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羽在下墜。
聽羽忽然聽到身體下有翅膀扇動的聲音,「大王。」聽羽心中念道。
真的有一雙巨大的翅膀接住了聽羽下墜的身體。翅膀震顫著,它艱難地飛行了一陣,落到了地上。
霧開始在聽羽的眼前消散了。
聽羽發現那不是大王,而是經。
經的五彩的羽毛太令人印象深刻了。經受傷了——她的翅膀承受了聽羽下墜所產生的太大的破壞力。
「經……謝謝你救了我。」聽羽有些難過。
「我,沒事。」經忍著痛楚,道,「你沒事就好。你得完成青丘一族的使命。」
「他們呢,你有見到嗎?」聽羽試探地問道。
經搖搖頭。
聽羽回首望去,身後和身前一樣,都是慘白的岩石,慘白的天空——霧就像夢境一樣消逝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聽羽茫然地問道,「經,我們在哪裡?」
「我們已經走出了蚩尤荒野,回不去了——」經道,「我們只能往前。」
經掙扎著前行。
「可是——」聽羽猶豫了。
「聽羽,你相信他們嗎——凡、尊、楓、雨?」經問道。
聽羽道:「相信。」
「我也相信他們——他們一定會走出來的。」經微笑著道,「走吧!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聽羽只好點頭答應。兩個人走在往北的路上。眼前一覽無餘的,還是慘白的岩石蒼白的天空,毫無生氣的荒野。
「我是不是懦夫?」聽羽的內心充滿了憂傷,道,「拋下了自己的兄弟戰友……」
「你一開始就選擇了責任。」經道,「沒有人會怪你,他們只會為你高興。我們要走的不是平常路,他們明白,他們一定可以走出來。」
「我相信。」聽羽道,「只是……」
聽羽看著經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卻沒有絲毫的退縮與怯懦,心裡更加歉疚,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知道為什麼,少年聽羽對羽人經有著明顯的好感,而且這種好感隨著時間在一分一分的加深。這種感覺和聽羽面對楓、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一種是朋友間的坦蕩無私,另一種卻是壓抑在心底的莫名的激動、羞澀、期盼……
聽羽一把抓住了險些摔倒的經。兩個人對望著,靜的眼神澄明而透徹。
「我扶你。」
「謝謝!」經一邊走一邊道,「聽羽,你有你的命運,我,也有我的使命——我是你們的嚮導,我的使命就是幫助你們完成命運。」
聽羽道:「我明白。」
望著聽羽堅毅的臉,感受著從他的臂膀上傳遞而來的頑強、溫柔的力量,經的內心翻江倒海般不能獲得片刻的平靜。
臨行的前一晚上,經記得父親羽人翼對自己說「你想自己去完成這個使命,父親尊重你的選擇。記著,經,不管你做怎樣的決定,父親都會支持你,尊重你的選擇。」
經到現在還不清楚,自己到時將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聽羽扶持著經,從晨走到了夜。邊際茫茫,不知道前路還有多少艱難險阻。
聽羽生火、燒水,兩人隨便吃了點食物,算是晚餐。
聽羽望著天空,看見了幾顆難得的寂寥的星星。
「小時候,這樣的夜晚,祖父就會帶著我來到野外的田野看星星——家裡的屋頂老是破,和野外也沒什麼不一樣。」聽羽道。
回憶總是輕鬆地,帶著甜味兒。
經聽著笑了——她的笑聲中伴隨著咳嗽,經道:「哪有屋頂破的和野外一樣的?!」
聽羽沒有說話,那是他的苦難的童年。
經的生活經歷,和自己截然不同,她不可能想象的到屋頂破的和野外一樣的糟糕生活。
「當然不可能破的完全一樣,」聽羽也笑了,「那時的星星也和現在的一樣寂寥,可是,祖父總能說出好聽的故事讓我開心、快樂。」
「真好!」經由衷地道。經也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羽人翼。或許經從小就是一個獨立的孩子,所以,在經的心目中,羽人翼是嚴肅的,不苟言笑的。反而是現在的羽人翼,到時顯出一些父親的溫柔來。
「聽羽,想你祖父了。」經道,「有的時候,我也會想想我的父親,那個威嚴的一塌糊塗的父親,心裡就會好高興。」
經沒有發覺聽羽情緒的變化,等她抬頭看到聽羽時,看到聽羽的臉上滿是淚水。
「聽羽,我說錯什麼了嗎?」經自責道。
「沒有。」聽羽道,「我只是想起了祖父。我祖父——他不在了。」
經明白是自己的歡樂攪動了聽羽的悲愁。
