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強悍
那人背對圓月,踏葉而來,衣袂若燕。
看清此人面目,石階上的人,莫不是雙目睜大,滿臉不可思議,一副看到江河倒流,時光迴轉的模樣,他們太過震驚,以至於嘴都張開。
但他們的嘴張得再大,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關於此人的身份,他們有過太過猜測,南宮第一,許清豐,某位不知名的江湖高手,甚至是李冠書……都在他們的猜測範圍內,如果是這些人出現,他們雖然也會震驚,但不會震驚到這種說不出話的程度!
那人騰空而起,從圓月上斬出一劍,像是從月宮降臨的仙人,那一劍的風華,是那般耀眼,那一劍的威力,是如此駭人,怎麼可能是這個人?
李靖安連連後退,頭搖得像是撥浪鼓,眼神中充滿驚悚,這一切都表明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直到後背靠上石壁,他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幾乎要扇自己一巴掌,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在場所有人,唯有上官傾城是鎮定的,她看著那人踏葉而來,降臨她面前,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沒有震驚,沒有驚恐,沒有不可思議,有的,只是欣喜,重逢的欣喜,這讓她看起來是如此的美,比那輪皎潔圓月還要美。
只有上官傾城自己知道,在青色匹練擊碎李靖安的氣拳,將她從鬼門關救回來的那個剎那,她就肯定了,救她的人,只能是他。
只有他才會救他,如此及時的救她。
因為他們曾今並肩作戰,他們是戰場上的同袍!
在所有人扭頭看向圓月前的那人,想要看清對方的面目時,上官傾城已經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親切的氣息,那一刻她就忍不住脫口而出:「殿下!」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年輕的安王就到了她身邊。
上官傾城豎握橫刀,抱拳下拜:「殿下恕罪,末將沒能護衛殿下左右!」
她的身軀還未拜下,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她面前的安王,此刻眉目肅殺,但看她的眼神,卻是無比柔和。
比眼神更柔和的,是安王的聲音:「你沒事,我沒來晚,這就好。」
上官傾城抬頭,看到安王正注視著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此刻滿是關切之意,關切之外,是一絲輕鬆,透過那絲輕鬆,上官傾城彷彿感受到了,安王一劍救下她之後,內心松的那口氣。
沒有人能體會這一刻,上官傾城的心情,她眼眶瞬間紅了,只覺得渾身充滿熱流,燒得她要落下眼淚。
這個前一刻還神色決然,提刀慷慨赴死的巾幗將軍,此刻竟然忍不住要流淚。
李靖安、吳悠,還有他們的隨從,凝視著近在眼前的安王,聽到他和上官傾城的對話,不管他們能不能夠接受,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接受,都只能承認,斬出那驚天動地的一劍的,的確就是兩月前還不能修行,二十年沒有絲毫修為的李曄!
承認之後,震驚卻沒有消失,他們看著突然出現的李曄,如仙人一般降臨的李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能說什麼?
這個在長安城,還碌碌無為的年輕人,這個在羅坪村,還只有練氣三層的安王,忽然間就成了真正的高手,眾人能說什麼?
吳悠看了李靖安一眼,眸子里滿是嘲諷意味,那意思分明是在說,你不是篤定曄哥哥會被李冠書殺死嗎,現在他怎麼完好無損出現了?
觸及到吳悠的眼神,李靖安不由得神色一僵。
是啊,李曄出現在這裡,那李冠書呢?
難道說,李冠書沒有找到李曄?
可李冠書有練氣六層的修為,感知力強大,在這並不太大的牛首山中,又怎麼可能沒發現李曄?
李靖安無法多想,也不願多想,難不成,還要他在此時認為,李冠書被李曄殺了不成?
那也太荒唐了!
