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你什麼都好

  翌日。


  滕瑋沒去醫院看張欣,她去了一個她以前從沒去的地方。


  那個地方,也不該說從沒去過,至少在她的童年記憶中,幾乎有過那一次。可那一次是誰帶她去的,張媽還是張仲?她已沒印象了。


  她抵達陵園的時候,時鐘已過了九點半。


  問了下看守人方位,很快就走到了。


  滕瑋手捧著一束百合,微風吹拂了她的黑色大衣,慢慢走到一個墓碑前,然後站定。


  她摘下墨鏡,垂眸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接著眸子隨意一掃,滿地的灰塵與碎葉,還有一些不知從哪兒來的垃圾果屑。


  滕瑋滿不在乎,把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彎著身,手一點一點觸碰著石碑的照片,剎那屬於石碑的寒意驀然直穿心臟,然後慢慢蹲下去,膝蓋跪地。


  熟悉的鈍痛感再次流竄於四肢百骸,她呼吸愈來愈沉重,愈來愈壓抑。照片上的人,她再也熟悉不過。


  那是她的父母。


  他們死之後,張欣終是點頭同意合葬,並找來了他們的合照,把他們嵌進碑中,骨灰也放在一塊兒。


  淚水不斷地順著臉頰落下,一點一點地砸落在地面,打出了一個個小水坑。


  滕瑋又哭又笑,她是個不孝女,她不配做他們的女兒。從他們死後的每一年,她從未獨自來拜祭他們,也不敢來看他們。


  今天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


  之所以不敢,因為她內心深處從不接受他們的離去,自欺他們不過是在另一個國度生活,只是她去不了而已。


  「爸爸——媽媽——」她一遍一遍喚著照片上的男女。


  「你們知道嗎?她快要死了,像她那樣的人,居然也會死去!我從未想過她總有一天也會離開這個世界,若是連她都離開了,那我之前所堅持的還有什麼意義,我對她的所有抗議還有什麼意義?那些怨和恨還有什麼意義?」


  「她害我失去了你們,害我失去了尹漾,現在還要我離開好不容易遇到的男人,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不負擔一切就離開,她病入膏亡就可以脫罪嗎?就可以獲得原諒嗎啊?!」


  「我不會原諒她的,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除非她能把活生生的你們還給我,否則別想我接受她所施捨的一切。」


  「媽媽,你會怪我嗎?」滕瑋獃獃望著照片上微笑的女人,「你是不是也恨她?恨她不喜歡爸爸?」


  偌大的陵園,寂靜得只有風的迴響,陽光重重地照射大地,折射到石碑上形成一道刺目的光。


  滕瑋微微眯了眼。


  良久,她又看向另一處,她的父親姜淳南。


  其實她不了解她的父親,但知道他的父親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因為張媽曾對她說過父親對她母親很好,從未因張欣而遷怒她,包括張欣要求孩子歸屬滕家,也無話可說。


  許是愛慘了她母親吧,所以什麼都不介意。


  照片上的他們,笑容很溫柔。兩人並肩著靠在一起,男人攬著女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模樣。


  滕瑋淡淡地笑了,慢慢頭傾了過去,整個人身子靠在石碑上。


  她閉上了雙眼,漸漸感到了石碑的溫度,好似一個溫暖的擁抱,她渴望已久的來自父母的懷抱。


  **

  傍晚時分,時承從欣和集團走出,準備去停車庫取車。


  「時承,等下。」身後,滕長澤喚了他一句。


  時承腳步停頓,回頭看向滕長澤,等他走過來。


  「阿瑋還好嗎?」滕長澤一走到他面前,直接問了句,兩人邊走邊說。


  時承側目看著滕長澤,說,「她還好,昨晚跟我說白天要外出,估計是出去散散心了吧。」


  又補一句:「現在她在家,下午就回來了。」


  滕長澤點頭,他轉眸對著時承,「阿瑋昨天狀態就不太好,你多多開導她吧,要不你明天別來公司上班了,放你幾天假如何?」


  時承一笑,拍了下他的肩,「不用了,我公私分明,還能應付了得。」


  滕長澤也笑。


  片刻,快走到車的所在位置時,時承反而停了下來,「長澤,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他一字一字地道。


  滕長澤腳步一頓,他扭頭看著時承,見他神色驀然嚴肅凝著他,於是臉上還掛著的笑意逐漸收了起來。


  他蹙眉,問,「說吧,什麼問題?」


  時承瞅了他一會兒,遂開口:「當年,我父親的事,你知道多少?張董她——有沒有參與其中?」


  聞聲,滕長澤眸光一沉,眉心漸漸皺起。


  **

  時承回到荊山苑的時候,滕瑋還躺在床上。此刻,她是醒著的,並未入睡,只是盯著上方的天花板。


  時承沒在客廳看到滕瑋身影,於是去了他們的卧室。


  忽地床邊下陷,滕瑋意識回籠,抬眸就看到坐在她床沿的時承。


  「你下班回來了?」她說。


  「嗯。你怎麼了?心情還好嗎?」他傾上身,抬手撫摸滕瑋的臉蛋,見此,滕瑋就順勢在他掌心蹭了又蹭。


  「還好。」她抬手蓋上男人撫摩她的手。


  「餓了嗎?出去吃還是在家?」時承說。


  「在家吃吧,你隨便做些就行。」


  時承深邃的眸子注視她好久,終是說出口,「你外婆今天上午醒過來了,她吵著要出院。」


  聽到張欣醒來,滕瑋渾身一僵,她的手猝然落了下來。


  嘴唇彎了又彎,她聲音啞著,「是嗎?」


  見她這樣,時承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伸臂從床上抱起她,擁她入懷,臉觸碰她的臉,柔聲道:「要不要去看看她?我陪你去。」


  滕瑋緊緊摟著他腰身,額頭與他相抵,「不要,我不想去看她。」


  「哪兒都不想去。」


  「嗯,行。」


  她拉開與時承的距離,對上他的眸子說:「知道我去了哪兒嗎?」


  「去哪兒了?」時承順著她問。


  「去陵園,拜祭了我父母。」


  「我在他們面前說了,我永遠不會原諒張欣,就算她最後走了,我永遠不會原諒她。」滕瑋看著時承的眼睛說。


  「我冷血是不是?你說我是不是不近人情?」她陡然攥著時承的手臂。


  時承握著她的手,手指夾進去,慢慢十指緊扣,望進她的眸里,「我不覺得,從來不覺得。」


  他揉起她的髮絲,眼眸湧起一絲溫情,「阿瑋,在我心裡,你什麼都好,我覺得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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