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謂之斷情
寺院內，有一顆棗樹，棗樹結了棗子，青的酸，紅的甜。寺中的聖教弟子是不會去摘棗子的。
摘了棗子，樹就會疼。
聖教的弟子只吃果熟蒂落的棗子，棗子落了地，就是斷了因果。
斷了因果的棗子，吃了就不會沾染因果。
張祿存死了，活著時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死了后卻帶不走半點煙雲，只能化作一片塵土。
丹朱法師默念經文，似在超度亡魂。
思幽垂眸眨了眨眼，眼中疑似有淚，卻沒有落下。她轉身走往檯子，已不想再去看這身後事。
「思幽，你這是什麼功夫？」高凝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寂靜的庭院。
思幽的腳步一頓，停滯幾許，待那清風吹拂棗樹葉子化作沙沙輕嚀，才輕言道：「這門功夫，謂之斷情。」
一句斷情，如傾如訴。
「……」高凝嘴裡發出一個輕音，一副羊駝臉，懵逼相。
這功夫她不懂，龍門女帝從來不是絕情之人。
凌歡卻聽懂了。
斬情斷欲，無痕無悔。斷己身痴嗔貪念，化世間完全無我。
賈思幽修鍊的，果然是成佛的功夫！
「法師在這世上，不孤獨了！」凌歡轉頭看一眼丹朱法師，丹朱法師不說話，輕點頭。似是默認了凌歡的話。
高凝看看凌歡，又看看丹朱法師，眼珠一轉，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一笑，也就不再問了。
台上，賈思幽看眾人，眾人面色各異。他們都聽到了自己口中的那句斷情，也看到了自己的功夫。
這眼神中有驚詫，有畏懼，也有惡毒。
但她都不在意。
既然斬了情，那也就無了恨。
既已有了塵世佛心，本就該不染這塵世。只是這紅塵中畢竟還有一份因果要結。
「我曾以為賈家事，只是我本家事。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解釋一句了。」賈思幽似乎是醞釀了一番，終於道：
「前塵往事，諸位不曾問過，我也不曾解釋過。但諸位可想知道，近千年來，我華國江湖緣何不再有天道境的高手？」
賈思幽這一問，問的眾人面面相覷。
緣何不再有天道境高手？
這需要理由嗎？無非是功夫未曾修鍊到家，修行遇到瓶頸無法再起前行一步。人壽數有長短，然天命無盡頭。
以一世光陰去修萬世之福，能成者，莫不是天選之才就是撞大運者。
緣何沒有天道境高手？這事不需要理由。
但賈思幽問了，就讓人忍不住往這個方面去想。
只因她已攀登天道境，她說話，有別人沒有的分量。
緣何不再有天道境的高手？賈思幽給出了答案，只有天道境高手才知的答案。
她從巫咸講起，講到自己對於圍牆的猜測，講到巫咸留下的九個守護家族。講靈魂力，講到世間的三種力量。
靈魂力，其實就是那些到達天道境之後，所產生的意志力量。
這個說法讓一眾吃瓜群眾面面相覷，以他們的固有觀念，短時間內無法消化這麼大的信息量。
他們一邊為賈思雨大義滅親的背負感到敬佩，一邊又覺得這樣的事情荒謬不已。
眾人無言，賈思幽也是無言。
吃瓜群眾是不知道說什麼，賈思幽完全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她解釋，只因為欠了紀青鸞的因果，還這因果，還要在凌歡身上。所以她今天來了，有人擋在她的面前，她用斷情功夫斬殺，也是真正斬斷了自己的塵緣。
別人理不理解，與她沒有關係。
這場面一度就變得有些尷尬，凌歡略一思索，正準備起身，卻不想身邊的丹朱法師卻站了起來：「老朽有話說。」
活佛要說話，大家當然都要給幾分薄面的。
丹朱法師上台，合十雙手欠身，卻詢問了一句：「諸位可知，這世間是有真佛存在的。」
真佛？
你不就是真佛？活著的佛？
有人問出了這句話。丹朱法師卻搖了搖頭：「我以心靈境修為，的確有活佛境即翁則。但翁則卻未入曼陀羅境。
格果，堪布，翁則……這是佛職，但實際上代表的是一種境界。從身體到心靈，一旦進入曼陀羅境，即可與眾人同在。
佛，是活在每個人身邊的。
而天道境之上的極究境，也是活在每個人的身邊。
凌歡聽得懂丹朱的話，這還得得益於瑪利亞，這個奇才一般的女人，用科學的方式揭示出了天道境之後的路該怎麼走。
四維空間，可以以意志力活在四維空間的人！
凌歡聽懂了，台下的眾人，也有些懵懂。他們的境界畢竟不夠，理解不了這樣的思路。
但這並不重要了，因為賈思幽的話透露出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在神境之後就要攀登天道境，可臨門一腳的地方，巫咸擺了世人一道。
想要在進一步，就要斬巫咸！
大巫復生，他的算計已經不能單純的說是對世界的威脅，而是對世人方方面面的影響。
對於江湖人而言，斬斷攀登天道境的路，這無異於斷了所有江湖人的希望。
事情很複雜，但道理說出來卻很粗淺。
當丹朱雙手合十朝著眾人欠身，說了一句想要重開大道，就得需要江湖人齊心協力的時候，眾人表態了。
「既是如此，那平巫鹹的大業，我們許家參加了！」
「也不能少了我周家。」
「秦家願往！」
「大善！」丹朱頜首，念佛號，眼神投向了凌歡，凌歡點頭一笑，賈思幽的視線也剛好落過來。
實現交錯，賈思幽又把頭轉向眾人：「既是如此，那這武林盟主之職，可還有人與我競爭？」
沒有！
沒有一個人再願意與賈思幽共爭，人有殺人技，又有塵世佛心，這樣的人當盟主統領江湖，其實也是最好了。
眾人各自表態，這事就定下了。
按照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各家掌門人交出了自家的信物，執此信物，可號令江湖盟的家族之眾！
賈思幽拱手與眾人道謝，寺里也開了素齋備了果釀，至此，自清初就分散的古道江湖終於重新擰成了一股繩。
酒冷羹殘，晚間將至。
當眾人散去之後，高凝依偎在凌歡懷裡：「小狼狗，接下來孤該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