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初會
這次與風雲煙的相遇，只不過是人生中無數次相遇中的一次罷了。生命中有多少相遇？又有多少聚散離合？到最終能執手滄海巫山能攜手相伴白頭的又有幾人？滾滾紅塵中誰將是誰的過客？誰又是誰一撇而過的風景？也許在歲月無情的侵蝕下，在淺淡的餘溫過後依然是凄惶寂寥吧？
十日之後的黃昏時分，葉知秋一行人終於是有驚無險地到了逐夢城。雖說此時門派交流大會剛剛結束，但那交流大會的餘溫尚存，大街上依舊熱鬧非凡，人潮擁擠，在竭力的演繹著那虛幻而又短暫的繁華。在酒樓茶肆之中，大家都在談論這次大會的情境。估計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開元國的人們依舊還會對此次大會記憶深刻。
葉知秋一行人在擁擠的大街上艱難地行進著，走了半個多時辰，在天黑之時終於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追夢樓。風雲煙早在交流大會開始之前就託人在此樓訂好了房間，葉知秋一行人從追夢樓的側門走了進去，找到早已訂好的院落安頓了下來。
這次的行程相當緊迫，兩天後就是風雲煙的演出時間，幸好在路上沒耽擱太多時間，在比賽結束之時趕了過來。安頓好后，大家都忙碌了起來。風雲煙在積極為演出作準備，葉知秋也在積極的安排接下來幾天的保護工作。
追夢樓是逐夢城最好最大的酒樓，當然也是最貴的酒樓，裡面富麗堂皇之極，是著名的銷金窟。在追夢樓的後面有一些院落供一些貴賓入住，能成為追夢樓貴賓的都是達官顯貴或富商巨賈之流，平常百姓是沒那個資格成為貴賓的，就是一般的富人沒消費到一定金額也成不了貴賓。裡面的花費極高，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別說在裡面吃飯了，就是在裡面喝一壺就的錢，就夠一般的三口之家吃一年。
追夢樓最出名的就在那追夢二字。據說任何人到裡面都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當然是要付出足夠的銀子的。就是你想當皇帝都可以幫你在裡面實現，他們會找來一群人扮演朝臣每天對你三拜九叩，找來無數的美女充當後宮佳麗供你消遣。只要你出得起錢，據說在裡面可以幫你實現一切夢想，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辦不到的。這極度奢靡的追夢樓的後台也是極硬，幕後老闆是當今開元國的三皇子殿下。
對這種繁華奢靡之極的地方，葉知秋住著很不習慣，也許孤獨的人都不合群吧。
第二天，天蒙蒙亮，葉知秋獨自一個人出了追夢樓，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街道兩邊還有稀稀落落的燈籠散發著殘留的光芒，這些燈火沒有一盞是為自己點亮的吧？當殘留的燭光燃燒盡最後一點光芒，一縷青煙裊裊升起，接著被微風吹散。天也逐漸亮堂起來，街上也逐漸出現了三三兩兩早起忙碌的身影。
葉知秋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三醉酒館的門前，此時三醉酒館的掌柜的正佝僂著腰，用那雙干廋蒼白的手把酒館那斑駁的大門緩緩打開。
三醉？到底能醉些什麼呢？最難醉的是人心吧？有多少人在這紅塵中沉醉？有多少事在這歲月中沉醉？有多少情在緣分中沉醉？天上的雲是否為風沉醉？地上的花是否為春天沉醉？那我又是為誰沉醉？我又沉醉了誰？
二十多年前那悲慘往事，時刻縈繞腦海，每每憶起，就像鈍刀割心似的痛入骨髓，豈是這區區杯中之物可以麻醉得了的！
葉知秋抬腿向酒館走了進去，找了一個窗戶旁邊的桌子坐了下來，「掌柜的，把你們最好的酒拿三壇出來，然後來幾碟下酒菜。」
