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翩若驚鴻

  阿啾———!

  阿丑隔著臉上的鮫紗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露出來的兩隻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她已經在這裡待了一段時日，阿姐對她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戴著鮫紗不許摘下，雖然她也不明白是為什麼，但還是照做了。


  今日是鮫人一族隔段時間就會舉行的集市遊玩會，阿姐於是帶著許久未出門的阿丑和二弟也出了門，而三妹早就又去纏著攸寧了。


  鮫人的聚會都是載歌載舞的，長長的尾巴搖曳在海水裡，盪出一波又一波的漣漪，而他們的歌聲委婉動聽，宛若天籟，讓旁人聽了都不禁被感染想要跟著節奏翩翩起舞。


  二弟笨重的跟著鮫人的舞步，一彎一扭的好笑的緊，阿丑湊近他小聲提醒道，「二弟，你的鼻子又出來了。」


  「沒事沒事，鮫人不會在意的。」二弟嘴上說著無所謂，雙手還是迅速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阿姐瞧著他們溫柔的笑著，偶爾伸手攬一攬，防止他們撞到了別人，但其實就算他們真的不小心碰到了，鮫人們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阿姐打心底里覺得溫暖，這樣一個與世無爭與人友好的種族，的確是妖界做的過分了，所幸一切都過去了。


  「阿姐，這鮫人怎麼好像全是男的，一個女的都沒有？」二弟早就發現了，雖說鮫人一個比一個好看，但個個都是男性，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繁衍後代的。


  「據說鮫人其實一開始沒有性別，到了一定年紀，它們會根據情況選擇成為男性或是女性，並且一生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這樣說來，鮫人還是一個神奇的種族，如此特性，使得它們只要還有殘存的鮫人，就絕對不會滅族，而若是為了他人選擇性別，那又是另一個瑰麗多姿的故事了。


  「哇，那麼這些鮫人看起來是男的，但其實是還沒選擇性別的？」二弟驚訝的叫起來，又指指阿丑，「你是不是也是鮫人？原來性別不明，一回來就變成了個女娃娃！」


  「我？鮫人？」阿丑疑惑的指指自己，她不是很明白。


  「別鬧了，鮫人在水裡會顯現魚尾，你瞧瞧阿丑有嗎？」阿姐責怪道。


  二弟認真的繞著阿丑看了圈，搖搖頭，「還真沒有，阿丑，你尾巴呢？」


  「尾巴？」阿丑往自己身後看了看，睜大了無辜的眼睛搖頭，「沒有尾巴。」


  「哎，傻阿丑。」二弟感嘆似的聳聳肩，連跳幾下對著阿姐揮手，「我去找找有沒有好看的女鮫人！可不能讓三妹贏了去！」


  「你小心一點！」阿姐想拉他回來但沒拉到，只好對著那抹早就抓不住的影子大聲叮囑，回了身卻發現，阿丑不見了！


  阿丑是無意識的朝著前方走去的，就像阿姐牽著她往前走一樣，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還是鮫人的歌舞，但早已不是原來的地方了，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變得茫然無措。


  她是缺了情緒的，不知道什麼是悲什麼是喜，遇到這樣的情況，連最基本的反應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姑娘是在找什麼？」乾淨的聲線自頭頂傳來，阿丑抬頭，看到他青衫落拓，笑容和煦。


  她的眼睛亮了亮，往他身後看去，似乎是沒找到自己想要的，皺了眉頭，「尾巴呢？」


  「尾巴？姑娘是將我當作鮫人了罷。」他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淺淺一笑說道，「我是無盡海的守仙，清以。」


  阿丑不懂什麼守仙，她只是盯著他，眼尾彎成了月牙，痴痴笑著說：「你真好看。」


  清以一愣，這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他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樣的話語也是很熟悉，可是她，現在應當在九重天上罷。


  「姑娘叫什麼呢？」


  「阿丑，阿姐他們叫我阿丑呢。」她的臉被鮫紗裹得嚴嚴實實，神情全在一雙靈動的眼睛上。


  「那麼阿丑姑娘方才在這裡找什麼呢？」


  「找阿姐，阿姐不見了。」


  清以瞧她這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心想著大抵是她自己走散了，只好柔聲又問道，「阿丑姑娘知道怎麼回家嗎？」


  家？阿丑顯然不懂這個概念，於是搖搖頭。


  清以無奈的笑了，還真是有點麻煩啊，好不容易當個守仙，來鮫人的地方遊玩一番竟還要幫個小妖怪找家人。


  「呀！」阿丑驚呼出聲，纖細的手指指著前方。


  清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鮫人的歌舞到了焦點，數以千計的鮫人圍成一層又一層的圈，魚尾朝外上下擺動，一層自北向南，一層自南向北旋轉，遠遠看去，彷彿是海中央開出了一朵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泛著湛藍色的光芒，長盛不敗。


  「喜歡嗎？」


  「嗯！」阿丑搗蒜般的點頭。


  「希望鮫人一族可以永生永世如此，再無戰爭與糾紛。」清以的目光似乎到達了很遠的地方，接著他像是說著誓言一般的應允道，「也希望我能盡我所能，護無盡海周全。」


  阿丑雖然不太懂他說的是什麼，但還是學著阿姐平時對待她似的，踮起腳摸了摸清以的頭，說道，「清以乖。」


  清以被她的舉動逗笑出聲，覺得她甚是可愛，於是順著她的話，也摸摸她的腦袋，「阿丑也要乖。」


  她堅定地點點頭，兩隻眼睛閃又閃的，「阿丑會很乖！」


  載歌載舞的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游到了他們身邊，其中一個彎下腰來做出邀請的姿勢，「清以仙人，跟我們一起跳舞罷。」


  「這位姑娘也請一起。」另一位鮫人很快上前向著阿丑伸手。


  清以盛情難卻，先是作揖答謝，接著又拉起發獃已經懵了的阿丑，「我來帶著她跳，你們去領舞罷。」


  鮫人們曖昧地看了他們一眼，很快轉身投入音樂中。


  而清以手心朝上攤開，問，「阿丑姑娘，願意跟我跳舞嗎？」


  他長長的睫羽一扇一扇的，撓的她心痒痒的，不知不覺就把手搭上去了，隨即被握住一拉，整個人就飛舞了起來。


  清以用了法力，將她毫不費力的舉起，讓她能夠與鮫人一樣游曳在海水中，鮫紗瑩瑩，映得她的笑聲連連。


  那彎月牙狀的眼尾里，他竟看出了點翩若驚鴻，宛若游龍的味道。


  蘇翩若，翩若啊，怎麼又想起你了呢。


  一晃神沒注意，她失了支撐，尖叫一聲撲倒在他懷裡，接著沒心沒肺的笑起來，「好好玩，清以，好好玩呀。」


  清以有些疑惑，伸手想去揭她臉上覆著的鮫紗，卻讓她靈活的一跳躲開了。


  「阿姐說這個不能摘。」她捂著臉搖頭，堅定的小眼神亮亮的。


  清以垂下手，心想自己真是失智了，她身上一點神力都沒有，倒有些若有若無的邪氣，是尋常修行不足的妖怪身上才有的，而鮫人一族生性善良，會收留這樣無辜的小妖也不足為奇，如果硬要說她有些熟悉的話，其實更像人間的翩若，但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啊。


  想了想之後，清以淡然一笑，與她對視，「走罷，阿丑姑娘，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