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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君臣之談

  天家近日的動態是 瞞著群臣瞧瞧進行了,原本是打算著近期便價格太子殯天的事情昭告天下然後便將屍首出到皇陵,現下卻是消了這個主意。只是天氣熱屍首不好儲存,這幾日便剋扣下了所有宮殿的冰塊份例全部運到東宮去了,為此好些後宮女人都到天家跟前抱怨過,還道是太子以權謀私。


  天家雖 然一一應對了,畢竟心中急切且焦慮,到夜間的時候口內生出了好些潰爛的瘡來。崔英要宣正在東宮驗屍的薛岐過來給天家看診倒是被後者拒絕了,天家憂心的事一日不能定他這口瘡便一日好不了。


  於裘禮燁來說 ,天家的變化他自然看在眼裡,只是真正跟他透了底的卻是李梵音。收到那廝密信的時候裘禮燁心道他是準備起事了,正名聲是第一步。凡事講究個師出有名否則便是奸佞小人叫人唾罵一生。


  這日進宮的時候,天家破天荒得自東宮死後單獨宣他到明德殿里,畢竟天家對裘禮燁起了防備之心首當其衝便是在政務上/將這個丞相給隔離了。薛岐驗屍的過程慢,且東宮已死再做檢測畢竟不如生前那般順利,天家知道不能催促他,卻難免心下焦慮這才想到了裘禮燁。


  兩人沒有發生齟齬之前,天家對裘禮燁十足信任,裘禮燁憑著一個丞相的親印都能在宮中橫行無阻。這幾日天家轉念想過很多次,若是東宮當真是……那他同裘禮燁的事究竟該怎麼算?

  還沒容他想出個結果來,崔英便領著人進來了,這回天家倒是揮退了連帶著崔英在內的所有人。他沒有擺出聖人的面孔,在等待裘禮燁到來的時候便早早自金冕座上下來了。殿下尚有許多圈椅面對面擺著,中間有個案幾,上頭是一盤天家昨夜未下完的棋。


  他示意裘禮燁落座,徑自收了殘局示意兩人手談一局。


  裘禮燁回了一聲「喏」,實則他心思不在這期盼上,索性天家也並非真要在這上頭與他分一個高下,兩人各走個二十幾目之後天家覷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來。


  「你還在怪朕?」


  天家這人的脾性裘禮燁實則有所了解,大抵他越厭惡一個人便會喊得越親密,前幾回便是以「愛卿」這般稱呼顯然是對他不悅,現下倒是毫無距離的「你我」相稱,若非先前有了李梵音的通風,現下他恐怕會落於被動。


  「臣不敢。」裘禮燁面容英俊且稜角分明,平素里冷著一張臉的時候頗有些生人不近的意味,若是笑起來那雙同裘彩擷相似的吊稍眼便會同狐狸一般叫人覺得難以捉摸。


  如今天家瞧他這副面容一時也吃不准他的心思,只好婉轉道:「朕的心思你知道幾分?朕現下都有些糊塗了,不如你來給朕分析分析。」


  裘禮燁嚴謹道:「必不敢揣摩聖意。」


  「禮燁,朕知道你不是這般畏首畏尾的性子,朕還記得你曾在二十歲是大膽上諫,用的便是孔聖人的那句『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莫非當真是年歲大了,這些個豪言壯志都被磨平了不成?」


  當真是伴君如伴虎,這天家一時一個念想自個兒變化得快便罷了,連帶著身畔的人都得跟著轉。裘禮燁瞧天家近日精神狀態不佳,眼底的黑青足足有拇指甲蓋那麼大,眼裡像是蒙了一層翳,若是依著平素里瞧的醫書上所言這是病兆。


  他收回了目光,心下倒是有些平靜。「陛下心裡同樣清楚,臣不說不是因為不敢說卻是不能說。年歲大了臣也像一般的長者一樣開始有了憂心之事,年少時孑然一身自然可以口無遮攔,現下臣的娶了一房妻室,尚有一兒一女。凡此種種都是臣的牽挂,如今臣自然說不出口。」


  天家聽了這直白的話少不得心下氣悶,再一聽這話裡有話分明是對他前些日子的憤懣之意。作為一個臣子對聖上存了怨念,簡直是將天家氣笑了。「好好好!裘愛卿心下對朕還是怨恨,此番愛卿的話朕也明白了,這便是顧小家而不顧大家了?」


  裘禮燁心中鴻鵠是自比管仲樂毅,然而時不我與。裘彩擷那天的話他並非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他有幾分辭官歸鄉的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家如今腹背受敵且要再在他跟前說著陰陰陽陽的話,裘禮燁自然也是難耐脾性的。


