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薛岐猶豫
天家的要求令薛岐 為難,倒不是說無法做到,若是切開皮肉外傷再施以針線縫合,這般氣管便會比自然癒合快得多。只不過單單是縫合還是不夠,需得秘制的烈性創傷葯內外兼施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讓天家開口。
只是依 著天家的年齡和之前的損耗這麼做無非是壓縮了他的生命罷了。短期的恢複比起徹底縮短的生命若是叫薛岐做選擇,他必然對傷勢無所謂。
薛岐的為難反 而給了天家一線希望,他急忙寫道:你無需為難,有什麼後果朕一力承擔。
薛岐點了點頭,又道:「並非沒有辦法,只是猛葯畢竟傷身,皇上對自己的身體應該也有所了解,若是此番強行恢復傷處,唯恐對天家延壽有誤。」
這話說得清楚而直白,天家哪裡還有聽不明白的道理。薛岐還道這個原因即便不能叫天家打消念頭至少也可以叫他猶豫上好一會兒,誰知道下一刻他便取過冊子寫了答覆給他看。
儘快安排,朕要確保明日便恢復。
天家這番話倒是叫薛岐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收拾好了面上表情吩咐太監先照顧著天家,回身收拾了藥箱。
片刻后他回身對天家道:「尚有一副銀針和些許藥材要準備,薛某去去就來。」
天家會意對他罷了罷手。
薛岐出了營帳后往李梵音處直奔而去,彼時李梵音也才回到住處,方要揪著裘彩擷一算之前的帳便被薛岐逮著拉了出去。兩人最終是到了薛岐住處才算是放心,見薛岐卸了身上的扁盒,李梵音自覺的不發一言等著他開口。
「天家要我定要為他恢復聲音,明日便要開口。」
李梵音點頭,復又疑惑道,「你辦不到?」
薛岐被他的問題挑釁了,立刻接話道,「怎麼會?不過這是會叫天家大大折壽的,往年給動物做過切割的實驗大多都短期看著正常,后都忽然暴斃。」
李梵音沒明白他的意思,「若是當真無十足把握,未免落得個引火燒身不如將原因告知天家全身而退罷。」
「退不了,天家知道後果仍然執意要恢復,是以你怎麼看這事兒?若是要阻止的話也就是你說的天家會聽。」
李梵音彈了彈手指,瞧著薛岐為難的樣子這才是最叫李梵音不能理解的。「你在擔憂什麼?若聽從天家的命令后出了問題,我也有能力護你周全;若是不願意便拒了,合該天家不敢拿你開刀,你才是我的命。所以……薛岐啊,我總該知道是什麼叫你猶豫不決?」
他這般純然疑惑的樣子,若是懷鶇在場必定是要笑話他的。花了多年都沒能叫他說出一個「不懂」來,如今李梵音卻是老老實實地說了自己不明白。
然而這時的薛岐聽來卻沒有絲毫的愉悅,只是就事論事道,「旁的不說,近日來就我對天家的了解他對你並不是毫無感情。人都會犯錯,若是能挽回且也要給他一個機會才是。」
「哼!」李梵音面上已然有些不悅,不過他素來習慣掩藏心事,「這話從裘彩擷口中聽來不奇怪,可是薛岐你這般一日只看一診的人未免有些同情心過甚了。」
「不一樣,我哪裡是同情那天家?」薛岐被他說得面上難看,到底是作為三人中的長者又是受了先師託付,「只是怕你將來有一日後悔罷了。」
「我有何悔?」李梵音脖子梗得筆直倒是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他心下也不是全然沒有計量,只是這種虛與委蛇他受夠了。「若是我貪戀我缺失的幼時親情,這般年紀也早已不盼。我已然將感情全然託付給一人,往後有恨有悔,也一樣是為了那人。」
薛岐被他說得語塞,本來手中準備著銀針藥材的動作同時頓住了。
他心中不由分說浮現了一個人來,嬌小的個子、不羈的性子。也不知道這般對李梵音時好時壞了。他斂了斂衣袖,將銀針納入扁盒,又從帶來的包袱里取出一包早已配置好的藥包。
李梵音打眼看到還是微微吃驚,「我道……尚不至於如此。」
「時至今日你看到了,若是還有心挽回便隨我一起去見天家。」薛岐提起藥箱,臨出門時又回頭瞧了李梵音一眼。
李梵音整個人籠罩在屏風的陰影中,唯有高聳的鼻樑和那一雙星眸在其中不容忽視。他遲遲沒有動靜,面無表情的容貌也瞧不出心中所想。
