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壁上仙姿
袁珝母妃貞嬪居住在皇宮西北角的聞雪堂，地方甚為偏僻。到時早過了午膳時間。貞嬪卻沒有先行用膳，翹首以盼兒子歸來。待到母子相見，真是未語淚先流。袁珝給母親重重磕了一個響頭。貞嬪親自攙起，抬頭只衝兒子細細打量。她是胡女，生得不矮，兒子出門時還不及她高，回來已經高過她一個頭，她只到他胸口，一雙手也已經摟抱不過來了。貞嬪頓覺兒子長大成~人，又辛酸又歡喜。
宮娥上前來提醒用飯，飯後膳台撤去，母子兩個於西暖閣中盡道離情別苦。貞嬪問兒子這些年所到之處所遇之事，袁珝皆一一道來。貞嬪甚覺有趣，袁珝道：「待兒子空了，將所行所遇集成小書，供母親詳看。」貞嬪道好，說了片刻，便有旨意傳來，母子二人到門口接旨。原來是殿前內侍奉皇命，賞物賜於貞嬪，宮娥捧著賞賜魚貫而入。內侍道：「這些是賞給貞嬪娘娘的。王爺的賞賜已送至王府了。」
貞嬪與袁珝領旨謝恩。貞嬪失寵多年，少承帝皇眷顧，此刻突遭封賞，反倒有些不大適應。命聞雪堂主事姑姑寧氏將東西登記分發給聞雪堂諸人。上下人等皆歡喜非常，貞嬪嘆氣道：「這些人跟著我這麼個主子，著實委屈。」袁珝安慰道：「母親何苦自傷，少什麼自與兒臣說就是了。」
貞嬪搖頭道：「你放心，我好歹身居嬪位，日子尚過得去。」又攜了兒子手道，「我聽聞你早間在翻雲殿內書房給你父皇講了個好故事，你父皇龍顏大悅才會有此賞賜。」袁珝道：「父皇召見兒臣，說想聽聽兒臣遊歷之事。兒臣便說了一個，恰好正對了父皇胃口。」貞嬪默默點頭，片刻方道：「阿珝，你遊歷天下多年，自然所遇無數，卻單單撿了這滾輪國之事來說。」
知子莫若母。太子袁瑛與光王袁瑤相爭已久，袁珝怕母親擔心自己亦捲入其中，連忙下跪道：「兒臣當時不過信口拈來，一時忘形胡說，叫母親擔憂，實兒臣之過。」
貞嬪哎地一聲輕嘆，無可奈何道：「你我本身處漩渦，我卻教你置身事外，實在強人所難。原是我的過錯，你起來吧。」
袁珝依言起身歸坐，貞嬪又道：「我雖住的偏僻些，但宮中風吹草動還能傳一些到我這裡。太后當日鳳體違和，各宮各府皆輪流侍奉。太子侍病時因聞得太子妃心口病犯了就離開了一會兒回去探望，於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說太子不分長幼逆行悖德有違儲君之道。是故才有了翻雲殿書房議奏廢太子，而後又引出了你這個會講故事之人。你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只怕終歸是趟進了這渾水之中。」言及至此不由深深望向兒子，幽然嘆道，「我原指望你這一生都不要再回京城了。」
袁珝道：「母親和姐姐俱在京中，我怎能不回？」
貞嬪低頭笑了笑，道：「也是。」又轉向兒子，道，「我今日與你說這些，是因為你多年不在宮中不知宮中形勢，怕你行差踏錯，並無責怪你的意思。」袁珝道：「是。兒臣知道，請母親放心。」貞嬪點頭，又問：「你可去看過憂娘？」袁珝道：「昨日進京已晚，今日又一早入宮。兒臣打算明日得空去了無庵，母親可有交代？」
貞嬪搖頭，袁珝不敢再問。貞嬪又道：「你明年就二十一了，你幾個兄長這般年紀的時候早成家生了兒女。」忽又道，「我兒心中可已有人？」袁珝不知怎的，竟想起陸雨來，須臾回神，搖頭道：「兒臣婚事自有父皇指婚。」貞嬪點頭，心中略感失望。
袁珝在聞雪堂待了一會，貞嬪道：「你剛回來，自然車馬勞頓，先回府去歇一歇吧。」袁珝施禮告退，出宮回到王府。郭行稟告皇帝下賞一事，所賜之物及戶部送來京籍俱在書房。袁珝略感驚訝道：「戶部行~事倒是快。」即進書房，果見書案上放著戶部裝冊所用的方匣，裡頭厚厚幾沓戶本。他信手取了一本翻開看了看，不由皺眉道：「所記亂七八糟，如何查得？」但有總比沒有好，於是吩咐郭行送入后府。
不消時，昔日京中幾位好友得知他回京，特來拜望。故友相見分外投契，袁珝命設宴留飯。故友知他方回京中，諸多事物傍身，又怕宮中傳喚，淺酌之後便早早散去，皆言改日拜帖設宴為他和許沖兩個接風洗塵。
袁珝道好，送走諸人，緩緩步入堂中，見庭前月色正濃。原是月中，一輪皎月高懸當空，他便轉了道往花園中來賞月。行至內門處，忽見影壁上人影晃動，長發隨風，衣袂飄揚，恰似神女下凡。王府依山水而建，引一泉至後花園傳匯聚成一汪碧湖，取名澄心湖。袁珝心想古有洛水之神、湘江之女，難道我家中也隱了一位心湖神女么？於是入門往花園中來細看，卻是那陸雨在湖心台上練劍，身姿被月光折射，才有壁上仙姿。袁珝怕驚擾佳人，並不作聲，悄悄立在岸邊觀看。月光之下，陸雨身姿飄搖不覺看得呆了。
陸雨上京尋人，方才袁珝令人送來京中籍賬給她。可她翻開看了看卻全無頭緒，越看越心亂意煩。又望見庭前月色，加之迫近年關，愈加思念起家中母親兄長。母親所授山莊絕技覆雨劍法，她是一刻不敢荒廢，便尋了個僻靜處，撿了跟樹枝充劍練起劍招來。
雖招式嫻熟，但心思完全不在其中，練了半日，聽見有人在邊上鼓掌叫好，不覺嚇了一跳，急忙收身來瞧，卻是袁珝。也不知他站了多久，連忙收招施禮道：「陸雨驚擾了王爺，還望恕罪。」袁珝道：「陸姑娘不必如此見外。」又道，「我叫人送了京籍於你，你可看了？」陸雨點頭道：「多謝王爺。」袁珝又問：「可有你要找之人？」
陸雨搖頭。袁珝道：「別急。再不濟我們就挨家挨戶去尋，總能尋到的。」陸雨低聲道：「只怕是徒勞。」袁珝忙道：「事在人為，且別先自泄氣。」陸雨不禁抬頭看他，月光之中，他雙目一片赤忱，心中感懷便道：「王爺只知我要尋人，卻不問我尋的是何人就如此幫我。陸雨實在感激不盡。今日也將陸雨的難言之隱告知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