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過繼子嗣
陸雲照欲言又止,滿腹憂慮不知從何說起,終究無言,一轉身徑自上了馬車而去。
不日泱泱來看陸雨,聽聞展月和陸雲照已回廖地,便讓素懷留在恆王府照顧陸雨。陸雨急忙道:「這可使不得。」
泱泱道:「姐姐,你我姐妹,向來交心。我就有話直說,姐姐聽了勿要生氣。」
陸雨笑道:「講吧。」
泱泱道:「以前王府中只你一個女主人,五哥又疼你,自然事事順心。但如今多了個許令荃,與你又平起平坐。這王公侯門后府最是多事。姐姐出自平民,家中人口簡單,自是比不上人家一顆七竅心。五哥雖有心護你,但朝中諸事忙著,哪能時刻顧及?姐姐身邊又沒有懂得斡旋周全的貼心人,幾個陪嫁都是上京時候才買的,怎比得上自小就在府裡頭待慣的?素懷雖不濟,但自小長在王府,也算調~教過,且又忠心。有她在你身邊伺候你,我也能放心。」
陸雨心想素懷深知天家規矩,能夠在身邊時刻提點自己,且在京中除卻泱泱也沒個熟人,泱泱又不能時刻相伴,留下素懷平日里說說話也好。難得泱泱思慮周全,心中感激,不由淚目,道:「妹妹,你事事都為我著想。」
泱泱笑道:「姐姐放心,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那許令荃欺負你。」又喚素懷上前給新主子磕頭,陸雨忙命起身。
回到王府,泱泱將素懷之事告知父親,廖親王倒是沒有多說,只是聽聞陸雨武功盡廢,深感惋惜道:「覆雨劍法江湖中人爭得頭破血流,如今可好,絕了跡了。」不由搖頭嘆氣。
泱泱道:「武功再厲害又如何,能以一人抵千軍萬馬嗎?」
廖王道:「千軍萬馬還得聽從一人指揮。若能憑一技登頂武林,便能號令群雄,武家與帝王的心思並沒有什麼不同。可惜陸雨一介女流。」
泱泱撇嘴道:「女流又如何?父王且別太瞧不起女流之輩。」
廖王瞧女兒一臉氣鼓鼓的,甚為憨態可愛,不由哈哈大笑,道:「父王失言,知錯,女流自有女流的好處。」
泱泱嗤之以鼻,待父親笑完,又道:「父王說覆雨劍法要絕跡江湖那倒也未必。陸雨將劍法重新默寫出來,交給展月了。」
廖王不無驚訝,道:「她居然將劍法交給個婢女?」
泱泱道:「這有什麼?何況陸雨也不是陸夫人親生的。」
廖王嘆了口氣道:「沒想到陸雨這丫頭倒是有跟陸夫人一樣的胸襟。只是等袁珝做了皇帝,你那陸雨姐姐卻並不適合做皇后,將來堪憂啊,我倒有些後悔當初給她保這門親事了。」
泱泱不快道:「父王何時也婆婆媽媽起來,那袁珝坐不坐得了太子還不一定,當真杞人憂天。」
廖王道:「瀅州一事後,光王離京,李明達被罷丞相之職。許家雖然出了許林從文任個鴻臚寺卿,余者皆不出仕,但滿朝文武一半是他門人,皇帝將許令荃賜給袁珝做平妃。袁珝加封了親王卻依然不授封地,其寓意還不夠明顯么?」
讓許氏保駕,大有當年廢太子之姿。又不授封地,自然是要將整個天下都交給他了。泱泱思忖道:「皇帝當真是看中了袁珝?」
廖王不答,只是笑道:「一本《羽行記》便讓朝局大變,這袁珝果然不同凡響。」
泱泱眼波流動,道:「父王的意思是袁珝並非無意爭儲,只不過韜光養晦伺機而動?」
廖王嘆道:「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呢。」心中又想當年最為疼愛的三弟不也搶了他的皇位。
