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月下美人
夜深了,也靜了。
不知是吃得撐 了還是被氣得撐了,總之裘彩擷難得也學了一回那些附庸風雅的人輾轉失眠了一回。說起來她確實不在乎李梵音有自己的小個性,比如他喜潔,又比如鋪張浪費。就算這些習慣多多少少擾著她了,大多也是能讓就讓。
但方才那又是另一回 事,順手的拉扯都叫他覺得不悅,裘彩擷不得不懷疑其實李梵音並非她認為得那般將自己當個朋友看待。這個認知促成了她今夜怎麼也無法安心……畢竟李梵音素來待她極好,若不是爹娘只生了她和裘子楠,裘彩擷都懷疑李梵音是不是她遺落在外的親兄弟。
翻了個身, 這會兒正好面向著床外側。月光打到她的臉上,裘彩擷這才發現今夜匆忙居然忘記闔上窗戶!
隨手取了一件外衫披著,她汲著繡花鞋便下了床,絲毫不在意豎起的後跟會否因為她的分量變得不再平整好看,也不在乎這時日來完全得靠這一雙鞋過日子。
本來是順手的一件事兒,裘彩擷打著哈欠想著困意總算是來了,闔了窗戶也該是找周公敘敘舊的時候了。哪曾想她手指剛剛碰到窗柩只聞得一聲隆響將她嚇得一個哆嗦,趕緊緊了緊身上的外袍不動聲色地往外瞧。
院子中空無一人自然是不會有響動,而李梵音的屋子此時一片漆黑,想來也不會是那處。不對不對!發出這麼大的動靜怎麼說都該看上一看,即便是像她這般沒有出門的也定是在門縫窗外瞧著的,這李梵音未免也冷靜得過頭了。
細細想來裘彩擷越來越覺得情況有異,這便拌正了繡花鞋跟「噠噠噠」小跑著出門去,。兩人的屋子隔得不遠,統共幾十步路程,只是當裘彩擷到了這廂門前的時候反倒是猶豫起來了。
先前還訓斥過自己多讀《醜婦三戒》的人,如今再貿貿然反倒他手裡豈不是再落得個不識大體的形象。這麼想來裘彩擷頗覺得憂傷,畢竟這輩子待人拿捏最憂慮的一次沒想到再那被對待的人眼裡還是個不得體的。
乾脆別進去了吧,如果他真的有事該也是能喊一聲的吧?裘彩擷撓了撓臉,狡黠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一會兒瞧著近在咫尺的門/戶復又覺得不好意思只得看看地上,地上瞧膩歪了仍舊是忍不住將目光放在門/戶上,彷彿是只要認真地盯著看就能透過這一道木頭瞧清楚裡頭的動靜似的。
忽的,她伸手入外袍袖口摸索一陣,掏出個一兩的小銀錠。這才舒心一笑,試著輕輕推了推門。沒想到這廝居然也是個粗心大意的,安置的時候連門栓都不知道帶上,怕是還沒見識過歹人呢!
她不假思索將手裡的小銀錠貼著地面滾了進去,夜裡靜得很連掉根針都能聽到響聲的,如果李梵音平安無事的話怎會屋子裡進了銀子還沒半點反應?
「骨碌碌」的摩/擦聲音持續了沒多久便永歸於靜止了,裘彩擷耳朵貼著門屏息等了一會兒,奇怪於李梵音的始終不見動靜,心下卻是一刻也等不住了,這便推了門進去。
黑乎乎的一片只看得到她推門進來的一路月色照耀下的石頭地面,黑色更濃重之處裘彩擷不敢深入只好上身前傾兩手摸索著前行。她只道門前有張木桌,早前她曾分了一半的燈油給李梵音,只要點亮燈油便可以瞧得清楚了。
她的眼睛還沒有適應夜間事物,只能判斷個大概方向,好在這屋子並不大。她的左手好似摸到個尖銳的角,裘彩擷心下一喜,該是馬上就能摸到燈油了。誰知道面上笑容還未掛起來,腳上先被個東西絆得跌了個狗吃屎。
裘彩擷只覺得膝蓋一疼,緊接著是手肘觸到個什麼尖銳物什。冰涼的一緊,然後就是火辣辣地疼痛了。這也不打緊,只是絆了她的這個物什溫熱還帶著一些柔軟,裘彩擷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這下越發肯定了這物什是個什麼東西。
裘彩擷用了揉了揉兩個膝蓋,這才硬撐著站起來。李梵音看著樣子是倒在桌子邊上了,不知何故總歸是神志不清的。她只得先按照原計劃將桌上的油燈燃起來,這會兒倒是比較順利。
待雙目能視物的時候,眼前的情景叫裘彩擷又是吃了一驚。
這人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好好的一張面上如今有血污有地上的灰塵沾染,活活一個大花臉。穿著一身剛買的中衣如今也全然撲了灰了,顯然遇到這情形也實屬偶然。裘彩擷輕輕拍了拍李梵音的肩膀,又推了推他的身子。