隨著一名紫袍女子出現在樹梢上,於月色下卓然而立,眾人終於回過神。
吳悠想到,自己方才沒有能及時救援上官傾城,心裡極度不是滋味,她看了李曄一眼,慚愧的低下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子,捏著衣角走到李曄面前,抬頭剛想開口說話,卻被李曄擺手打斷。
「沒事,我不怪你。」李曄寬慰吳悠,他當然不會怪罪她,方才的形勢千鈞一髮,上官傾城出手突然,她又在第一時間被她的隨從拉住,錯過了那個瞬間的時機,再要出手就來不及了。
說著,李曄看了吳悠的隨從一眼,眼神冰冷,目光里有不加掩飾的殺機。
老者清晰感受到了李曄的殺氣,那是一言不合,就會拔刀相向的殺氣。
老者低眉斂目,沒有說話,作為吳弘杉的心腹,他的行為是為了吳弘杉著想,自覺問心無愧,而李曄是皇朝親王,以他的身份,自然也無法怒目相對。
至於別的,也沒有別的了,李曄雖然目露殺機,但老者不認為,李曄真會對他動手,他畢竟是駙馬府公主第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李曄還真能殺他不成?
李曄看罷吳悠的隨從,向前踏出一步,目光落在李靖安身上,眼神更加冰冷,猶如亘古不化的冰雪,更勝無間地獄的幽冥鬼火。
李靖安察覺到了李曄的殺意。
李曄先前一劍的餘威還在,李靖安臉色煞白,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但一步退回后,李靖安就升起一股濃烈的恥辱之感,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怎能被李曄嚇到?他自認不輸給李曄,甚至比李曄還要強,又怎甘在李曄面前示弱?
就算他無法接下李曄那一劍,但他還有婦人隨從,對方可是練氣五層的高手,總不會比李曄弱吧?
更何況,他還是恭親王之子,李曄又敢拿他怎麼樣?
他只是要殺上官傾城,畢竟沒有得手,而且對方也不過就是個隨從而已,跟他們這些宗室子弟一比,屁都不算。
李靖安馬上又前踏一步,梗著脖子迎上李曄的目光,硬氣道:「安王,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你還想對我動手不成?」
李靖安絲毫沒有愧疚之心,這讓李曄心頭怒火更甚,所以他的眼神更冷:「你覺得我不敢?」
李靖安冷冷道:「安王,你雖然因為袁天師的傳承,而突然變得很強,但你也不要以為,就此你就能胡作非為了!三清觀想要庇護你們,結果如何?還不是被南宮第一,三劍破觀了?實話告訴你,南宮第一就是邢國公請來的!你我都是宗室子弟,應當知道,個人實力,終究敵不過黨羽勢力!我跟邢國公已經結盟,你此時若是傷了我,邢國公也不會放過你!」
「邢國公?」李曄哂然。
「不錯!」李靖安揚起下顎,傲慢無比,既然他不能對李曄低頭,索性把姿態做足,「安王,莫說你還沒出仕,就算你日後出仕了,想要在官場混下去,難道還能罔顧邢國公、韋公的勢力?」
李曄看白痴一樣看了李靖安一眼:「邢國公,已經不存在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動了。
因為他不想再廢話。
「你說什麼?邢國公不在了?這怎麼可能?你難道要說,是你殺了他?哈哈哈……這笑話可真好笑!」李靖安一邊嘲笑,一邊連忙抽身後退,招呼自己的隨從:「李曄你真是瘋了,竟敢對我出招!動手!」
婦人從李靖安背後躍起三丈。她眉目肅然,全然沒有李靖安的輕鬆,眼眸里滿是凝重之意,第一次出手,就拼盡全力,使出了絕招:「百殺夜鷹!」
婦人人在半空,雙刃揮動,身周頓時飛出百隻靈氣蒼鷹,齊齊向李曄飛撲,而她本身更是靈氣環繞周身,形成一隻長達一丈的巨鷹,以雙刃為鷹爪,向李曄襲來!