身居明泰殿書房的皇帝重重打了個噴嚏,正從外進來的王壇不安地喚了一聲:「陛下。」
皇帝正批閱奏章,只掩了掩鼻,龍眉微抬道:「何事?」
王壇高舉手中錦盒,道:「陛下,常郊王派人送來壽禮。」
皇帝登位后,因生辰又為太后受難日,思及母恩,從不過壽。此刻聽聞王壇所奏,放下筆來。王壇將盒子打開了呈上,皇帝一瞧裡頭躺著一枚小小玉璋,乃是許后遺物,一時感懷,命王壇道:「好生收著吧。」
王壇親去收好,回來看皇帝已經出了書房,站在大殿門口抬眼望景。明泰殿前磚地上除卻幾缸睡蓮,便是明晃晃的一片白光,也沒甚麼好看頭。王壇道:「陛下,花開五月,御花園可熱鬧了,陛下可去逛逛?」
皇帝搖搖頭道:「太后病了這許久,哪有那個閒情逸緻賞花?」
不過略微站了片刻,又宣禮部尚書魏通覲見道:「十九日乃廖親王五十大壽,朕要你好好辦來。」魏通遵命道是。
是日,皇帝於宮中,為太后所建延壽台舉宴為廖親王賀壽。在京中的各王公皆來賀壽,場面甚是熱鬧。
皇帝笑道:「皇兄這許多年經營廖地,將蠻荒整飭成寶地,勞苦功高。朕每每想來,卻不知該如何賞賜皇兄。」
廖王拱手道:「臣子為聖上分憂,本是分內之事。」
皇帝一擺手,「哎」一聲,道:「皇兄客氣。今日~你五十大壽,朕有件重禮,還望皇兄笑納。」即刻示意左右,不消時,禮部尚書魏通進來,手裡捧著一副玉軸寶旨,面向廖王道:「廖親王接旨。」
廖王連忙離座下跪。魏通張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廖親王袁高堯,英資俊爽,文治武功,為朝肱骨。因子息單薄,無以為嗣,現將光王袁瑤之子袁秀過繼廖王府。欽此。」
廖王吃驚,並不接旨,看向皇帝,道:「多謝陛下~體恤,但臣對子嗣早已看淡。袁秀聰穎過人,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孫。臣年老體衰,怕教導不好,還請陛下收回成命。」俯倒便是一拜。
皇帝道:「皇兄是朕之兄長,朕自小敬你愛你。可惜天不垂愛,皇兄至今膝下無子,朕心焦灼之至。朕有皇子皇孫,但朕眼中沒有一個能及得上袁秀,皇兄若是不喜,可從朕之幼兒之中挑選一個。或者袁璟如何?」
袁璟乃皇帝最小的一個孩子,將滿五歲,最為皇帝所鍾愛。
廖王急忙道:「臣不才,實不敢有此奢想。」
皇帝微微一笑,招手命袁秀近前來道:「秀兒,快來拜見你祖父和姑母。」
袁秀倒是從容不迫,近前來向皇帝一揖,道一聲:「是。」便面向廖王跪下行了三拜,道,「孫兒叩見祖父。」又向泱泱拜了一拜,道:「侄兒叩見姑母。」
諸位王公在場,都向廖王道喜,他不再好推辭,連忙扶起袁秀,又將聖旨接過,向皇帝施禮道:「臣謝主隆恩。」
宴席散后,廖王又帶著女兒去廣慈宮看望太后。太后得知皇帝給廖王過五十大壽,難得開懷,病痛就輕了一些,靠在榻上與兒子、孫女說話,道:「哀家聽聞皇帝將秀兒過繼給你了?」
廖王點頭。毛嬤嬤端上一碗素麵呈給廖王。廖王思及小時跟母親兩人被困在聚城,每回生辰,母親都親自給他擀一碗素麵。此刻再見舊物,不由眼眶發熱,道:「兒子在知天命之年,還能在母親處吃一碗壽麵已經心滿意足了。」
太后道:「這幾日哀家身上不濟,不能親手做給你吃。這是毛嬤的手藝,你且嘗嘗。」
廖王拿筷子吃了一口,笑道:「嬤嬤的手藝跟母親一樣。」
太后喜笑顏開,點頭道:「這就好。」