薛岐最後瞧他一眼,也不再開口勸什麼。李梵音自幼心中鬱結、思慮過重,年少早慧本是件好事,可是落在李梵音身上便成了一生的夢魘。
他現如今瞧上了那裘彩擷,說得好聽是將諸多愛戀希望投之於她身上,說得難聽不過瀕死之人海上浮沉尋了塊浮木。他的情感和精神都承載在這塊浮木上,若是木散了或是承載得過多了,也終有石沉大海的一天。
薛岐和懷鶇自認都是為了李梵音進京犯險,卻不會因著一個天家將李梵音逼上絕路,這其中到底親疏有別。
他緊了緊手裡的東西,單手挑開了天家的營帳。迎上那帶著明顯希冀的眼神,那全然是一個垂髫老人的念想。薛岐難得當真如李梵音所說存了些同情,不過是一些隨時泯滅的同情,很快被他拋在腦後。
薛岐清了清喉嚨,「在此之前,薛某還需得皇上立下可保薛某性命的旨意,否則薛某萬萬不敢動手。」
如此,天家立刻應下了,取來明黃色的布帛這便立下了召。玉璽未在身邊,天家卻沒有馬虎,當下取了硃砂按下手印。
薛岐神色微動,命人取過方才從帳中取來的已配置完成的藥包揪著篝火盆烹煮起來。掀開的葯壺很快泄露出濃重的苦澀味道,他繼而瞧了天家一眼,問道,「皇上此舉代價極大,可是明日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薛岐又道,「這本是薛某逾距了,皇上恕罪。」
天家此間無心責怪,瞧著灼燒的火焰心下黯然嘆息。
很快的,服下熱湯藥的天家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間。他清楚地感覺到冰冷的刀柄在他脖頸間運作,沒有疼痛,有溫熱的血和刺鼻的腥味。
眼睛全然瞧不見,連手腳都不聽使喚。這感覺好似靈魂被拘起來了一般,朦朧中似有熟悉的女子之音:這是你該做的,做完了這一切我便容你來尋我。去吧!去吧!
另一頭,李梵音在薛岐離去后也沒有久留,本是打算回營帳同裘彩擷好好聊一聊,再一想卻是失了興緻。如今他有滿腔沒由來卻又不得不抒發的憤怒,於是腳步一轉往刑房而去。
這是馬房臨時改出來的,關的都是柯獻撤走時留下來的舊部,其中便有李梵音這次要去見的范駛。
門口的守衛見是李梵音並沒有做阻攔,只是派了一位領路的守衛護送進裡頭。范駛單獨關在一個馬廄裡頭,四面被臨時用竹子圍起來,只馬槽這一頭的石臼上鑿除了一個軌跡將一副鐵鏈子鑲嵌其中,另一頭將范駛的手腳牢牢拷在上頭。
裡頭只有一個火把是以並不明亮,李梵音進來的時候守衛手裡的兩柄火把倒是將范駛照得眼前一片白光,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個亮度見到了來人是他日思夜想的李梵音,范駛的國字臉上本來就顯得擁擠的五官更是擠成一團。
他的胸口被簡略地醫治過綁著厚厚的繃帶,如今鐵鏈將他桎梏得唯有側躺在地上,連直起身子的空間都不留。他倒是一點兒不惶恐,亦或者是面上假裝的冷靜,他面上的表情只叫李梵音覺得噁心不已。
「大人,是否要將罪犯銬著立起來?」守衛問道。
馬廄原來留有四根柱子以及橫樑,都是結實有力的,如今也可將人困在柱子上亦或者吊在橫樑上都可以用來拷問之用。
「不必了。」
另外守衛還十分識趣地將散落在外屋的皮鞭、鐵蹄、鐵刺、火爐都一一取過來。
「馬廄設施簡陋,但都是些可以用的,大人請自便。」
李梵音點了點頭。
監獄他是頭一次來,雖說這不是正軌的牢房,可這種昏暗和逼仄倒是真的叫人難受。皮鞭就丟在他腳邊的地上,他順勢踢了一腳嫌臟沒有撿起來。
「莫將還以為至少要在這裡熬些時日才能等到世子,沒想到倒是世子先忍不得了,怎的,世子同樣捨不得莫將不成?」他咧著嘴,不知道是高興的還是傷口痛的。
他的面容同好看扯不上任何關係,李梵音別開了頭,難得的倒是沒有反駁他的話。
李梵音從牆上取過一根竹子的枝杈,他斷枝的手法很獨到一端往下撇順勢一撕居然變得又長又尖銳。他握著一端,另一端往范駛跟前探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進一步靠近范駛右側的眼睛。他的眼睛不大,眼眶卻很深,如今這毛竹尖端盡到只剩下一個黑點,而李梵音的架勢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