掌柜的佝僂著身子走上前來，「這位客官，我這店只賣一種酒，名叫『三醉』，人醉，心醉，往事醉。」
葉知秋沉吟了一下，「好一個人醉心醉往事醉，如果真的能有這三醉，也不會有那麼多傷心愁苦之人了。也罷，我今天就醉上一醉。」
掌柜的眯著眼，弓著背，「客官，我店每日只賣十壇三醉酒，每人最多只能買一壇。看你這麼早來，又是憂傷滿懷的，我就破例賣你兩壇，望你一醉解憂。」
葉知秋點了點頭，然後掌柜的就拖著蒼老的身軀忙活去了。半刻鐘后，葉知秋的桌上就擺下了兩壇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醬牛肉。
葉知秋倒滿了一碗酒，舉碗抬頭一飲而盡。那略帶愁苦味的酒一入愁腸，就像在體內燃起了一道熊熊烈火，直想將自己的滿腹憂傷都燃燒殆盡似的。葉知秋並不喜歡酒的味道，只是沉醉於在端起酒碗的瞬間，將心事一點點的融入到酒中，其中有傷感，有回憶，有哀愁，有思念和無法對別人言說的心酸過往。
這三醉酒一般普通人喝完三碗就會醉得不省人事，可對葉知秋這等修為高深之人來說，想醉也難，除非自己想醉。
這時陸陸續續的有客人進入酒館，點了酒菜后默默的喝了起來。世人多愁緒，人生多滄桑，也許只有這杯中之物才能讓人稍解煩悶與憂愁吧！大家都沉淪在這酒中，在這靜默中體會自己的悲歡人生。
桌上的菜未動，酒卻已在不知不覺中喝完了一壇。陰暗的天空突然響起了陣陣雷聲，接著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雨來。雨越下越大，越來越急，靜靜聆聽它一陣陣敲打屋頂和窗欞的聲音，淅淅瀝瀝，密密麻麻，猶如腦海中的千頭萬緒。這杯酒人生，為喜？為歡？為樂？為憂？為苦？為愁？為情？為痛？還是為了蹉跎歲月，沉迷人生？
細雨霏霏，窗前看過往來客，在雨幕里來去匆匆。這些在疾風苦雨中忙碌的身影，是為了生存奔波還是單純的只是想找一個避雨的屋檐？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輪迴，起點也就是終點，來來回回幾多秋，戀戀不捨終歸塵。人們不斷地從上一個路口走到下一個路口，從這一個雨巷走到另一個雨巷，卻不知這一路走完，劃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圓的起點。所有的聚散離合，都如雨中的飛絮落花，即使再美麗的煙花也只是剎那間的燦爛，待到繁華落盡，只是憑添一段離愁別緒罷了。
自己這一生漂浮如雲，孤獨若雁，何處是我的歸宿？也許直到死去也是像現在這樣的孤獨無依吧！有時感覺這一生很短暫，像是一朵開在風雨中的曇花，飄忽即逝。有時感覺人生又是那麼的漫長，讓我嘗盡紅塵冷暖，看盡千里飛沙，歷經萬古滄桑。這窗外的雨，涼薄了整個暮春，涼薄了這碗中之酒，也涼薄了我的風雨人生啊！
一般熟悉三醉酒館的人，都知道酒館每日只賣十壇酒的規矩，看到裡面坐滿了人，都會遺憾地默默離開。程思源卻是不知這些規矩，莽莽撞撞地推開門走了進來，向這小小的酒館掃視了一圈，看到每桌都坐滿了人，只有靠窗的那一桌只有一個人在獨飲。
那坐在窗邊的大漢，粗短的鬍鬚剛毅地扎在臉上，眉眼間散發出淡淡的憂傷，那深邃的目光不經意間多看幾眼就彷彿可以讓人淹沒在那憂傷的時間長河之中。那大漢整個人給人極其怪異的感覺，好像他很久之前就已經坐在那裡了，亘古不變地等待千年風霜，給人似曾相識之感。又讓人感覺他來自未來時空，要經過千年輪迴才能與他相遇，給人隔岸觀花之感。真實與虛幻、過去與未來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令剛進入酒館的程思源愣了一下。
程思源甩了甩髮間的雨珠，抖了抖身上略微潮濕而有些貼身的衣衫，走到葉知秋對面坐了下來，滿臉陽光般的微笑，「這位兄台，不介意我與你共享一桌吧？」
葉知秋頭都未抬，「介不介意你不都已經坐下了么？」
