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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誅心

  韋保衡坐在小塌上,冷冷看著站在面前的韋江南,手裡兩顆輪著轉的稀有寶珠,在他的指縫間化為齏粉,縷縷飄落。


  韋保衡很久沒有這麼生過氣了,他已位極人臣,修身養性的功夫就跟他的修為一樣,在整個長安城都沒幾個人比得上,但是現在,他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心愛的寶珠也被捏碎,可謂非常失態。


  「一名練氣八層,一名練氣七層,二十多名練氣術師,早早在渭水設下陷阱,只為擒拿一個剛入練氣不到一年的小輩。但你們,竟然失手了?」


  冰冷的話語從韋保衡牙縫間蹦出來,他的目光讓韋江南如芒在背,「不僅失手,反而還讓一介小輩,擒住了你們不少人手,就連陳江河的屍首,現在也陳列在長安府!更讓堂堂執政宰相的手足,猶如喪家之犬一般,從黃梨鄉狼狽逃回!」


  韋保衡坐在那裡,渾身散發這冰冷的煞氣,猶如一隻隨時都會突然暴起,擇人而噬的厲鬼。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度睜開的時候,眸中殺氣畢現,「你給我丟盡了臉!也讓我身陷從未有過的危境!你說,無能到這種地步,我還要你們何用?你們能做什麼用?!」


  觸及到韋保衡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神,韋江南噤若寒蟬,連忙低下頭,韋保衡的雙眼就如兩個漩渦,深不可測,蘊含莫大的恐怖,彷彿一個深淵,能吞噬人的神魂。


  韋江南知道韋保衡動了真怒,前所未有的真怒,他不敢有一句狡辯之詞,因為他知道那隻會加深對方的怒火,哪怕面前坐的是自己的兄弟,韋江南也不禁雙膝一軟,噗通跪倒在地。


  韋江南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他很清楚,陳江河的那些人手,被李曄抓住之後,會對韋江南產生多麼大的打擊,他內心深處極度惶恐,他也害怕韋保衡就此被鬥倒,那樣的話,他也會跟著完蛋……可事先有誰會想到,李曄竟然如此厲害?

  韋江南固然沒有想到,但韋保衡何曾就想到了?


  韋江南趴在地上,俯首請罪:「兄……兄長,是我錯了,是我無能,請兄長責罰!」


  韋保衡盯著韋江南,在他手中碎為齏粉的寶珠,在此刻化作絲絲輕煙飄散,竟是被靈氣生生焚毀。


  韋保衡已經很憤怒,但還有更讓他的憤怒的消息。


  他的一名心腹管事,垂首來到他身前,躬身稟報:「明公,有李克用的消息了。」


  韋保衡注視著這名管事,雙眸依舊冰冷:「我希望是一個好消息。」


  在得知韋江南失手的時候,韋保衡同時得到消息,李克用無緣無故在長安城消失!

  李克用到長安來,是因為什麼?因為韋保衡請他來。請他來的目的是什麼?代表振武跟韋保衡結盟。達成目的的必要過程是什麼?向駙馬府提親。


  而就在李克用於眾目睽睽之下,比武輸給李曄之後,竟然就從長安消失了!事先沒有半分預兆,連通知都沒通知韋保衡!

  活脫脫的不堪受辱,不顧大局,負氣而走!


  李克用這是什麼行為?輕率,魯莽,無知!


  但更重要的,李克用一聲不吭就這麼走了,他把韋保衡置於何地?把當朝執政宰相的尊嚴置於何地?把雙方的結盟大局置於何地?


  韋保衡很憤怒,自從他成為執政宰相以來,還沒被如此輕慢過!滿朝文武,天下官員,億萬百姓,誰對他不是畢恭畢敬?李克用的行為,已經不是輕慢,簡直就是侮辱,侮辱一個執政宰相的權威!


  管事感受到了韋保衡的怒火,不加掩飾的怒火,這讓他稟報消息的時候,更加膽戰心驚,他低聲道:「李克用已經離開京師,渡河北上了!」


  「你說什麼?他真的敢?!」


  「稟……稟明公,李克用是迫不得已。」


  「何謂迫不得已?」


  「他……他是被李曄打跑的……」


  「什麼?!」


  「前日,李克用不堪駙馬府受辱,在得知李曄出城后,便尾隨到了黃梨鄉。雙方.……雙方應該經過了一場大戰,事.……事後,李克用負傷被慧明帶走,而他的兩名隨從,竟然,竟然出現在李曄的隊伍里,還去了安王府!看起來.……看起來.……」


  「看起來如何?」


  「看起來唯李曄馬首是瞻,好似已經投靠他!」


  房中突然安靜下來,再沒有人出聲,一時落針可聞。


  這種安靜,格外詭異。


  韋江南和管事,一個趴在地上,一個躬身站著,大氣都不敢出。


  唯獨韋保衡,臉上肌肉不停抽動,雙目通紅,呼吸粗重,如同一隻即將暴走的野獸。


  忽的,韋保衡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怒吼,一掌抬起,轟然按下。


  轟的一聲,韋江南和管事,齊齊被氣浪震飛出去,韋江南撞破房門,吐血摔落院子,管事掀翻桌椅,鑲進牆壁,雙眼一翻,直挺挺昏了過去!

