣大仙前去,這對仙庭折損太大,眼下仙域正在大戰,那些域外諸族神靈攻勢不止,仙庭還要抵抗他們的進攻,任何一位大仙,都是至關重要的戰力。但若是派小仙下去,只怕修為下降太多,並不能直接將李曄斬殺,那就丟了仙庭的威嚴。」
仙庭不置可否,沉默了半響,才有聲音繼續傳出:「長庚,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白袍仙官李長庚不急不緩道:「李曄的根基在平盧,而且此子修行,靠得是匯聚眾人氣運,提升修為之力,只要我們能毀了他在平盧的根基,讓彼處的人跟他離心離德,李曄實力下降,自然也就不足為慮。」
李曄的修為之道,凡間的修士看不出來,仙庭自然不難識破,要不然也就不是仙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