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上的道觀和師父
「痛則不通,通則不痛,同樣的道理,神智失常,意識模糊,也是經脈穴位被堵塞,元氣流傳不暢的原因。雖然小庄暴躁之後的反應,跟常人不太一樣,但事實就是這麼回事。」
李曄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為小庄打通了穴位關節,他的神智就正常了,不過因為這些關節堵塞太久,喪失了該有的能力,突然暢通,難免有些氣流不暢,一時活動不開也是正常的。」
「所以這就是小庄動都不能動的原因?」蘇娥眉一臉殺氣,擺明了一點都不相信。
李曄雙手一攤:「事實就是這麼回事兒。」
蘇娥眉握緊了劍:「你難道是大夫?」
「我的確是大夫。」李曄嚴肅的點頭,他的修為到過真人境,對人的身體太了解了,說是大夫那是小瞧了他。
「我不信。」蘇娥眉殺氣外溢。
李曄無奈道:「為何不信?」
蘇娥眉嚴肅而又認真的說道:「我看你年紀輕輕,生得白白凈凈,長得斯斯文文,一看就不是好人!」
李曄:「.……」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還趕著去青州呢!」衛小庄哀嚎起來。
李曄看了蘇娥眉一眼,走不動了就只能背啊,要不提著也行,反正大家都是修行者,孰料後者一眼就瞪了回來:「你看我做什麼,事情是你做的,你得負責!」
李曄翻了個白眼:「事到如今,只有等馬車了。」
蘇娥眉生怕李曄跑了:「你跟著一起等!」
李曄無力道:「那是自然。」
半個時辰過去,就在蘇娥眉臉上陰雲密布,即將電閃雷鳴的時候,衛小庄激動的叫道:「有馬車來了!」
官道一端,果然有馬車過來。
看見馬車,蘇娥眉暗暗鬆了口氣,衛小庄不能動了,他們的行程又不能耽擱,若是沒有馬車,恐怕就要誤了去青州城辦的事,到時候就會影響道觀的存亡——這事只有她知道。
蘇娥眉和衛小庄來自一座毫無名氣的小山,名字叫作簸萁山,簸萁山遠離人煙,又在深林之中,是靜修的好去處,只不過道觀很小,除了他們師徒三人,就只剩下一窩不能吃的雞鴨,和很久才來拜訪一次的獵戶。
道觀也沒有香火,幾個要修鍊的人,更沒有去耕種農田,而且不狩獵,因為師父不願殺生,偏偏那個老得只剩兩顆黃牙的師父,還是個慈悲心腸,每回下山都要帶幾個半死不活的人上來,或者是病了的,或者是快餓死了的,一定要讓他們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這才願意放人家走。
這樣的道觀,要生存下去實在艱難,沒有人接濟可不行。
接濟他們的人,就在青州城,蘇娥眉和衛小庄這回下山來,就是奉了師父之命,去找這家人,聽說對方遇到了莫大的難處,去晚了可能就幫不上忙了,這事之所不跟衛小庄說,是因為怕他大嘴巴。此行對蘇娥眉和衛小庄是個考驗,他們幾乎沒有下過山,清修的道人下山做什麼?偏偏師父還不跟著來,說要守著道觀,怕遭了賊,世道亂了,山野之中盜賊很多。
對此,蘇娥眉和衛小庄是不屑的,道觀里除了神象就只剩下幾間房子,莫說金銀沒有,連像樣的衣衫都沒幾件,這樣的道觀,哪個不開眼的山賊會來打劫?他們不去打劫山賊就不錯了。
奈何師父執意要看家,說心疼剛換的那幾個蒲團,那可是全新的,對此蘇娥眉和衛小庄無法反駁,別看師父每回下山都救人回來,而且要他們養得生龍活虎的,才把他們放走,大方的不得了,但實際上師父是個掉錢眼裡的人,他那一身道袍,自打蘇娥眉和衛小庄記事起,就沒看他換下來過,這麼多年過去了,打了無數個補丁,五顏六色的,比梅花鹿還要色彩斑斕,蘇娥眉和衛小庄私下裡說過,師父那已經不是摳門了,他連是連牆都摳。
按道理說,修為到了鍊氣期,尤其是練氣中段,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這樣清苦的日子,實在是不應該,好在蘇娥眉和衛小庄,見過最繁華的地方,也就是鄉間市集,就沒見過花花世界,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
他們有時候問師父,青州城有多大啊,他師父就說,幾十個市集那麼大,這個答案讓蘇娥眉和衛小庄嗅之以鼻,那怎麼可能,一個市集能看見一兩百多人呢,幾十個集市,那得多少人?那人要是掉在人堆里,不是跟掉進海里一樣看不見了?蘇娥眉和衛小庄也沒見過海,但是師父說過,林濤如海啊,那就不難想象了。
師父很喜歡吹牛皮,這是蘇娥眉和衛小庄的一慣認知,師父經常回憶他年輕的時候,說那時候他走過很多地方,小橋流水的江南,北風凌烈的塞北,大漠黃沙的西域,還有一望無垠的東海。
師父說,有一座城叫作長城,建在高山峻岭上,有萬里長,師父還說,大唐的京師叫作長安,長安城裡有一百萬人,城樓建得跟小山一樣高,師父又說.……蘇娥眉和衛小庄記不清師父說了多少,反正他們沒一件信的,這些事兒誰信誰傻啊,很明顯師父是喝多了胡言亂語呢。
馬車終於到了三人跟前,窗帘撩開后探出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他看了招手的衛小庄一眼,本來是不打算停下來的,那胖墩穿的也太寒酸了,道袍袖子都已經洗得發白,男子就沒見過這麼寒酸的道人,他的手厭惡的在鼻子前揮了揮,好像看見蒼蠅一樣,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在蘇娥眉臉上之後,就再也挪不開了,睜大了眼一動不動,就跟失了魂一樣。
「這位施主,我能搭個車不?放心,我不進車廂,就作車後面。」衛小庄賠著笑。
「誰上馬車?你?」商賈模樣的男子瞥了衛小庄一眼,充滿不屑和厭惡,轉而看蘇娥眉的時候,卻是神采奕奕,他咳嗽兩聲,裝模作樣:「要是這位小娘子搭車,我倒是可以順帶稍上一程,而且小娘子還可以坐車廂里。」
說到後面的時候,商賈眼中已經滿是色迷迷的神色。
「我不坐。」蘇娥眉說道。
商賈怔了怔,沒想到蘇娥眉會拒絕,在他看來,這幾個人除了李曄,明顯就是鄉下來的,看到自家的華貴馬車,當然想要親近,鄉下女子不是對金錢財富沒什麼抵抗力么,自己叫她坐進來她還不巴不得?
