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痴心一片
燕予天站在龍岸前,穿著一身正黃色的龍袍,雙手負在身後,原本清瘦的身軀有些微微發福,乾淨的娃娃臉因為留了鬍鬚而變得十分威嚴。
這是帝王該有的形象,也是一眾朝臣,一眾皇子所熟悉的樣子。
可是就在方才一剎那,這個威嚴的老人竟然露出了一絲類似於迷惘的神色,並伴有深深地懷念。
站在最前方的二皇子等人甚至能瞧見他微紅的眼角,和透明的晶瑩。
原來,已經過去三十幾年了……
好像痴心這個東西,燕家每代總會出一個。
上一代是父皇,痴痴的愛了母妃數十年。
現在是朕,記掛了羲和幾十年。
下一代,就要輪到這小子了么?
天予帝微微垂下頭,望著那和自己長得只有三份相似的臉龐,輕輕的嘆了口氣,並沒有懷疑他的痴心是假。
有些話,是真是假,是信口胡說,是籌謀已久,還是發自肺腑,他怎麼會聽不出來呢?
只可惜,父皇愛母妃不得善終,朕記掛羲和,她卻終究不屬於朕。
那麼他呢?
在這寂靜無聲的金鑾殿上,帝王沉吟了許久許久,才緩緩的道,「老四,有些話不必說那麼早,你還年輕,日後最喜歡的,未必是現在那個。」
說完,不去看一臉獃滯的燕殊,一甩袖,轉身離去。
身邊的太監尖聲喊道,「退朝……」
眾臣下跪,紛紛恭送陛下,待的帝王身影消失,一眾臣子站起身,紛紛或同情或嘲諷的看了一眼還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四皇子,緩緩的退出了金鑾殿。
到最後,裡面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老四,你瘋了嗎?你要跟我搶女人?」燕括眯著眼,陰冷的瞧著燕殊,話語里頗帶了些質問的意味。
燕殊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側過頭,同樣陰冷的盯著燕括,「二皇兄此話何意,顧家小姐年方十一未曾許人,怎麼算得上是你的女人?」
燕括蹙了蹙眉頭,雙眼銳利的仔細盯了燕殊兩眼,忽然笑了,「原來這才是你的嘴臉,之前喊什麼二哥,裝痴賣傻,都是給我看的,現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燕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可以跟我對抗了,所以才撕下了偽裝!」
聽完他這些話,燕殊剛開始沒有動作,片刻后,十分利落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對著燕括微笑,嘴角越來越上揚,「二哥此言何意,四弟有點聽不懂呢,對了,雖然父皇現在沒有同意我與顧家小姐的婚事,但畢竟也是我求過的人,二哥如果愛惜羽毛就應該知道不要再去放什麼流言蜚語去傷害顧家小姐,因為與兄弟搶女人,可是父皇所最不齒的事情呢。」
說著,他轉身大步的離開了金鑾殿。
只留下燕括一個人,陰沉著臉,渾身散發著森冷的氣息。
「哦對了。」在走到金鑾殿大門口的時候,燕殊忽然又一轉身,對著燕括燦爛的笑道,「至於那顧家小姐,我還是會娶來的,我不像你如此花心,有了正妃側妃一大堆之後還想著娶人家,我是要把人家娶回當正妃好好護著的,我相信以我的誠意,早晚有一日會打動顧家小姐,贏得美人心的。」
話落,他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沒有看身後的燕括臉色幾乎完全黑掉,也沒有看到他發狂的對著金鑾殿的金柱子瘋狂的捶打了一陣,最後咬著牙齦離開了。
燕殊一出皇宮就去了鎮國公府,熟門熟路的敲開門,門房也不去稟報了,行了個禮就又回屋子裡睡覺了。
燕殊抬手賞了他一塊碎銀,隨後大步的去了白芍的院落,正好遇到白芍有些焦急的打開院子門。
隔著一條門檻,兩個人全都屏住呼吸呆在了原地,你看我,我看你,竟然誰都沒有說出話來。
良久之後,還是白芍紅著臉先張嘴了,「你回來了啊。」
才說完,白芍就想打自己的嘴。
說的什麼話!人家四皇子來這裡,那是客人,怎麼能用「回來」這個詞呢?