這聲勢,不可謂不浩大,這實力,不可謂不強悍。
李靖安在後面瘋狂叫囂:「李曄,就算你再強,能從我手中救下你的隨從,但你敢跟我的隨從硬拼,就是死活一條!有種你就別退,我李靖安才算服你!」
前奔中的李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之意,他揮出一劍。
一劍,三丈青芒,對著婦人,當頭斬下!
劍氣生蓮。
百隻蒼鷹,被劍氣斬中,悉數破碎!
劍氣直達婦人頭頂!
婦人發出一聲尖叫,舉起雙刃迎擊。
叮噹!
雙刃飛出。
劍氣斬中婦人身軀。
巨鷹消散。
婦人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倒飛出去,撞進林木中,一陣窸窣猛響,也不知撞斷了多少樹枝,跌入林木中,一時沒了動靜。
這一幕落在李靖安眼裡,讓他目瞪口呆!
他在心底吶喊,這不可能!
李曄就算再強,在三清觀又突破修為,頂多也就是練氣四層,他的隨從,怎麼可能連李曄一劍都接不了?!
這一刻,他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燒。
他方才還在嘲諷李曄,但是一招之間,他的隨從就落敗!
李曄竟然強到這種地步?!
李靖安沒有見過,李曄在羅坪村,以步步生蓮的劍式,瞬殺七人。
李靖安更不可能預料到,李曄已經殺了李冠書。
他對李曄的實力,一所無知。
李曄可不管這些,一劍斬飛婦人,已經到了李靖安面前。
李靖安驚恐的雙股顫慄,他發出一聲驚叫,連忙一拳轟出:「虎嘯靈拳!」
他的拳芒一陣暴漲,達到兩丈,形成猛虎身形,那猛虎張牙舞爪,露出獠牙,向李曄撲去,氣勢駭人,彷彿要將李曄撕碎!
李曄面無表情。
連不屑的表情都懶得有。
一劍斬下。
靈氣破碎,猛虎消散!
李靖安吐血倒飛出去,掉落在石階上,又如罈子一般,從石階不停向下滾落!
李曄跟上,再一劍。
「嗷!」李靖安發出一聲凄厲慘叫,「百忙中」伸手一抬,衣袖裡飛出一面青銅色大盾,護在他的面前,卻是他的保命法器!
劍至。
咔擦一聲。
大盾裂開一道口子,瞬間退回到了李靖安的衣袖。
世間法器,有幾個能硬撼盧具劍?
李靖安滾落石階下的平台,已是鼻青臉腫,頭髮散亂,狼狽不已。
李曄提劍而至。
這一刻,勉強爬起來的李靖安,看到李曄冰冷的眼神,感到了莫大的恐懼。
此生從未有過的恐懼。
眼見李曄一步步走來,感受到李曄的殺意,李靖安慌忙後退,心驚膽顫,幾乎想要哭爹喊娘!
「別……安王殿下,是在下魯莽了,安王殿下,別動手……」李靖安哭喪著臉,再也顧不得什麼自尊,再也維持不了所謂的姿態,他就像個走投無路的孩子,只剩下苦苦哀求。
李曄到了李靖安面前,收了盧具劍。
李靖安以為李曄要放過他,頓時大喜:「安王殿下.……」
「這一掌,我替傾城還給你。」李曄一掌擊出,轟在李靖安胸口。
李靖安聽到李曄的話,嚇得肝膽欲裂,眼看著李曄一掌拍來,卻根本閃躲不及,這讓他在被擊中之前,就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
噗嗤一口老血噴出,李靖安的身子再度倒飛出去。
他飛出去幾丈遠,撞斷一棵松樹,最後整個身子,都掛在斷裂的樹枝上。
「這一刀,傾城沒斬下的,我替他斬!」
李曄走到李靖安面前,向後伸出手,隔空一抓。
噌的一聲,上官傾城的橫刀出鞘飛來,被李曄握在手中。
一刀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