這廝眼睛閉得緊緊的,嘴巴也抿著,整張面上無比透露著難受和較勁兒。灰塵還好判斷,只是這血污,莫非是摔倒的時候磕到哪處?這事兒可大可小,裘彩擷心下著急想著定是要找個大夫來瞧瞧的,可是白日里卻答應了李梵音不能將他行蹤泄露出去。
「喂,李梵音你醒醒!你醒來了我好安心一些啊!」裘彩擷一邊呼喚李梵音的名字一邊搖著他。
「對對對,書上說過暈厥的人要掐人中。」裘彩擷素日也算沉著的一個人,這會兒竟不自覺將心聲說出口。她素白纖長的一隻手這便向著李梵音的鼻下探去,顧不得他的嘴唇上還殘留著鮮紅的血痕。
摸索到唇鼻之間輕微凹陷的地方拇指發力沖著這點按下去,當然她也不想叫李梵音人是醒來了門牙卻缺了倆,於是這會兒是克制地一重一輕交替著。
沒一會兒,李梵音面上有了些血色,眼睛還未張開已經在眼帘下有所波動。裘彩擷仍舊憋著一口氣,生怕泄了氣在這個節骨眼兒李梵音沒能醒過來。
幸虧沒讓她憋得太久,否則李梵音尚未咽氣裘彩擷倒是叫自己先升天了。這廝霧蒙蒙的眼睛睜開了,帶著些微懵懂的目光里霎時便映入了裘彩擷那張漲得有點發紅的小臉。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只道是夜間口渴而且喉嚨中總有種想咳卻咳不出的腥甜味道。他只是想下床飲些茶,是了,後面的事情記不得了。
「有沒有覺得哪裡疼?你肯定是磕到哪裡了,否則怎麼會留這麼多血?」裘彩擷見人清醒了便纏著他問起來。
磕?莫非他是自己摔了?
是的,經裘彩擷這麼一提醒李梵音倒還當真覺得手腳都有些磨損后的鈍疼。他剛要開口,卻見裘彩擷突然靠得極近,手裡的白色帕子沖著他嘴唇而來。
他下意識偏頭就要避過去,只是裘彩擷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右手扶著他的側臉完全隔絕了他逃避的可能,左手便拈著帕子輕撫他的嘴唇。她的體溫偏高,李梵音即便隔著帕子都能感覺到她手指的溫度,這人動作倒是與她性格不同的輕柔。
她的面容認真得讓人好似想要一直看下去,被她這樣墨一般的眼神看在眼裡,李梵音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並不覺得被人觸碰是那麼難以忍受。這人……居然沒有阻擋就碰到了自己的臉,不是由他主動的,沒有事先的心裡建設,他居然也一一接受下來了!
「我……」他一定是被一摔摔壞了腦袋。
「嗯?什麼?」裘彩擷應道,注意力卻仍然放在一定要在他發現之前將他的臉擦乾淨,否則以李梵音的潔癖程度不知道看了這張大花臉得是什麼感受。
他的腦子一定是壞了!他竟然在裘彩擷面前詞窮了!不對,今夜的一切都不對,莫非他是在做夢?對了,一定是這樣!
裘彩擷見李梵音握緊了拳頭一副和誰過不去的較勁兒模樣,正好她手邊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便站直了身子俯身到他跟前,由於李梵音是坐著的,她這個動作倒是彌補了尋常時候的身高差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是不是想起來了卻沒有力氣呢?方才你暈過去好一會兒這時候使不上力是正常的,來,」裘彩擷伸出雙手,「我攙你一把。」
李梵音目光直直落在裘彩擷面上,不動也不說話倒像是愣住了一般。他只是覺得,她的眼睛有那麼美嗎?美到好似全部的星光都落到了裡面。她的面容也似會發光一般,挺翹的鼻樑將她一邊的小臉現在陰影中了。
都說月下看美人,所以……她確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美女。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
像是沒有發現李梵音的不妥,裘彩擷一直躬著身子配合他一點兒都不覺得累。
「沒什麼,」李梵音垂下眸子,不一會兒便自己站了起來,「我無妨了,你先回去吧。」
今夜的他不對勁兒,尤其是當瞧見裘彩擷的時候,所以還是先遠離她好一些。她走了,他才能靜下來仔細想想究竟他的腦子是哪裡出了問題,這樣的情況果然還是應該扼殺的好。
「不行,雖說沒辦法為你立刻找個大夫診治一番,但是你總歸是面上見血了。我今夜不走,就在這裡瞧著你,否則我怎麼也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