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殺破(4)
劍身逾丈,光芒奪目,有泰山壓頂之勢,劍氣切碎廬舍屋檐,直取屋檐下的許清豐。
劍氣之下,青瓦橫樑碎為齏粉,如暴風雪一般四下飛卷!
這是李曄拼盡全部靈氣的一劍,劍光鼎盛,甚至映亮了廬舍旁的那幾樹桃花。
靈風颯颯,許清豐衣袂翻飛,他從屋檐下抬頭,眼神狠戾面容沉著。練氣五層的三清觀觀主,即便是重傷垂危,也絕非任人宰割的魚肉。
他伸出雙手,衣袖鼓盪如燈籠,這一剎那,許清豐蒼白如紙的臉上,湧起一陣病態的殷紅,他兩指併攏以指為劍,隔空向李曄一指,呼喝道:「區區練氣三層,也敢向某亮劍,不知死活!」
兩道青色劍氣,從手指射出,如蛇大小,直奔盧具劍。
盧具劍外,有丈余長的劍芒,青色劍氣切入其中,如同切豆腐一般,毫無阻礙。
劍芒崩碎!
青色劍氣徑直擊在青鋒上。
當的一聲劍吟。
李曄手腕一顫,盧具劍再也握不住,脫手飛出!
李曄五臟翻騰,一口鮮血噴出,身體也從半空倒飛出去。
他並未摔倒,而是騰空后翻,落地屈膝,后滑三步后,以手撐地,終於穩住身形。
盧具劍掠過桃樹,切斷數根枝梢,劍氣震碎無數桃花,桃花如雨,紛揚而落,落在李曄肩頭。
靈氣已盡的李曄抬起頭,盯向許清豐,他雙目依舊深邃,看不到半點兒慌亂,神情談不上古波不驚,但也沒有太多變化,他本身就像一柄寒鐵劍,此時,唯有劍氣凌然。
廬舍中段屋檐,已經坍塌破碎,許清豐在迴廊前負手而立,神色睥睨,看起來沒有受到半分傷害,他雲淡風輕,氣度儼然,平靜開口:「你敗了。」
「裝你麻痹的高人!」
李曄扭頭吐了一口血沫,拔地而起,虎豹一般,沖向許清豐。
他靈氣雖已耗盡,肉體的力量卻沒有消失,此刻還能再戰!
他的速度已經遠不如先前迅捷,但他奔進的速度,依然堪比離弦利箭。
肩頭的桃花瓣向後震落,腳下的泥土向後飛濺,傷口的鮮血也滴滴飄灑,但他一往無前。
眼見李曄奔來,許清豐眼中掠過一抹驚異,驚異之下,還有一絲掩飾很好的慌亂。
他是強弩之末,方才強行出手,已是壓榨本就空空如也的氣海靈氣,若非如此,練氣五層全力一擊,又豈是練氣三層承受得住的?
許清豐希望李曄畏懼他的出手,被他的高人風範迷惑,知難而退。
他沒想到,李曄根本就不吃這套!
難道他堂堂三清觀觀主,就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許清豐不信,一個練氣三層的修士,能看破他的偽裝。
他更加不信的,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親王,到了靈氣耗盡的時候,竟然還想憑藉肉體力量,與他背水一戰!
堂堂親王,難道就不懂得惜命?
許清豐希望李曄惜命。那樣的話,拖延一時半刻,說不定就有三清觀的弟子,找到這裡來,那他就安全了,李曄就必死。
許清豐很失望。
但他沒有時間失望,因為李曄已經殺將過來!
李曄不能盡知許清豐心中所想,但他知道,他可以與許清豐一戰。
若是許清豐當真還實力尚存,可以將他擊倒,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將十多名三清觀弟子斬殺。
李曄低喝一聲,一拳轟向許清豐面門,氣勢洶洶,彷彿一拳能砸死一隻老虎!
許清豐曲臂格擋,沉腰降下身體重心,同時右拳擺出,甩向李曄面頰。
孰料李曄來勢洶洶的一拳,力道卻是平常,因為他的第二拳、第三拳已經接連揮來,速度奇快。
嘭的一聲,許清豐的擺拳還未擊中李曄,就被李曄第二記直拳轟在鼻樑,打的他腦袋向後一仰,鼻孔里頓時飆出一股血來!
鼻樑遭受重擊,許清豐腦海里有剎那的空白。
李曄順勢前進一步,雙手扣住許清豐的後腦,狠狠往胸前一帶,右膝彎曲重重迎了上去!
許清豐雙臂橫在胸前,擋住了李曄的第一記膝撞,然而李曄的第二記、第三記膝撞,接連轟來。
砰的一聲,李曄的膝蓋轟開許清豐的防禦,直接撞在他臉上,將他的牙齒都撞飛幾顆!
鼻血與嘴裡的血混在一起,讓許清豐格外難受,他一聲低吼,雙手拚命在李曄前胸一推,借勢就要向後跳開。
他還沒跳開,李曄鞭腿就掃了過來,轟在他的腦門上。
許清豐悶哼一聲,李曄鞭腿的巨大力量,讓他的身軀猛地往側旁栽倒,撞在廬舍門窗上,直接將門窗撞裂。
李曄得勢不饒人,微一躍步,欺身而進,抬起右肘,在許清豐右邊腦門撞擊門框的時候,狠狠砸在他左邊腦門上!