程思源呵呵一笑，「也是，茫茫人海中能與兄台在此相遇，還能同坐一桌，還真是有緣啊！」然後轉頭向掌柜的喊道：「掌柜的，給我來一壇酒。」
正在櫃檯上打盹的掌柜眼都懶得睜開，有氣無力的道：「今日本店的酒已經售罄，想喝，明日趁早。」
程思源絲毫不覺得失望，臉上充滿無所謂的笑容道：「呵呵，這小小的酒館還真有個性，看來今天是白來一趟了。呃，好像也不是白來，起碼我還可以在此避雨。」
葉知秋抬起了頭，看向對面這位英俊的青年，看到他那陽光般笑容的臉后，自己的心好像被針扎般猛然一痛。
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這樣一位快樂開朗的妹妹，每天無憂無慮，就像個快樂的小仙女般成天跟在自己身後，那天真無邪的笑容在自己腦海深深銘刻。曾幾何時，自己看著妹妹在那楓葉飄紅的秋天，像蝴蝶般翩翩起舞，拾起一片楓葉就以為拾起了整個秋天。曾幾何時，自己看著妹妹在那春花遍野的春天，像百靈鳥般輕輕歌唱，摘下一朵野花就以為芳香了整個春天。可是這一切都不會回來了，在那場慘變之後，整個世界早已沒有了顏色，春天不再明媚，秋天再也不再繽紛。艷秋，為兄思你念你呀！
葉知秋眉眼間的憂傷更甚，連聲音都有些不穩的顫抖，將那壇未喝完的酒慢慢地推到程思源的面前，「這位小兄弟，如若不嫌棄，就與我共飲這一壇吧！可惜，這麼好的酒就只剩下半壇了。」
程思源爽快的拿起酒罈倒滿了一碗酒，「兄台未免有些悲觀了，當我看到這半壇酒時想到的是，哇，這麼好的酒居然還有半壇呀！」
葉知秋的憂傷彷彿被程思源的樂觀沖淡了些，「小兄弟，你倒是樂觀豁達。」
程思源爽朗的一笑，「呵呵，沒心沒肺，活得不累嘛。心簡單了，自然就快樂了。」接著舉起碗，「謝謝兄台割愛讓酒，來，我敬你一碗，讓往事隨風散，憂愁隨酒干，敬你餘生不悲傷。」
葉知秋幽幽一嘆，我的往事就像一把利刃，無時無刻在刺痛我的心，哪有那麼容易遺忘？何況我能忘么？我想忘么？我又忘的了么？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漫漫人生路，往日幾許憂。時光如指間流沙，悄然流逝，還來不及遺忘，已過了一季。
葉知秋強自平復心情，舉起酒碗，和程思源的酒碗一碰，「好，干。」
程思源喝完后大呼一聲「好酒」，接著為葉知秋把酒斟滿，「我看兄台眉眼之間有些許憂傷，可是有傷心往事？」
葉知秋搖了搖頭，低頭不語。
程思源也明白，有些人的傷痛不可對人言，自己也無法體會別人的傷痛，多問無趣，於是再次舉起酒碗，「不管人生如何不堪，路途多崎嶇，我們還是得把這條路走下去，是吧？萬事從心起，人生本來就是一場修行，一路艱辛一路風景，心安則萬物皆定。」
葉知秋沒想到程思源如此洒脫，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看得倒是通透。」
程思源呵呵一笑道：「我只是隨心而想隨性而為罷了。我只是覺得，再多的幸或不幸，都是曾經，都是過往。就如同這窗外的雨，下過了，濕過了，就會走了，消散了。我們要用平和淡然的心境去迎接一切，簡簡單單地過好每一天，其它的都隨它去。風愛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花愛怎樣開就怎樣開。」
葉知秋受程思源的樂觀感染，話語也逐漸多了些，「好一個隨它去，可是命運總會給我們諸多的措手不及，蒼天冷酷，歲月無情。在人生諸多的磨難之下，想維持本心，處之坦然又是何其艱難！」
程思源用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丟入口中，「人生短短百十來年，就算是修鍊有成之人也不過數百年壽命，不就是圖個自在嗎？」接著程思源舉起酒碗，「讓過往去死，讓未來滾蛋，今天我們就痛痛快快的喝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