應該用「來了」才對!
可燕殊好像絲毫不在意這些,反而十分開心的點了點頭,「嗯,回來了。」
「你累了不?」白芍有些緊張的後退了兩步,把門給他讓開,「我去讓荷香給你倒茶。」
說完,匆匆轉身回了正廳,跟還在裡面坐著沉思的顧青帆和阮氏說了聲,「四皇子來了。」
「來了!」阮氏有些緊張的想要站起來,轉念想起自己是當長輩的,如果這四皇子真的想要娶自己的女兒……哼,就算君臣有別,她也得拿捏一下架子,瞧一瞧這個四皇子,是不是真心的。
所以這麼一想,她又坐了回去,挺直了脊背,頭一次沒有主動對四皇子請安,而是昂著頭,炯炯有神的望著他。
「見過顧夫人。」燕殊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了阮氏的試探之意,笑眯眯的就給他行了一個禮。
阮氏當然是不能接燕殊的禮的,就如同燕殊當初也不能接阮氏的禮一般,這二人一個佔了長,一個佔了君,所謂行禮,都只是做個樣子罷了。
在燕殊還沒跪在地上的時候,阮氏就已經起身,扶著燕殊的胳膊,笑道,「哪能讓四殿下給臣婦行禮,該是臣婦給四殿下行禮才對。」
「夫人說笑了,燕殊哪能要夫人行禮,這尊敬長輩,乃是祖上傳下來的家訓,燕殊自當恪守。」燕殊笑著道。
這裡的長輩,和平時的長輩顯然意思又是不一樣了。
往常的長輩,只是按著輩分算的罷了,可今日這長輩,明顯就是在燕殊暗指,日後娶了白芍,阮氏就是他岳母的那種長輩。
阮氏也是個聰明人,聽懂了燕殊的話,心底有些高興,但面上卻是風輕雲淡的,「四殿下說笑了,來人啊,給四殿下上茶上點心。」
說完,各自落了座位,顧青帆終於得了空和燕殊說話,「陛下可應了?」
此語一出,燕殊的臉色就黯然了些許,阮氏和顧青帆對視了一眼,原本還算高興的心都微微的沉了下去。
看樣子,是沒同意了,不然這會也應該有聖旨下來了。
「陛下……是怎樣說的?」沉默了片刻,顧青帆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提到了顧家?」
若是因為顧家的原因不肯讓白芍嫁給燕殊,這等同於在明說,燕殊跟皇位絕緣了。
顧青帆覺得,這對一個皇子來說,打擊太大,所以一向直言不諱的他,頭一次小心翼翼了起來。
沒成想燕殊根本沒在意這些,十分淡然的端起茶盞捧在掌心,笑道,「父皇許是見我年紀輕,認為我說的話太重了,所以給我一點時間考慮罷了,青帆你放心,與這些沒有關係。」
此話一出,顧青帆的眉頭就舒展了出來。
他了解這個兄弟,在感情方面不是個會掩飾的人,如今他這麼淡然,說明他心底早就知道了該如何處理這些事情。
說不得,他早就安排好了後面的事情。
對於把控人心這一方面來說,顧青帆一點都不覺得小他幾歲的燕殊會比他做得差,不,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不過,自己總是不知道也不是回事兒,是時候跟他好好地談一談了。
這麼想著,等燕殊又跟阮氏白芍等說上幾句話之後,顧青帆就趁機邀了燕殊去他的書房,叫侍衛守在門外之後,二人坐了下來,就今天的事情,開始了一場真正的會談。
「你是怎麼想的?」顧青帆直言不諱的問道,「在她們跟前你掩飾,到我這裡,總該說實話吧。」
「真的沒事。」燕殊捻起顧青帆書桌上的一塊茶點塞進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慢聲將金鑾殿上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因為有心討好白芍,他連自己說的那些誓言都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你這傢伙。」顧青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心底清楚他的算盤,「不過陛下畢竟拒絕了你,還有二皇子,你臨走之前說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