這一下,門窗徹底倒塌崩碎,許清豐跌倒進屋中,李曄趁勢跟進,卻不料許清豐在跌倒之際,竟然一拳擺來,轟在他臉上!
李曄身體一晃,差些站立不穩,他心頭一狠,索性向下撲倒,抓住掙扎著起身的許清豐的一隻胳膊,自己在地上一個翻滾,趁勢將許清豐從肩膀上摔了出去!
轟的一聲,許清豐撞倒桌椅,再也忍不住,嘴裡狂吐鮮血,他從地上囫圇爬起來,已經鼻青臉腫。
死死盯向李曄,許清豐剛想出手,李曄已經助跑兩步,一躍而起,一記騰空膝撞,撞在他的胸口,又將他撞得吐血倒飛出去!
許清豐撞破了廬舍另一面牆,跌出廬舍倒在桃花樹下,他一口捂住胸口,感到胸骨都似已經斷裂,臟腑一陣翻騰,他勉力睜開腫大的眼睛,想要看清對手的行蹤。
他看清了。
李曄從廬舍里衝出,筆直向他衝來。
許清豐憋屈到了極點。想他堂堂練氣五層的高手,竟然被一個練氣三層的修士,以這種凡人武師的鬥毆伎倆,給虐打的毫無風度、不成人樣!
窩火,憤怒!
他白日里,還在授意許風竹,把這個人殺掉,好給他們的謀划添加一份重量。那個時候,他根本就沒把這個安王放在眼裡,他對待這個安王的態度,是予殺予奪的漠然,就像對待一隻螻蟻一樣。
那時他哪能想到,只過了不到一日時間,他就反而被對方揍得滿地找牙!
恥辱,羞憤!
許清豐幾欲暴走!
但他暴走不了。
因為李曄的拳頭,已經狂風暴雨一般,轟在他身上!許清豐嘶吼一聲,如同一隻發狂的豺狼,不管不顧,雙拳不要命的也向李曄轟去!
砰砰砰砰!
兩人的身上,瞬間挨了對方許多拳!
噗!
兩人同時一口鮮血噴出!
就在這時,李曄瞧准空檔,抓住了許清豐一隻手臂。
他扭腰轉背,再度賞給許清豐一個過肩摔!
轟的一聲,許清豐的身體,被李曄摔在一棵桃樹上!
他的臉,正好砸中樹榦,頓時鮮血橫流!
「啊!」許清豐慘嚎出聲!
不等他爬起來,不等他反擊,李曄一手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用力撞向桃樹!
一下,兩下,三下!
桃樹震顫,枝葉嘩嘩作響,桃花紛落,灑在兩人肩頭、四周。
四下,五下,六下……
李曄眼神冷靜,比不遠處那汪清潭更加深邃,哪怕他的身上的傷口,在不停往外淌血,哪怕他的呼吸,已經粗重如牛,但他始終神色不變,只專註於手中的事。
李曄鬆開許清豐的時候,對方已經面目全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滿臉血糊。
許清豐癱倒在桃樹下,氣息微弱,他感到他身體里空空如也,已經沒有半分力氣。
挨打,也是一件極度消耗體力的事。
許清豐氣息微弱,他感到了恐懼,感到了冰冷,他面朝李曄,掙扎著求饒:「安王殿下.……殿下……饒了貧道吧.……」
李曄儀態如常,只是臉上那道傷口,似乎更大了些,但他的情況,其實比許清豐好不了多少。
但他仍然步履堅定的走到許清豐身後,在對方無力而顫抖的求饒聲中,雙手一上一下按住他的腦袋,用力一扭,咔擦一聲,許清豐脖子斷裂,歪倒在地,再無聲息。
桃樹已經不再顫抖,最後一瓣桃花,落在李曄鼻樑上。
李曄沒有去管那瓣桃花,他已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
他先在灌木叢里,找到了盧具劍。
然後他一步一步,走向竹橋那端——深潭旁邊,那座培育蓮花的池子。
他知道自己行將力竭。
事實上,他已經力竭,而且失血過多,只是憑著一股意志,在支撐著自己往前走。
但他更加清楚,他不能倒在這裡。
牛首山的戰鬥還未停止,山腰上的戰鬥聲,依舊激烈。
李曄不知道,彼處為何還有那麼多人交戰。
他記得許風竹那句話:「師父受了重傷,生命垂危,現在顧不得什麼大計了,先取蓮苞救了師父再說.……」
既然蓮苞能救許清豐,也就能治療他的傷勢。
留下一路血跡的李曄,穩穩走進蓮花池中,盤膝坐下,鮮血染紅了池水,蔓延到含苞待放的蓮花上。
此時的李曄,當然更不知道,在三清觀的廢墟中,李靖安和李冠書一同出現。
李靖安行動自如,面色紅潤,沒有半點受制於人的跡象。
在他身後,跟著他的那名婦人隨從。她也神色如常。
李冠書卻有些焦急,他皺了皺眉,四處打量,像是在找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