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賜婚
蘇翩若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裡有兩個少年總是嘰嘰喳喳的說著廢話，但她聽不清楚他們說的什麼，只覺得無比的熟悉。
唔，她想翻個身接著睡，卻忘記了自己是靠在樹榦上睡的，這一翻身就跌入了一個懷抱。
「小寵物，你醒了。」那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陽光照在他臉上，光影斑駁，讓她險些迷了眼。
起身推開他，「顧清和！」
她總是不分場合這麼喚他，顧清和覺得自己真該提醒提醒她，他好歹也是當朝六皇子，六皇子的名諱哪裡是那麼好直呼的。
「怎麼？」
狠狠的瞪他一眼，蘇翩若這才道，「我見過十一皇子了，很優秀，比三皇子和太子殿下都好，可我不想選他。」
「為什麼？」
「他很好，我卻沒那麼好，我只想找個庇佑，卻要利用他，我良心過不去。」雖然未能跟十一皇子說上話，但見他言談舉止皆是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不似三皇子詭譎，不似太子狡詐，更不似眼前這人，機敏詭辯，難辨真假。
「你這性子倒是與你父親一點都不像，也不像顏大夫人。」
「娘親曾經說過的，她懷我時很意外，生我的時候天邊更是出現了一大片紅色的雲朵，像是火焰一般。」蘇翩若搓了搓自己的鼻子說道，「所以她一直覺得我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
「什麼禮物，明明就是仙官造的孽。」一旁一直看著這一切的游蘭不屑的嘟囔，當然兩個當事人是聽不到的。
「你母親很愛你。」顧清和淡淡的說道，目光微閃。
「是啊，她很寵愛我。」蘇翩若說著便酸了鼻子，「我不會讓她出事的，我會與表哥說，將娘親接回丞相府養病。」
「你知道這也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能拖就拖罷，容我再想想。」
沉默著的子言聽了這話，不免有些擔心，顏嵐心是要在兩年之後病死的，這才趕得上下一世的命格，要是真給蘇翩若想出什麼法子來，那豈不是又壞事了。
「咦？」游蘭疑惑的低呼一聲，看向自己的手，手中是一條若隱若現的紅色絲線，「這瓊花兒似乎已經開始影響別人的姻緣了。」
「怎麼？」
「我之前拉的姻緣斷了，是十一皇子顧清以的。」
子言扶額，這又是什麼情況？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當天晚上一回到將軍府，就來了聖旨，賜婚蘇翩若於顧清以。
子言與游蘭對視一眼，瞬間絕望了。
而此次事件的主人公也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采浣，你家公子乾的？」蘇翩若狐疑的看著身邊安靜的丫鬟。
「不是。」采浣搖搖頭，又補充道，「公子既然要小姐自己選，必然不會插手。」
「那是誰？」蘇翩若懊惱地抓著頭髮。
「也許是顏少爺。」采浣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顏少爺做事向來難以揣摩，這也像是他的手筆。」
「他意欲何為？」
「必然是為了丞相府。」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蘇翩若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子言滿頭大汗，正在推算命書被改了多少，「糟糕糟糕真糟糕，這一下子許多人的命格都不清楚了。」
「我這也一樣，姻緣全亂了。」游蘭聳肩表示無奈。
「那仙官有沒有說瓊花兒是何來頭？怎麼這麼麻煩？」
「只說是西王母親自培植的，很是愛護。」
「又不能去請西王母，這可讓我如何是好？」
「且行且看罷。」游蘭倒不是很在意，「到底是在人間，真出了什麼大亂子我們施法解決便是。」
子言沉默著。
「再說這命書原本就是可以更改的，難說這就是天意。」游蘭補充道。
變故來的很快，沒過幾天，不等蘇翩若向顏安歌表示要母親回丞相府養病，丞相府的馬車便停在了蘇府前。
顏安歌親自將顏大夫人扶進了轎子之後，向著蘇景行恭敬的行禮，「多謝蘇大將軍感念我家祖父思女心切，我們定會照顧好姑母。」
蘇景行不作答，只是一張臉黑的厲害，顯然是不滿意。
顏安歌像是沒有看到他的表情，轉而對著蘇翩若說，「小翩若，你可要跟著我們去丞相府小住？」
蘇翩若知道這是顏安歌想要順帶將她拉出泥潭，於是甜甜一笑，「好呀，我也想去找祖父玩。」接著滿懷期待的望向蘇景行。
蘇景行沒有阻攔，畢竟聖旨已下，他再掙扎也是無用功，他淡然擺手道，「你自去吧，只是多帶些用慣的奴婢，別總叨嘮老丞相。」
蘇翩若聞言，面上不變，笑道，「除了采浣之外，碧螺與夢蓮也跟著罷，總是大哥哥給的人好用些。」
