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劉氏的過往
「殺了你爹娘?」玲瓏有些不可思議的道,「還是三十幾年前?怕不是弄錯了吧,我今年也才十七歲而已……我想,你可能認錯人了。」
劉氏卻並沒有理會她,仍然在那裡瑟瑟發抖著自言自語,「我這些年也沒做過壞事,我一直都很窮,我嫁給了一個窮小子,因為你,我從當年的劉大小姐到現在一無所有,你已經把我害的那麼慘了,你放過我好不好,好不好啊。如果你不泄恨,你去殺了白家人……你放過我,只要你放過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行不行。」
此話一出,整個堂屋裡,包括白老爺子的面色都慘敗了下去。
他嘴唇蠕動了片刻,有心想說兩句什麼,但是又覺得特別悲哀,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他眨了眨有些濕潤的雙眼,低聲哽咽道,「當年,娶你回來,你那麼美,那麼高傲……我覺得我是高攀了你,我待你如珠如寶,你想怎樣就怎樣,就連不讓我拿錢找我弟弟,我也艱難的應了。可是我沒想到……在你心裡,我始終什麼都不算……」
說到這裡,他忽然輕蔑的笑了笑,「也對,連你哥哥你都能推出來,我又算什麼……」
說完,白老爺子搖了搖頭,雙手背在身後,扭頭進了東屋,將東屋的門關上,並上了門栓。
白芍悄悄地湊近了東屋的門,用自己那受損的耳朵,勉強聽見了一絲絲低低的嗚咽。
她嘆了口氣,收回傾聽的耳朵,扭頭看了一眼仍在自說自話的劉氏,以及雙目獃滯,面色慘白的白川柏,低聲道,「爹,咱們回吧。」
「恩。」白川柏木木然的點了點頭,就被白微和白芍一左一右的拉著出了堂屋。
吳氏和玲瓏對視一眼,吳氏沒說話,玲瓏嘴唇蠕動了片刻,最後又抿了起來。
一行五個主人,才來到十里鋪不過兩盞茶時間,就又重新坐回了馬車之上。
不同於來時還算輕鬆的心情,回的時候,每個人都很沉默。
當回斜陽縣的路途走到一半的時候,玲瓏看了一眼白芍,悄聲道,「白叔,嬸子,芍兒,微微,我想我可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吳氏低聲問道。
玲瓏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想,白奶奶看到的那個人,我可能認識……可能……可能是我親娘。」
此語一出,吳氏和白川柏全都抬起了頭,訝異的看向玲瓏。
「這事兒是我聽寒哥哥說的,唔,你們別聽我喊他寒哥哥,其實他已經是一個四十來歲的老頭兒了,只是他娘親和我娘親是姐妹,所以我就只能喊他寒哥哥了。」玲瓏一臉糾結的解釋道,「是這樣的,大概四十幾年前,寒哥哥從自己的娘親身邊走失,被一對居住在河水村的夫婦收養。後來那對夫婦因病逝去。寒哥哥就被那對夫婦的兄嫂給收養了。不同於那對夫婦對寒哥哥無微不至的照顧,那對兄嫂卻是十分惡毒,不僅打寒哥哥,不給他水喝,不給他飯吃,最後瞧著他長得俊俏,甚至將他賣了去,並霸佔了那對好心夫婦留給寒哥哥的銀錢和他本身帶的一些物什。後來那對兄嫂用這些銀錢做起了生意,愈發的富有,更是帶著全家都搬到了安陽郡,成為了有名的大地主……」
「再後來,寒哥哥的親娘拜託我娘去尋找寒哥哥,我娘一路追蹤到了河水村,發現了這些事情之後……就……就用劍殺了那對兄嫂,並將他們的家財盡數施給了貧苦人家……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白奶奶,應該是當年那對兄嫂的孩子吧。」玲瓏一邊細緻的解釋著,一邊悄悄瞥了一眼白川柏的臉色。
如果事情真如玲瓏所說,那麼玲瓏的娘親可是殺了白川柏姥姥和姥爺的人啊。
「竟然有如此複雜的事情。」白芍喃喃道,「那奶見到你如此害怕,應當是你長得像你娘吧。」
「大概是的吧。」玲瓏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白川柏,見他臉上沒有出現仇恨的表情,這才放鬆了心情,低聲道,「其實這些事情都已經很久遠了,我沒想到白奶奶竟然如此害怕……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會出現在十里鋪了……」
「這不怪你。」白芍安慰的拍了拍玲瓏的手,又扭過頭去看白川柏,「爹,這些事情都發生了三十幾年了,應該過去了對吧。」
「對……」白川柏輕輕地點了點頭,他本就不是那種記仇的性格,再加上年代實在久遠,不可能因為這事兒就敵視了玲瓏,「只是我有點心疼你奶那副樣子……唉,但她說的話,實在是太令人心寒了,連爹都難受了……唉,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說著,白川柏閉上了雙目,靠在車廂上,養起了神。