  「陛下,臣休沐在家的日子也想了不少事。反觀吾代這幾個小輩均是不成器的,臣沒有放多大心思在小輩身上,想著近日便同陛下乞骸骨還鄉。」裘禮燁狀似不在意的模樣,說完這話「啪嗒」一聲手執白子落在一處。


  如今輪到天家落子了他卻因著這話頓住了動作,裘禮燁要辭官這是天家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他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年富力強的男子,那廝倒是專註著期盼並不看他。「愛卿此話當真?」


  「嗯,是臣深思熟慮的結果。」裘禮燁單手把玩著玉佩的穗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十數年寒窗苦讀,又十數年官場沉浮這才走到了今日,便如同這白子一般說落就落,一絲一毫的留戀都沒有嗎?」


  天家不信!裘禮燁能走到丞相這個位置至少說明他是有野心的,他現下要降服這頭年富力強的狐狸,「節稅郎」的事情和賜婚寧王世子的事情都是拿來敲打鞭策這廝的舉動。如今看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天家頭一回覺得這一步子怕是要落了空了。節骨眼上/將自己的左膀右臂生生斬斷,只能叫親者痛仇者快。


  他手一抖,黑子隨意滾落在盤中。裘禮燁瞧見后皺了皺眉提示道:「臣白子再下一子這眼便做活了,陛下確定要將子落在這處?」


  天家自知失態,這會子反倒是失了手談的興緻將手裡的黑子扔回壇中,長吁了一口氣。「朕日前有所思,若是那會皇后沒有死,是否很多事情如今便不存在?」


  「世上本無後悔葯。」


  「自然如此,不過皇后這一去時至今日倒是給朕留了個爛攤子。朕……都這把年紀了,只想安安穩穩不想再有變數,而現下這變數卻是自己找上門來。」


  天家也知道將這些歸結在那個女人身上有失公平,畢竟那個女人早就灰飛煙滅拿生命將這罪責抵上。


  裘禮燁抿了抿嘴,自然是是因為皇后已死且也抵上了裘氏一族的性命,否則現下哪由得眼前這位長吁短嘆?


  天家說完這話下意識便往裘禮燁的面上望去,那廝嘴角的笑苦澀又諷刺,他陡然便將那些幾乎全部忘記的前塵往事翻了開來。那些不能為外人道的皇家密辛,那些眼前人不知道知曉多少的宮廷秘聞。


  依著這廝的能力他怕是早已一清二楚了罷,一直不說莫非而是同那崔英一般攢著忍著在等一個給他落井下石的機會嗎?

  「禮燁,朕已經失了你的心嗎?」


  天家好似一瞬間蒼老了不少,至少往日他從鬼門關前一遭回來尚覺得自己能在這皇位上再坐個二三十年,是以才會對急於上位的東宮這般厭惡。只寧王進京、天子夭折兩事般叫他夙夜難寐,況且裘禮燁似也若即若離。


  「陛下,您要聽真心話?」


  「且到來,朕恕你無罪。」


  也不知是什麼心態,天家總覺得裘禮燁至少算得上是個能談心的,崔英也知他心思,天家卻只覺得這廝是個奴才。


  「陛下的五公主若是嫁給個病弱的平頭百姓,陛下當如何想?」


  天家聽聞他這般形容李梵音,心底隱隱有些不滿,「世子身有爵位,往後也是名正言順的寧王爺,且年輕俊秀是京中後輩中的翹楚。」


  「陛下,」裘禮燁頭一回生出了不願這般拐彎抹角的念頭,「那廝壽元如何大家都清楚,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呢?臣待女兒如何,臣不說自有那言官三不五日在朝堂上提醒陛下,是以臣無法保持初心。」


  天家知道他會這麼說,可這話他要真說出來了也意味著最後這一點君臣的情分也都消耗盡了。他不是沒想過將人治罪,治罪如何簡單重獲人心卻難於上青天,更何況他如今離不得裘禮燁,否則寧王越發肆無忌憚他是當真沒有把握。


  「罷了罷了,朕與你無非是太子一事,你隨朕走一遭東宮聽聽薛岐如何說。」


  裘禮燁裝作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待天家將這些日子的發現都一一告知了裘禮燁之後,裘禮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樣子。


  「怪不得那一日臣下令放箭寧王反應如此激烈,竟不惜在宮中動武。臣事後入宮聽聞世子並未的三日寧王從未探看,倒是在東宮徘徊不走。往日臣還道是寧王想著報復對太子的屍身耍手段。」


  天家聞言越發以為然,三人成虎的到底放到哪裡都是適用的。


  「罷了,如今朕也在等薛岐的結果。」


  「陛下,聽臣一言不若將世子接到宮中早作安置,唯恐寧王心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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