此話一出，一旁的蘇文漓有些崩不住的在嘴邊掛起一個嘲諷的角度，很快就又消失不見。
蘇翩若只當沒看見，歡快的踏著步伐，「那女兒便和娘親走了。」揮了揮手，轉身就上了馬車。
這頭蘇府門前的人也在馬車動起來的時候紛紛散了。
「顏安歌的速度也太快了。」蘇文漓捏著帕子，憤憤道。
「丞相府本也就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如今公然站在十一皇子那邊，於我們而言也是好事，如果十一皇子願意效忠太子殿下，那麼結果還是一樣的，如果不願意…」蘇文謙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很明顯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從古至今都是這個道理。
「可這樣一來，我還是庶女，太子殿下始終不願意給我名分！」蘇文漓美艷的小臉上噙著晶瑩的淚水，這般委屈的樣子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太早成為太子妃未必是件好事。」蘇文謙高深莫測的說了句，便加快步伐離開了。
顛簸的馬車上，顏大夫人已經睡去，蘇翩若壓低聲音道，「娘親也同意了？」
顏安歌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他點點頭，「姑母也覺得，十一皇子是個好歸處。」
「為什麼？」
「他無心皇位，或許很快便會請旨去鎮守邊關，當個閑散王爺。」顏安歌頓了頓繼續說：「於丞相府也是好事，皇位之爭本就是朝臣不該碰的東西，現下我們看似依附十一皇子，但實際上還是不屬於任何黨系。」
蘇翩若這時才發現他心思縝密，比自己父親好得多，蘇景行實在有些太過著急，或許是這天平盛世終是磨平了他的謹慎，也或許是太子殿下一路走來風平浪靜讓他信心十足。
「可我不喜歡十一皇子。」她嘟囔。
「那你喜歡誰？」
「我…」蘇翩若一時說不出來，她才十四歲，能懂什麼情愛。
顏安歌寵溺的摸摸她的頭，「你且多與十一皇子相處，自然會發現他的好。」
「噢。」悶悶的應了聲。
褚蓉神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此時她終於轉醒，偌大的紫薇宮裡，只有她一人。
昏睡前的記憶還歷歷在目，後塵神君決絕的背影浮現在眼前，深深刺痛了她。
「神女自重。」這四個字是他最後對她說的話。
自重？愛你愛的要瘋了就是不自重了嗎？
她嘴上浮出一絲冷笑，可我就偏要愛你。
上天入地，我都要愛你。
「芝洛，隨我下凡。」褚蓉神女霎時便換了身衣裳，而原本穿在身上的大紅嫁衣則被整齊的疊放在床榻上，她含情脈脈的撫摸著它，心中默默想著，她總是會再穿上它的，在後塵面前。
被喚作芝洛的仙娥也隨即換了身凡人的衣裳，「神女，我們這是要去找後塵神君嗎？」
「芝洛。」褚蓉神女收回手，沒有回答芝洛的問題，而是嚴肅道，「你叫錯了。」
芝洛這才反應過來，打了個冷顫，哆嗦著道，「娘娘。」
褚蓉滿意的勾起唇角。
人間，丞相府內。
蘇翩若一手托著腮幫子，另一隻手的食指在桌子上打著圈。
「小姐，你不打扮一下嗎？」采浣提醒她，「剛才顏少爺說了，十一皇子會過來。」
「不打扮。」蘇翩若說不打扮就真的不打扮，她的長發沒有挽起，就隨意的散落著，臉上也未施粉黛，顯得有些蒼白。「他若是個注重外表的，那也不是什麼良配。」
采浣不是珠兒，她聽了這話只是順從的立在一旁，若是珠兒還在，估計就要吵鬧著硬拉著蘇翩若收拾一番了。
「嘖。」在一旁看著的游蘭一臉嫌棄，轉而又開心道，「若是十一皇子看不上她就好了。」
子言尷尬一笑，「十一皇子顧清以，大概是這顧氏皇朝最為品性純良之人。」
「你…」游蘭語塞。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了通稟的聲音，「十一皇子到！」
「懶得看，走吧，我們去後塵神君那。」游蘭對這朵瓊花兒真是沒什麼興趣。
子言點點頭正想離開，卻發現游蘭看著他，忽然賤笑了一下，噗的一聲變過狐狸原身，又竄到他身上，懶懶道，「累了，你抱我去。」
「你…」這回輪到子言語塞了。
這廂蘇翩若聽到稟告，懶懶抬了抬眼皮，畢竟這裡是她女兒家的閨房，十一皇子是不會進來的，只在外間庭院的石椅上與顏安歌喝茶。
「小姐不出去？」
「去，當然要去。」蘇翩若掛上一個大大的笑容，這外頭的碧螺夢蓮還等著傳遞消息，她怎麼能辜負了。
隨意將散落的頭髮挽了一半用一支玉釵鎖住，蘇翩若提起裙擺就蹦蹦跳跳的出了門。
於是十一皇子顧清以第一次見到的蘇翩若，就是一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小姑娘，一臉天真無憂的跑向他們，到了跟前還毫不認生的躬了躬身子，甜甜道，「見過十一皇子，見過表哥。」
「既然小翩若來了，我便先走了。」顏安歌真不是個稱職的媒人，這會兒就起身走人了。