「我的意思是說,小娘子坐車裡,那個郎君就可以坐車後面。」商賈決定自我犧牲一下。
「我不坐,他坐。」蘇娥眉又說了一遍,到這時她已經不高興了,只是沒有表現出來,她雖然是山上下來的,但又不是傻子,商賈色迷迷的模樣,讓她格外反感,再者,男女授受不親,她怎能坐進那個明顯不寬的車廂里,和一個陌生男子呆在一起?
「小娘子要是不坐,這事就麻煩了。」商賈悠悠道。
「我們等下一輛。」蘇娥眉對衛小庄道。
衛小庄點點頭,他也對商賈的心思,隔岸觀火,很是厭惡。
「不用等下一輛,就這一輛。」李曄忽然出聲。
蘇娥眉立即對他怒目而視,衛小庄也連忙道:「我們不能坐這一輛!」
「他娘的,給臉不要臉,我們走!」商賈不耐煩的罵道。
他正要放下帘子,忽的就愣住,並且很快就兩眼放光。
因為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團金子,足有嬰兒拳頭大小!
在這個時代,金子不是通用貨幣,也不可能做成元寶狀,但金子的價值,還是擺在那裡。這麼大一團金子,莫說買下一輛馬車,十輛都夠了。
「買你這車。」李曄道。
「好好好!我賣給你!」商賈立即屁顛屁顛的,從車上跑了下來,一把抓過李曄手中的金子,咬了一口,隨即臉上就樂開了花,「金子是我的了,車是你的了,公平買賣,童叟無欺,不得反悔!」
李曄擺擺手:「快滾。」
「得嘞您哪!」商賈二話不說就滾了。
蘇娥眉怔了怔,她不解的看了看李曄,又看了看商賈,眼神有些茫然,金子她是沒見過的,畢竟山上、鄉村,不可能有這東西,她只聽那個愛吹牛的師父說過,他年輕時候見過金山銀山,蘇娥眉不知道這麼一團金子,到底有著怎樣的價值。
「這傢伙還是個有錢人?」蘇娥眉看了李曄一眼,惡感降低了幾分,倒不是因為李曄富有,而是李曄願意拿出錢來,為他做的事負責,這種行為值得讚賞。
很快馬車就重新行駛,衛小庄圓滾滾的身體,把車廂都塞滿了,李曄坐在車前靠著車廂,翹著二郎腿趕車。蘇娥眉抱著劍,走在馬車旁邊,三人中只有她是步行的,因為馬車只能容下兩個人,而她又不會趕車,更不可能坐在車後面的轍子上。
這個搭配很奇怪,但蘇娥眉卻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她也沒有一定要坐在馬車上的意思,跟著馬車走得很自然。倒是過往的行人,少不得指指點點,議論幾句。
「這輛車花了多少銅錢?我補給你。」蘇娥眉忽然對李曄道,她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如果李曄不是個騙子,果真是個大夫,治好了衛小庄的頑疾,那麼就是他們的恩人,讓李曄出錢買車,就太不應該了。
蘇娥眉想起師父的話,下山之前,師父再三叮囑他們,說,徒兒啊,你們沒怎麼下過山,更沒去過城池,為師告誡你倆,這回出去,你們會碰到很多人,要知道,心腸不好的大有人在,什麼惡人啊,騙子啊,多得是,你們一定要小心提防,切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正因如此,又加上自己是師姐,有照顧衛小庄的責任,所以一路上蘇娥眉都很謹慎,看到李曄才會很防備。
「這些夠不夠?」蘇娥眉掏出一個布質的錢袋子,從裡面抓出一撮銅錢,約莫是害怕不夠,她微微蹙眉想了想,又抓了幾枚,湊成一大把,認真的遞向李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