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故人相見（第二更）
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天羅的神色也再無異樣，重歸平和。這一刻，他就是看破世事，渾身不惹塵埃的高僧。低眉斂目，從爭霸天下的高處，重回黃土大地。
李曄在天羅身前站定。
天羅看了李曄一眼，這一眼無悲無喜，沒有強求，沒有慾望，他徐徐開口：「千百年來，無數僧人行走世間，一念為佛祖，一念為蒼生。天下之大，苦難無數，釋門所求，只是導人向善，建立無欺壓，無惡行的佛國。世間大亂，兵強馬壯者為天子，釋門大出，以大兇手段，行大善之事，跟諸侯無異，有錯嗎？」
李曄見天羅神色，不似作偽，便沒有立即斬他，此刻李曄也不怕他作偽，聽了天羅這番話，李曄道：「沒錯。」
天羅好似大鬆一口氣，道一聲「阿彌陀佛」，莊重問李曄：「既然沒錯，為何釋門八百年謀划，仍舊毀於一旦？如今，更是連六道輪迴大陣，都被毀壞？」
李曄道：「弱肉強食。你們實力不夠，就這麼簡單。大唐這塊地方，人傑地靈，有強大宗傳，有無數英豪，所以百世強盛。千百年來，無數異族覬覦垂涎這塊福地，但從無一族能夠竊據神州。釋門從有佔據神州念頭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要失敗。」
「神州，大唐……」天羅低眉沉思，只是片刻，便露出明悟之色，「貧僧明白了。哪怕五大道門已經腐朽，哪怕大唐諸侯陷入內鬥，但神州依然強大，任何想要渾水摸魚之輩，都只是痴心妄想。」
天羅再道一聲佛號，緩緩俯首：「多謝施主解惑。貧僧已無遺憾，願意以死謝罪，謝大唐，謝釋門。」
李曄點點頭，緩緩提起盧具劍，悠忽斬下。
一道鮮血灑在地上，天羅緩緩傾倒。
岐山之下，緩坡上，數百僧兵，齊齊盤膝而坐，嘴裡頌唱佛號，沒用多久，皆渾身冒出白火，全部就地坐化。
李曄飄然而下，回到李峴等人身前，和諸人一起看向在白火中坐化的僧眾。
金剛、羅漢皆亡，法義、天羅皆死，這些僧眾，已經無力抗衡李曄等人，若不就地坐化，就要被原地屠殺，眼前這種結束生命的方式，至少保留了最後一絲尊嚴。
「釋門大出之勢，就此煙消雲散，我神州大唐，再次捍衛了這片土地的尊嚴，捍衛了這方百姓的尊嚴。我等大唐修士，生於斯長於斯，今日一戰，沒有辜負祖宗傳承，不曾辜負山河大地！」楚南懷長嘆一聲，為老不尊的臉上，首次有了凝重肅然之色。
南宮第一神色輕鬆且振奮，但仍是抱著驚蟄劍，故作冷傲道：「我大唐修士，走到哪裡，都是天下第一。」
「短時間內，釋門雖已不能在大唐興風作浪，但大唐的挑戰還遠未結束。」李峴面容肅然，這位老安王在任何時候，都不曾有過輕鬆之色，憂國憂民到了他這個地步，的確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轉身向楚南懷拱手行禮，「見過師兄。」
「師兄？」
聽到李峴這個稱呼，李曄、蘇娥眉、衛小庄等人，都不由得怔了怔。
「唉，師弟啊，好久不見了，師兄很是挂念你啊！」楚南懷臉上的凝重之色，瞬間被嘿嘿的猥瑣笑容取代，他過來攀過李峴的肩膀，擠眉弄眼的問：「帶酒了沒有？師兄現在窮啊，別說好酒了，連酒都快喝不起了！帶酒了就快拿出來。」
饒是李峴再如何正人君子，忘情忘性，飄然出塵，面對楚南懷也是半點法子都沒有，他苦笑道：「師兄，沒帶啊，師弟過來，原以為是慷慨赴死，哪裡還會帶酒……」
「我有！」南宮第一本來一臉清高，站在一旁扮冷傲，聽到有人要喝酒，立即大喜舉手，酒囊一個個從乾坤袋裡掏出來。
楚南懷眼前一亮，立即拋棄多年未見，感情深厚的師弟，風一般到了南宮第一面前，幾乎是搶過酒囊，拔開塞子深深嗅了一口，頓時滿臉陶醉，「好酒，好酒啊！」
說著就和南宮第一席地而坐，歡快痛飲。
李峴竟然隨後就湊了過來，毫不客氣抓過一個酒囊，加入到痛飲行列。
「你不是忘情忘性，已經了無牽挂了？怎麼還要喝酒？」
「師兄，話不是這麼說，正所謂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
三個酒徒已經開懷暢飲，談天說地了，李曄和蘇娥眉、衛小庄，卻是面面相覷，彼此眼神都有些怪異。
現在，他們三人都知道，為什麼當初他們會相遇，會走在一起了。
這絕對不是偶然。楚南懷竟然也是白鹿洞弟子，還和李峴是師兄弟，那麼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衛小庄擾擾頭，看著蘇娥眉疑惑道：「師姐，我怎麼感覺，我們好像被人賣了啊。」
李曄搖搖頭，嘆息道：「世人不知白鹿洞，天下人傑無師門。都說白鹿洞，是儒釋道兵之外，最為神奇的存在。每逢亂世，以一門七弟子之力，能捲動的風雲，能跟儒釋道兵相媲美。之前不怎麼信，現在看來，真是.……厲害！」