「哼。」蘇翩若對著顏安歌遠去的背影哼了一鼻子，又轉回身子來，「十一殿下，我可以坐下嗎？」她指指剛才顏安歌坐的位置。
「當然可以。」顧清以點點頭，也回報給她一個微笑。
「十一殿下，喜歡我嗎？」蘇翩若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卻又不懷好意的問道。
許是她這一問實在是太突然了，顧清以一時答不上來，只是面上一紅，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蘇翩若笑道，「顧清和說你率真我還不信，這下我信了，你的表情出賣了你，你也不喜歡我。」
她這句話信息量太大，顧清以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身為皇家子弟，婚姻之事從來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我看蘇小姐是個直性子的，我們以後若是沒有培養出感情，相敬如賓也未嘗不可，既然蘇小姐與我六哥是朋友，那麼我們相處起來應該也會很愉快的。」
「朋友？我跟那傢伙才不是什麼勞什子朋友。」蘇翩若喃喃道，自顧自抓起一塊精緻的點心來吃，隨後又慢慢的喝了口茶。
但饒是她這樣，顧清以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耐煩來，反而面帶微笑的品茶，並沒有半分的不適應，這般從容自若的姿態，大概就是所謂的王者氣度了吧。
「唔，十一殿下有沒有興趣陪我演齣戲？」蘇翩若早就看到了碧螺與夢蓮的身影不時的在他們周圍晃動，雖然采浣守著她們是必定聽不見這裡的對話的，但蘇翩若還是起了別的小心思。
「此話何解？」
「你瞧，有兩個多事的小老鼠，不僅吃著我的米，還妄想偷點別的東西回去。」她臉上依舊是笑著的，不動聲色的用眼神示意了碧螺與夢蓮的方位，「我不知道十一殿下有什麼打算，但我覺得，讓旁人認為我傾心於十一殿下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必蘇文謙要的，也是這麼一個結果，她痴迷於十一皇子，正好證明了她依舊是個整日遊手好閒，看到帥氣男子就走不動路的小姑娘，且心思單純，安於現狀。
可她其實從生下來就是比別人多份心思的，母親身體不好不能照顧她，父親又有那麼多子女根本無暇顧及她，她便幾乎是獨自一人在蘇府里生活了十四年，頂多也就珠兒作陪，她一直裝聾作啞，什麼都是半斤八兩的水準，這也使得旁人從未真正注意過她，不過武功還算過得去，那是她為求自保的最後砝碼。
顧清以覺得有趣，便微微點頭應允了她，「你要怎麼做？」
「就這麼做。」蘇翩若忽然湊近他，披著的一半青絲嘩啦啦的滑下來正好擋住了他們的臉，而她的臉近在咫尺，這使得旁人看來，他們似乎在做什麼男女之間的害羞事，而她也的確做了，顧清以的眼睛放大在她眼前，睫毛微微顫動，她笑了笑，半是好玩半是調戲的在他眼睫毛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然後假裝害羞的捂著臉趴在了桌子上。
顧清以被她這一吻頓時三魂沒了七魄，整張臉唰的變得通紅，直到瞧見那兩隻小老鼠終於走遠，他才佯裝淡定道，「她們走了，你可以抬起頭來了。」
卻見她還是沒有動靜，顧清以覺得奇怪，伸出手去推她，這才發現，她似乎…睡著了。
這下顧清以的臉上崩不住了，嘴角抽了好幾下，卻見罪魁禍首把小臉露了出來，閉著眼睛喃喃道，「她們整日盯著我，我總也睡不好，讓我睡會兒。」
她從來就是個缺覺的，自從碧螺與夢蓮來了之後，她連睡覺都不得安寧了。
「如此麻煩，你怎麼不打發了她們？」
蘇翩若抬起一隻眼皮看他，「你怎麼跟顧清和一點也不像？我都大費周章的做戲給她們看了，自然是不能打發的。」
「你與六哥關係似乎很不尋常，他竟允許你直呼他的名諱。」
「那勞什子禮儀多麻煩，若是十一殿下不介意，我們也直接稱呼姓名便是。」蘇翩若又閉上了眼睛，她沒告訴顧清以，對著顧清和那個大妖孽，她是半點禮儀都拿不出來的。「表哥喊我小翩若，你與我年紀相仿，便直接喊我翩若就是，蘇小姐我聽著累。」
顧清以沒想到今日會遇見一個這樣隨性的丫頭，蘇府嫡女，丞相之後，賜婚的時候他總以為是個知書達理，行為拘謹的大家閨秀，可眼前這個人，說她是個混世小魔女還差不多，想到這，他笑道，「六哥喚我阿以，你要跟著他喊嗎？」
「唔，叫一一吧，多可愛。」她顯然已經半夢半醒了，說出來的話也含糊不清。
一一，顧清以仔細回味著這個別名，心頭有些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是新奇從未有過，像是久旱逢甘霖，也像是意外之喜，總之，有意思的緊。
於是這天下午，一個妙齡少女如同一隻小貓伏在石桌上睡的不省人事，身上蓋了一件男款外衫，而外衫的主人則是獨自下著一盤棋，靜靜地品著茶，唇角的笑意一直沒散去。