經道:「聽羽,對不起。」
「經,我不過是觸景生情了。」聽羽道,「我喜歡回憶。回憶中總有美好的東西,它會激勵你,帶動你,讓你變得堅強、勇敢——這是祖父對我的期望。」
「我真的明白。」經道,「他一定是一個溫和、睿智的老人。他為你付出了很多很多。我相信,如果他看到現在的你,一定很高興。」
「謝謝,經。」聽羽道,「我也是這麼想的。祖父希望我成為一個真正的青丘戰士,希望我承擔青丘一族的命運。我都明白。我也經常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做到。可是,現在……凡、尊、楓、雨都下落不明,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聽羽,說說他們——你們之間一定有美麗的故事吧。」經道,她想把聽羽從痛苦之中拉出來。
是呀!從自己5歲起,就跟凡、尊、楓、雨吃住在一起,一起孤單,一起快樂,一起吃苦,一起歡笑,他們五人之間有著太多太多的故事。可是,經突然間問起,聽羽一下子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你知道嗎?」聽羽道,「我們就是兄弟姐妹。即便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待在一起的時間也不會有我們那麼久——整整10年。這10年當中,我們5個人做什麼事情必須在一起,一人犯錯,集體受罰——我犯的錯最多,可是沒有一個人會心生抱怨。有的時候,我會想,神這麼安排,肯定有他們的用意。」
「可惜我沒有兄弟姐妹,」經道,「可是聽你這麼說,我能感同身受。」
「謝謝你,經。」聽羽道,「我們之中,凡的年紀最大,比我大一歲。那一年,我10歲。我們5個人負責在秋獵中驅趕獵物。驅趕獵物本來是一個很輕鬆的工作——朝著山林大喊大叫,晚上點起火把在圍獵區外來回走動,讓獵物驚慌失措,一直朝著圍獵區的中心地帶奔走,這樣,大功就告成了。可我們不知道,包括少華長老也不知道,一頭惡獸窮奇闖進了圍獵區。當披著滿身尖刺作為盔甲的窮奇站到我們5人的眼前,流著涎水將大嘴一個個聞著我們的時候,我們幾個都傻傻地呆住了,根本忘記了手中的矛,背囊里的弓和箭。只有凡醒悟了,他來不及取弓射箭,就挺著長矛奔向窮奇的腦袋。窮奇何等力大,腦袋一伸一撞,把凡甩出去好遠。凡打了一個滾,順手從背囊中取出了弓和箭。他和窮奇對峙,並呼喊著讓我們趕緊離開——那時年少,加上害怕,我們忘記了少華長老說過的『五人一體』的道理,便在凡的催促聲中逃跑了……」
「後來怎麼樣?」經道。
「凡沒事。」聽羽道,「少華長老及時趕到,趕走了窮奇。可是,我們5個人受到了少華長老嚴厲的懲罰。少華長老說,凡臨危不亂,像一個戰士,這一次可以免於處罰。但是,凡卻說『自己是五行戰隊的一員,5人一體,自己沒有理由在其他四個人接受懲罰的情況下,獨享安樂』。」
「凡最後接受了懲罰。」經道.。
「是。」聽羽道,「從此之後,我們5個人沒有分開過,不管面臨多大的困難,多大的危險。」
「我終於明白了,」經道,「就算是面對我們羽人的長矛利劍,你也選擇和其他四個人在一起。我理解你的決定。明天,我和你回去——不管怎麼樣,你們5個人要在一起。」
聽羽望著遠方,他希望凡、尊、楓、雨和他一樣是平安的。
夜很漫長,生命很悲傷,又很倔強。在同一片天穹之下,同樣悲傷和倔強的還有楓和雨,尊和凡。
尊背著凡,艱難地翻過一座山。一覽無餘的,還是慘白的岩石蒼白的天空,毫無生氣的荒野。
「聽羽,」凡囈語,「楓,雨,經……」他把這幾個名字念了個遍。
凡的心中放不下他們。尊的心中又何嘗不是。
「他們,一定沒事。」尊道,「我們回去——我們一定能找到他們。」
楓和雨也懷著同樣的思想,遙望著稀稀落落的星星——曾經有過很多這樣的夜晚,凡、聽羽、尊、楓、雨一起坐在青木樹下,或是躺在草地上,一起說著一天的見聞——因為枯燥的訓練生活,因此,即使是看見了兩隻螞蟻在打架,也會被說者說的神乎其神,聽的人呢,也聽得極其認真,好像挺有收穫似的。
現在,聽羽、凡、尊和經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她們怎能再往北走,那樣,不是離自己的兄弟姐妹愈來愈遠了嗎?他們5個人還能做到「5人一體」嗎?
「我們要做的,」雨道,「是回去。」
「我明白,」楓道,「我們回去!」
眼看著,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