從李曄遇到蘇娥眉、衛小庄，打破蓬萊仙道大會的布局，為李曄執掌平盧掃清障礙，到建立全真觀統一平盧道門，助李曄平定地方；從蘇娥眉和衛小庄及時趕到，作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幫助李曄戰勝僧兵團，到楚南懷把袁天罡招來，徹底破了釋門大局。
要說影響天下大勢，捲動天下風雲，白鹿洞雖然沒有像道門釋門一樣，鬧出那麼大動靜，但論實際作用，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偏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莫說讓人防備，連讓人察覺都沒有。白鹿洞人數有限，但每個人的行動，都是棋盤上最精妙的落子，悄無聲息就達成了傾覆全盤的目的。簡直就是四兩撥千斤，一根槓桿撬動了地球。當你大夢初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完成了。當頭棒喝，晨鐘暮鼓，也不過這個效果。
李曄轉頭看向楚南懷，忽的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個被兩個徒兒，一直評價為愛吹牛不著調的邋遢老頭，實在是深不可測到了極點。
簸萁山上那個歷史悠久的殘破道觀，觀名三個字，最後一個字是洞，原來竟然就是白鹿洞！
……
斜谷當中，鴉雀無聲。
袁天罡出現的時候，眾人膽戰心驚。
眼睜睜看著袁天罡兵解，聽了袁天罡那番話，眾人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當眾人看到，李曄忽然傷勢恢復，戰力大增，將法義、天羅人都斬殺的時候，又一個個勃然變色。
「釋門……完了。」吳金陵咽了口唾沫。
「六道輪迴大陣，最後還是沒能奈何李曄這個妖孽.……」王三仙不知道該說什麼。
「袁天師，為什麼要幫李曄這個妖孽？！」張九陵面色通紅，眼中充滿怨忿。
許平鏡寒聲道：「袁天師……袁天罡！他對仙庭不敬，他那番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就算他不兵解，仙庭也會降下神罰，將他誅殺！可恨，他竟然罔顧大局，還幫了李曄那廝！」
張九陵低吼道：「還說這些做什麼，趁李峴等人還有傷在身，無法立即遁走，趕緊請動誅仙大陣，將他們全部轟殺！李曄這個妖孽，如今得了袁天罡相助，更是難纏，今日若是不將其誅殺，來日必將為禍人間！」
眾人聞聽此言，紛紛醒悟，的確，誅殺李曄，已經是刻不容緩。
白驚雪向絕頂上迎風而立的吳悠抱拳：「請掌劍人拖住李曄！」
誅仙大陣，一定要五大道門的人齊聚，才能夠請動，那是傳說中連仙人境都能斬殺的存在，誅殺李曄自然不在話下。
眼下，道門雖然沒有太多真人境修士，但誅仙大陣是道門最大依仗，比六道輪迴大陣不差，釋門之前一直防備道門，也是有道理的。不過和六道輪迴大陣一樣，誅仙大陣出動一次之後，就要等上十年，才能用第二次。
吳悠沒有應聲，但人已經下了絕頂，落葉般飄落數丈，陡然化作一道流光，向岐山而去。
許平鏡、白驚雪、張九陵、吳金陵、王三仙等人，相視肅然，遂不再遲疑，在斜谷中擺下大陣，分居五個方位，盤膝而坐，神念溝通仙庭。
李曄心裡惦記著陳倉的李儼，見眾人無恙，就準備動身。現在他戰力恢復，更勝以往。而且氣海上袁天罡留下的那顆青白圓珠，還在被龍氣持續吸收力量，估計完全消化之後，踏入陰神境都不是問題。
袁天罡的傳承，是李曄收穫的意外之喜。不過他並無把握，因為他境界的晉陞，跟尋常修士不同，也不知吸收袁天罡的傳承之力，是否真能破境。
就在李曄準備跟李峴等人告別的時候，南方天空，忽然有一道彩虹驟然延伸過來，速度奇快，轉瞬就到了眼前。李曄這便看到，彩虹前端，竟然是一名修士，而且很快就看清楚了，那是身著七彩雲裳，手持長劍的吳悠。
坐在地上拼酒的李峴等人也看見了，在南宮第一叫了一聲酈郡主之後，就沒再理會，繼續吆喝划拳。既然是熟人，自然是不會動手的，那就沒必要理會，現在沒什麼事比喝酒更重要了。
李曄見是吳悠，眼中掠過一抹驚喜，他耳畔幾乎又迴響起那個清脆親切，不失依賴之意的呼喚：「曄哥哥！」
然而那聲呼喚並沒有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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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別聲明，再次強調一下，本書是異界，書中涉及的釋門道門等內容，與地球佛教道教等無關。
PS2：雖然PS的聲明有點多餘，但不想被找麻煩，就只能活得謹慎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