過了一會,袁秀也換了衣裳過來請安。太后招手近前,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撫摸著他後背向廖王道:「秀兒過繼你府,承襲了你的爵位,遠離皇城也許也是件好事。」又交代袁秀道,「今後要好生孝敬你大~爺爺,聽他訓導。」
袁秀立起身來,向廖王和泱泱躬身一禮,道:「秀兒今後當謹遵祖父和姑母教誨。」廖王捻須笑道:「很好,很好。」又向太后道:「兒子這回進京倒白撿了個大孫子。母親放心,兒子會好生教導秀兒。」
太后含笑點頭。泱泱拉住袁秀道:「你今後是我廖王府人了,是今日搬到廖王府去住還是明日搬去?」
袁秀道:「聖上諭命,命侄兒在回廖地前,依舊在太學里讀書。」
皇帝為子孫讀書,設太學於皇宮明泰殿東北角九問堂。太后思慮道:「太學里規矩多,卯入申出。搬出廖王府去住,少不得寅時就要起來,小孩子家又缺覺(jiao),倘或遲到了又要挨罰。莫若還住在我這裡倒方便一些。」
袁秀道:「挨罰倒是不怕,只是怕遲到了錯過老師講學。」
廖王忍不住誇讚道:「秀兒如此好學。」心想光王這憊懶,怕袁秀都像了他母親了。感慨過後,又向太后道,「秀兒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兒子此次在京待了快滿一年了,也該回廖地。」
太后不舍,想了想,道:「如此暑熱不易行路,還是待天氣涼快下來再走不遲。」
廖王道是。告退後,毛嬤服侍太后就寢,思及廖王要走,不無感慨道:「廖王入京眼見就是昨日的事,匆匆一年一晃就過了。」
太后亦道:「不是日子過得快,而是我們都老了。」毛嬤笑道:「可不是。」太后靠在床~上,並無睡意,忽然嘆息道:「也不知為何,人當了皇帝,兄弟便不再是兄弟,兒孫也不再是兒孫了。」
毛嬤知道太后所言乃過繼袁秀一事,便道:「太后不是早有心想給廖王過繼一房子嗣?秀郡王天資超脫……」
太后不無擔憂道:「秀兒是孫輩,隔了一代了。希望皇帝真是一番好意。」又忍不住哀嘆,「哀家有時候想,若是當初廖王沒有被廢太子位,當了皇帝,我們母子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毛嬤道:「太后多慮了。」
太后自嘲一笑,道:「也是,哀家也太會杞人憂天。不過這些年哀家也越想越明白了,之前總是不捨得廖王,要他待在哀家身邊才覺得安全。可是要知道蒲公英結了種,要散出去飛出去才能落地生根,才有希望存活。」
廖王與泱泱回到王府,泱泱道:「袁秀可是光王長子!聖上居然將他過繼給我們廖王府,光王當真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夜已深沉,廖王長舒一口氣,伸了個懶腰,道:「將袁秀過繼給我們廖王府,一來絕了光王之念。二來便於收回當初給予廖地的軍政之權。一石二鳥,十分之好。」
泱泱冷哼一聲,道:「聖上可真是會算計。」
廖王道:「一山難容二虎。我畢竟當了二十幾年太子,無論將我放在何處都膈應著他,恐怕這二十年他都寢食難安。」
泱泱不無義憤,道:「父王當年的太子之位是靠自己軍功掙來的,哪像他坐收漁人之利!」
廖王道:「不可放肆,他是你皇叔。」
泱泱撇撇嘴,毫不在乎,忽然笑道:「光王要是知道了袁秀已經不是他兒子了,不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