  屋中物件,悉數翻倒,珍玩碎了一地,屋樑猛地震顫,灰塵不停落下,整間屋子似乎都要倒塌,而在韋保衡腳前,出現了一個深過一尺的大坑,格外恐怖。


  「豈有此理!氣煞我也!」


  「李曄,你這豎子!屢屢壞我好事,我跟你不共戴天!」


  這一日,整座宰相府,籠罩著末日般的寒冷氣息。


  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沒有人敢大聲說話。行走的官吏僕役,都是埋頭低首,腳步匆匆,不敢發出一丁點異響,生怕惹怒了宰相,降下無邊罪責。


  這一日,安靜的宰相府,死了很多牲畜,因為,狗吠殺狗,雞鳴殺雞,鴨叫殺鴨.……

  韋保衡發泄過怒火之後,漸漸冷靜下來,現實讓他不得不收斂脾氣,強忍著怒火,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


  「李曄今年才及冠,本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本公之前的確沒有將他放在眼裡,也就是在他切磋勝了李克用之後,本公才稍微注意了他一些,卻沒想到,這個無足輕重的螻蟻,現在竟然給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韋保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品了口茗,對躬身站在面前的韋江南說道。他們現在呆的屋子,自然不是剛才那一間,那間屋子也就是沒塌而已,差不多毀了,沒法繼續呆下去。


  飲完茶放下茶碗,韋保衡更加沉靜,他繼續說道:「之前輕視他了,現在必須得重視起來,能將李克用從長安逼走,不管他是有意無意,都不容小覷。眼下是多事之秋,容不得絲毫差錯了。」


  說到這,韋保衡冷哼一聲,語氣莫名的複雜:「不愧是李峴的種,同樣的讓人不省心!」


  韋江南見韋保衡已經冷靜下來,心頭暗鬆了口氣,他很清楚,他的這位兄長,發起火來就是雷霆之威,誰敢觸犯就是找死,而一旦冷靜下來,便是睿智之人,足以掌控全局,運籌帷幄。


  韋江南道:「昔日,李峴權勢滔天,姑且栽在我們的布局中,現在他的兒子,不過就是稍稍有了點修為而已,我們沒注意他也就罷了,真要專心對付他,輕而易舉。」


  「那是自然。」韋保衡深思片刻,繼而沉聲道:「李曄能斬殺陳江河,以他自身的修為,斷然無法辦到,很可能是有高人相助……阻攔你出手,將你打傷的那人,你當真沒認出?」


  韋江南搖搖頭,心虛而羞愧:「的確沒認出,無論是面貌,還是氣質,都很陌生。」


  韋保衡嗯了一聲,忽然露出一個含義深遠的笑容:「李曄在黃梨鄉抓住了陳江河等人,王鐸、路岩那群老匹夫,想要藉此扳倒我,本來這的確是個大麻煩,我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但現在看來,事情有了轉機。」


  韋江南怔了怔,不明所以:「轉機何在?」


  韋保衡笑容愈發詭異:「李曄身旁有高手相助,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江湖上殺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而在朝堂上殺人,只需誅心。誅心,方為上策。」


  韋江南一臉茫然。


  「我要進宮面聖。」
……

  皇宮分為皇城和宮城兩部分,皇城,三省六部衙門所在,宮城,皇帝起居之所,位於皇城北面,也是整個長安城最北的位置。宮城東面,有府邸名東宮,是為太子居所。韋保衡進宮,自然是進宮城。


  韋保衡從長樂門進宮城,橫穿整個太極宮,經玄武門,進到西內苑。


  皇帝李漼四十多歲,也是名鍊氣期的術師,只不過現今身材已經完全走樣,論樣貌,就是一個發福的中年人。他也沒在殿閣內處理政事,而是在西內苑遊玩。


  作為一個信奉「下者勞力,上者勞人」原則的皇帝,李漼的信條是,朕只負責任命大臣,處理政事交給臣子即可,若是什麼都要朕來操心,那還要臣子做什麼。


  李漼是個享樂皇帝。


  韋保衡見到李漼的時候,後者正趴在涼亭的美人靠上,餵食湖中的游魚,身邊嬪妃圍繞,鶯鶯燕燕環肥燕瘦,色彩斑斕,嬌笑聲此起彼伏,


  「韋公來了?今兒帶了什麼新鮮物什來給朕取樂?」


  李漼坐在美人靠前沒起身,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臣有要事啟奏。」


  若是換作平常,韋保衡定是要滿面笑容,陪著李漼玩上一會兒,甚至他見李漼,大部分時候都是給李漼出些享樂的點子,然後陪著李漼一同玩樂。


  他是宰相,統領百官,主持皇朝政務,但他之所以是宰相,就是因為聖眷,所以對他而言,任何事都比不上投其所好,哄李漼開心重要。


  聖眷是韋保衡的立身之本。


  但是今日不同。


  「瞧你這正兒八經的模樣,朕的大唐天下太平,能有什麼要緊事,是比朕開心更加重要的?」李漼不以為意,興緻缺缺。


  韋保衡只說了兩個字,就讓李漼正色起來,並且屏退了嬪妃。


  「李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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