白芍和玲瓏白微對視了一眼,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吳氏有些嗔怪的看了她們一眼,自己的嘴角卻也忍不住揚了起來。
這一趟十里鋪之行,她們本擔心劉氏和白老爺子勾起白川柏心中的親情,讓他對這裡依依不捨,甚至不願意離去。
誰曾想玲瓏一出現,竟然讓劉氏失了控,不僅發了瘋,還徹底傷了白川柏的心。
算是將他心中最後一小塊名為親情的地方,全都打碎了。
從此以後,白川柏對十里鋪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再也沒有了任何眷戀。
不過他生性敦厚,還是囑託了大春娘,每年十里鋪白家送一定的銀錢過去,保他們衣食無憂。
但也僅此而已。
回斜陽縣的路上,途徑了出雲鎮,這回白芍一家人沒打算停下來,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一道吹吹打打的白隊伍擋住了他們的路。
白隊伍,在十里鋪方言里,其實就是指辦白事兒的隊伍,白事兒自然就是死人了的事情。
一般來說,大家都不會跟這種隊伍搶路,所以趙龍很自覺的把馬車停在了路最邊緣,等著那白隊伍慢慢的走過去。
期間,白微有些無聊的掀起帘子往外看了兩眼,正瞧見那白幡子上面寫著大大的兩個字「白蔻」。
她心底一驚,拉著白芍也往那看,「芍兒,你看,那是不是白蔻的幡?」
這一看,姐妹倆都驚住了,趕忙下了馬車,拉了隊伍最後的一個送靈小廝,先是往他手裡塞了塊銀子,隨後問道,「這白隊伍是誰的?」
「是我們朱家少爺的五姨娘的。」小廝看在銀子的份上回答了她們一句,就要離去。
白芍身後的弗冬很是機靈的又給小廝塞了塊大銀子。
這回小廝說的話就多了,「我們那姨娘,聽說剛進門幾天就失寵了,畢竟腿斷了嘛,後來少奶奶也就沒管過她,一個失寵的姨娘,給口飯吃就行了唄。可是誰知道前段時間,那姨娘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又勾得少爺過去了,聽說還懷了身孕……這可了得?我們那少奶奶性格……哎,不說也罷,反正後來啊,這五姨娘算是一屍兩命,少爺覺得虧欠她,就讓我們扯了幡,捧著骨灰送了過來……看到沒,是骨灰……」
那小廝指了指最前方的一個小盒子,隨後就大步的跟上了隊伍。
「白蔻死的不同尋常啊,朱家連屍骨都不肯給,直接送了骨灰回來。」白芍低聲喃喃道。
要知道,這個年代是想來信奉全屍入土為安,只有少數對仇家,才說要挫骨揚灰。
「你沒聽人小廝說,她要是好好的沒那爭寵的心,指不定還能好好的活著……」白微撇了撇嘴,倒是沒太多傷感的情緒,拉著白芍的手就上了馬車。
「是不是……大姐兒?」吳氏看見車簾掀動,便有些著急的問道。
白芍最先坐了進去,低聲道,「是她。」
「哎呀……」吳氏呆了一呆,片刻后才有些緊張的道,「是不是,是不是跟芍兒當初的舉動有關?」
「哪能呢娘。」白微怕吳氏內疚,急忙安慰她道,「以白蔻的性格,到哪兒都是作死。更何況,聽芍兒的描述,那朱家少奶奶肯定不簡單,這年頭女人多了,為了爭寵什麼手段都做得出來,聽剛才那小廝說,白蔻正是因為懷了身孕,所以才……才沒了的。」
「不是就不好,不是就好。」吳氏長舒了一口氣,忍不住嘆道,「可憐了這大姐兒……今年也才不過十八歲,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一旁的白川柏沒說話,只是眼圈有些紅。
吳氏拍了拍他的手,兩口子對望了一眼,全都嘆了口氣,緘默了下來。
關於白蔻對白芍和白微做的事情,他們不能忘記,但此刻因著白蔻已死,所有的仇恨都已煙消雲散。
馬車在趙龍的鞭打下走的飛快,約莫用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回到了柳山衚衕。
一家人連帶著玲瓏,將早就收拾好的東西放進了馬車隊里,只留了幾床鋪蓋,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再收拾一番,做了頓早餐,又帶上那要跟著離開的綉娘和夥計丫鬟小廝等等,就離開了柳山衚衕。
侯家人送著白芍一家到了斜陽縣南城的亭子外,互相道別,唏噓。
在臨上馬車的那會,一直沉默不語的侯玉忽然問了白芍一句話,「以後還回來嗎?」
白芍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最後,她輕聲說了句,「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